一段絕妙的詩意判詞，挽救了很多人的婚姻！

近日，江蘇泰州市人民法院在審理一樁離婚案時，80後審判員王雲巧用

「眾里尋他千百度」

等詩句寫下判詞，勸其和解不準離婚，被網友譽為「最詩意判決書」，一舉成為網紅。這反映了百姓對這位法官的文化素養、柔性執法和為民情懷的肯定和褒揚。俗話說得好

：「寧拆百座廟，不毀一樁婚」，

法官王雲的舉動正驗證了這句俗語。

其實，在古代也有很多名人曾祭出了不少「詩意判詞」，挽救了一樁樁的婚姻。尤其是到了清代這類判詞更多，民國初期襟霞閣編輯的《清代名吏判牘七種彙編》一書中，就記載了于成龍、袁子才、張船山、胡林翼、曾國藩、端午橋、李鴻章等七位清代名吏的千餘件判牘，這當中不乏趣味盎然的「詩意判詞」，有的甚至透著幽默和戲謔，既有懲處惡徒的功效，也有保護良善的作用，今天讀來仍發人深思。

「天下第一廉吏」巧判悍婦

被清代稱為「天下廉吏第一」的于成龍，在廣西羅城任知縣時，以他獨特的從政風格，巧妙地懲治了一個悍婦，挽救她的婚姻，還其家庭的安寧。

城關村有個叫杜文雲的村民，他的兒子杜少雲，娶妻劉氏，十分潑悍，而杜少雲又是有名的妻管嚴，平日一見劉氏，雙腿就開始發抖，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一天，杜少雲從表姐家回來，表姐托他帶一雙繡花鞋給其表妹。不想劉氏一見，竟然懷疑杜少雲有外遇，這雙繡花鞋便是互贈的表記。於是，上前連扇了杜少雲三個耳光，再罰他勒起褲頭跪搓衣板，若再不從實招來，更有大刑伺候。杜文雲見兒子受到如此虐待，於心不忍，就走過來證明兒子的清白。哪料想氣頭上的劉氏連公公的情面也不給，反說老子袒護兒子，居然還敢來作偽證。連罵帶鬧，眼淚鼻涕，全都抹在公公臉上不說，鬍鬚也被她揪去一把。杜文雲遭此羞辱氣憤至極，只好投訴到公堂，找清官大老爺于成龍判案，休了悍婦。于成龍經過細緻審問，深思熟慮後，大筆一揮並沒有判杜少雲離婚，而是祭出一篇戲謔色彩很濃的判詞，勸誡他們各自檢討自己，修復自己的婚姻：

「劉氏得了狂犬病，亂咬亂吠；少雲患的妻管嚴，無恥無能。入門見妒，將丈夫痛毆；持家無妨，受妻子毒打。搓板尖尖，跪斷懦夫膝蓋；鬍鬚何辜，竟被悍婦揪去。信口雌黃，花鞋成了表記；無中生有，閨房成了公堂。軟弱無能，咎由自取；波及無辜，竟是長輩。少雲要服丈夫再造丸，重塑男人形象；劉氏宜泡醋缸三月久，恢復女性溫柔。本官開此藥方，你們回去服用。再要發此瘋病，份量加重一倍。此判。」

于成龍在羅城時還判了一件婚姻案件：一天，一個叫馮婉姑的絕色女子前來告狀，說一個叫呂豹變的男人依仗財勢，強逼她成親；接著又有一個叫錢萬青的窮書生前來告狀，說馮婉姑的父親嫌貧愛富，無故退婚。于成龍於是將馮父和呂豹變傳來，問其緣由。馮父說退婚是因為錢萬青行為不端；呂豹變則說馮婉姑是他的未婚妻，舉行婚禮時，竟突然抽出剪刀，直刺他的咽喉，一時血濺華堂，只差未將他刺死。于成龍想，既是新婚，應是兩廂情願，新娘一孱弱女子，怎會突然行兇？將馮呂兩家近鄰傳來，一一細問，終於得出實情。原來這錢萬青本是馮家的家庭教師，與婉姑早已私定終身，而呂豹變是個無賴子，他貪戀婉姑紫色，賄賂婉姑的丫環，在馮父面前說錢萬青的壞話，馮父於是悔婚，不但活生生將一對鴛鴦拆散，且強行將婉姑嫁與呂豹變。于成龍不由生氣，於是提筆判婉姑與萬青婚約有效，准予完婚：

