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四維：面對印巴反恐糾紛，中國須佔道德高地

12月19日，印度國家調查局向旁遮普邦的一個特別法庭起訴巴基斯坦非政府武裝組織「穆罕默德軍」首領馬蘇德·阿茲哈爾、其弟勞夫·阿斯噶爾以及另外兩名同夥，指控他們策劃並指揮了對印度旁遮普邦帕坦考特（Pathankot）空軍基地的恐怖襲擊。該事件發生於2016年1月2日，造成印軍7人死亡，37人受傷，發動襲擊的4名槍手全部被擊斃。

印國家調查局局長向媒體表示，起訴書提供了「不可辯駁的、極有價值的證據」，「包括物理的、技術的、數碼的、以及書面的證據」，完全證明帕坦考特襲擊案系「穆罕默德軍」所為。

據報道，美國聯邦調查局向印方提供了關鍵性幫助，包括槍手與其在巴基斯坦的操控者通過「臉書」進行實時聯絡的記錄。另外，印情報部門也截獲了槍手通過搶來的手機與其在巴親屬通話的內容。

發起正式起訴意味著印方對帕坦考特襲擊案的調查基本結束，印方認為此案由「穆罕默德軍」所為可謂「板上釘釘」。

帕坦考特襲擊案發生的時間具有特殊含義。一年前的聖誕節那天，印度總理莫迪突然造訪拉合爾，向巴總理謝里夫祝賀生日，並出席了謝里夫孫女的婚禮。此訪預兆印巴關係可能出現轉圜。然而，僅一周後，帕坦考特襲擊案發生，印巴之間尚未啟動的和解進程就此夭折。此