「《詩經》上有君子好逑之句，周禮也強調嫁娶之儀。兩相愛悅，是婚媾基礎；夫唱婦隨，為前世因緣。錢萬青本是才子，與曹子建可並駕齊驅；馮婉姑也是才女，比謝道韞毫不遜色。丫鬟年幼無知，竟中他人伎倆；馮父老邁昏聵，居然半途變卦。將彩鳳配烏鴉，險鑄大錯；以張冠作李戴，拆散良緣。婉姑忠於愛情，至死不變；血濺喜堂，義薄雲天。以前的婚約，有法可依；過激的行為，當可原諒。花好月圓，正夫婦合巹之期；紅燭高燒，乃百年好合之日。馮父嫌貧愛富，利欲熏心。須知法律無私，本應嚴懲，念婉姑代父求情，免予懲處。呂豹變本是市井無賴、刁滑奸徒。破壞婚姻，離間骨肉，罪有應得。當堂杖責，以儆效尤。此判。」

（圖）離石區安國寺于成龍廉政教育基地，讀書室

才子袁枚巧判飛天女

清代著名的大詩人袁枚（字子才）在做縣令時遇到過一個女子被龍捲風捲走，未婚夫卻想退婚的棘手案子，且看袁枚是如何用詩意判詞解決這一難題的。

清乾隆七年(1742年)袁枚在應天府上元縣當縣令時，五月十日那天，上元縣突然發生了可怕的龍捲風，縣城韓宗梁19歲的女兒韓慧芬在外面收衣服時，瞬間被龍捲風捲走，不見了蹤影。其人竟被吹到了80里外的江寧縣銅井村，當時她墜落在地，不省人事，鄉里人用薑湯將她灌醒。韓慧芬睜眼看時，周圍儘是陌生人，互相詢問得知此地為銅井村。因天色已晚，便在那家人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才被送回城裡。韓慧芬回來後，訴說這件奇事，眾人一聽覺著很蹊蹺，而韓慧芬這時已經許配給秀才李調甘為妻。李調甘聽說此事，也覺得不可思議，認為一定別有隱情——發生如此曖昧的事情，這門親事做不得了。

於是，李調甘來到上元縣衙擊鼓告狀，要求退婚。袁枚接案後，先是聽了李調甘的訴詞，接著傳來韓家人等，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為了深入調查事實，袁枚又行文到江寧縣，把銅井村的地保也傳來，到縣衙作證。經過多方訊問，大家供說無異，案情清楚。而城裡那天也確實發生了龍捲風，城裡城外毀壞了不少房屋，鄰居市民可以為證。再看韓慧芬端莊本分，不像水性楊花之人。可是無論袁枚怎麼說，迂腐的李調甘就是不相信，總是懷疑有曖昧。

這時，袁枚只有回過頭來，再來勸解李調甘：你也是讀書人，應該見多識廣。江南發生龍捲風是春末夏初常有的事，古書上就有女子被風吹走60里的事。說著袁枚取來元朝名臣郝經的著作《陵川集》，找到了一首記載此事的詩歌，念給李調甘聽：「八月十五雙星會，花月遙光照金翠。黑風當筵滅紅燭，一朵仙桃落天外。梁家有子是新郎，芋氏負從鍾季背。爭看足下來鬼物，雲鬢欹斜倒冠佩。須臾舉目視旁人，衣服不同言語異。自說吳門六十里，恍惚不知來此地。甘心肯作梁家婦，詔起高樓榜天賜。幾年夫婿作相公，滿眼兒孫盡朝貴。須知伉儷有姻緣，富者莫求貧莫棄。」袁枚念完說，郝經是元朝的一代名臣，他記載了風吹人事件，難道他會說假話嗎？你看那次被風吹走的女子嫁的人後來做了宰相，我只怕你還沒有那麼大的福分呢，不要再提退婚了，回去完婚吧！李秀才這才轉怒為喜，表示願做新郎娶韓慧芬。

於是，袁枚提筆判道：「本月十日，卻有狂風。走石飛沙，毀屋傷人。韓慧芬起而收衣，被風捲走；銅井村憑空落下，驚為天人。眾人救助，護送回城。個中細節，俱已詳審。合情合理，沒有疑問。無端猜忌，冤屈好人。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風能吹人，史有明文。讀書五車，身入黌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本官再三開導，秀才撤訴息爭。疑團一一冰釋，兩家重續前盟。姻緣本是前定，無妨委屈；好女不是楊花，豈怕風吹；今日就備花燭，本官贈你鼓吹。全兩美之情，平雙方之恨。即日成禮，夫婦齊眉。朝朝暮暮，兩心如一；恩恩愛愛，永結百年。此判。」

（圖）托忒克·端方（1861年—1911年），字午橋，號陶齋，清末大臣，金石學家。滿洲正白旗人，官至直隸總督、北洋大臣。

胡林翼、端午橋巧判婚約案

胡林翼早期做過貴州安順、鎮遠和黎平的知府，在這期間，他曾遇到過一樁很荒唐的案子，說來讓人難以相信。一個叫王季陶的人，少時曾與一個叫何月妹的訂了婚。但是雙方父母僅是口頭約定，並沒有婚書及下聘。後來，何月妹父母相繼去世，她依靠繼父過活，長大後就由繼父做主，嫁與夏潤芝為妻。三十年後，何月妹已是兒孫繞膝，家裡稱得上小康。不想就在這時，那個王季陶卻突然出現，並告到官府，要求與月妹完婚。胡林翼看了狀紙，簡直哭笑不得，弄清原委後，他駁回了王季陶的狀紙，並提筆判道：

「君子應一諾千金，固然不假；數十年光陰易逝，物是人非。當年雙髻小丫，呀呀學語；而今堂上祖母，白髮叢生。陌路蕭郎，還能記兒時往事；斑斑破鏡，豈能再合璧生輝？老婦改嫁，把現成夫妻拆散；新人再合，豈不是無事生非？況口說無憑，事涉荒誕。應視為無中生有，嚴加重責；念原告一貧如洗，窮極無聊。不予追究，再莫胡來。今錄唐人杜牧之絕句，為你一嘆：自恨尋芳到已遲，昔年曾見未開時。而今風擺花零亂，綠葉成蔭子滿枝。此判。」

再來看看端午橋，就是端方，他在任湖廣總督時，也曾遇到另一奇特的婚約案：彭君亮的兒子已經聘了周根雲的女兒為妻。後來，彭君亮帶著兒子去日*本經商，一去六年，杳無音信。苦等這麼多年後，周家才將女兒改嫁郭少溪。不想又過了兩年，彭君亮忽然帶著兒子回來了。一到家就要定期迎娶，可是周家女子已是郭家主婦了。於是，一場官司跑不脫。縣令糊塗，仍將周家女子斷作彭家媳婦，郭家不服，赴督署攀轅上控。端午橋問明案情後推翻了原縣令的判決，維持周女與郭少溪的婚姻，並判道：

「周家之女，原本彭家之媳。彭生一走六年，杳如黃鶴；周女坐等六載，望眼欲穿。兩千多日日夜夜，苦等苦煞；一萬里水天茫茫，孰凶孰吉？商人貪小利，遠走東瀛道；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琵琶別抱，並不是翻雲覆雨之人；返聘退婚，還應是言而有信之士。況周女已嫁兩年，生兒育女。若是再斷歸彭氏，別婦拋雛；若依原聘，便成了強霸生妻。另聘淑女，天涯何處無芳草。糊塗縣令，亂判糊塗之案；明理之人，更不作愚蠢之事。兩家息爭，原聘退還。各自成家，相安無事。趙縣令記大過處分，以為輕視名節者戒！此判！」

端午橋巧判姊妹易嫁案

端午橋還是在湖廣總督任上時，發生了一起姊妹易嫁案。周閣梅有兩個兒子，大的名石笙，小的名玉笙。雖是同父同母，卻大的生得奇醜，小的長得俊美。不但如此，丑的還又丑又蠢；小的又美又聰明。聽說屈家也生有兩女，卻與周家是個反韻，即大小姐屈畹芬千嬌百媚，才思敏捷；二小姐屈畹芳卻五大三粗，開口就要出糗。周閣梅央人做媒，已把前話講明：大兒子娶他家二女兒；小兒子娶他家大小姐。這樣才不致駿馬痴漢，巧妻拙夫。屈家也同意了，不想周閣梅是惡極其迷信的人，一天，他忽然把兩對人的生辰八字找李瞎子去推算，這一算，還真算出了鬼---李瞎子竟信口開河亂說道，如果以長子娶小女，小子配大女，恰恰命中相互沖犯，且於雙方父母不利。周閣梅一聽，不由急了，又問大的配大的，小的配小的如何？李瞎子一算，這下正好。於是，周閣梅便改變主意，反正人都是周屈兩家的人，又不退婚，只換了一下，有何不可。消息傳出後，喜死了兩個丑的，急壞了兩個美的。這時，大兒子石笙病了，周閣梅又聽了李瞎子的，要見紅才好。於是，決定先迎娶大兒媳沖喜，只拜堂不圓房，居住一個月後返家。屈畹芬被接進了周家。她只知已換了靶子，但不知換給自己的，竟是豬八戒的弟弟豬九戒，堅決不肯拜堂。這時，玉笙也很不平，背地裡，便將心中的怨氣向新娘說了。於是，他們趁著一家子亂鬨哄的，便雙雙逃了出來，不想才走出城，便被巡夜的捉起，押到端大人轅門。二人一齊哭訴，並說寧死也不願按照父親的意思成婚。端午橋見此，判他們仍照最初的婚約結婚，不得更換。判道：

「周玉笙有八斗之才，屈畹芬具千嬌之色。要說配得均，才子配佳人；要說未配錯，田螺配蚌殼。曹子建與甄后，天生佳偶；黃瘦狼與狗睡，前世因緣。李瞎子說瞎話，命中沖犯；糊塗人辦蠢事，亂點鴛鴦。於是洞房生變，蕭郎跨彩鳳同飛；因而兄弟反目，弟弟與嫂嫂出走。家庭醜事，全是老爸造成；聽信胡言，竟被瞎子操縱。本官為媒，將錯的翻轉過來。以畹芳配周氏長子，畹芬配周氏次子。使夜叉成雙成對，讓玉人交映生輝。此判。」

于成龍、袁枚、胡林翼等人，都是當時經過科舉考試層層選拔的人才，他們個個才華橫溢，國學基礎深厚，又有著強烈的憂國憂民情懷，他們在地方上為官一任，常常是造福一方。通過他們的這些「詩意判詞」，足以看出他們的人生境界和為官之道：那就是

作為百姓的父母官，他們就要為民做主、懲惡揚善。因此，重溫他們的「詩意判詞」，不僅給人們以美的享受和心靈的震撼，而且對於今天倡導的執法為民理念無疑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原標題：古代那些挽救婚姻的「詩意判詞」

*作者：劉永加，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文史學者，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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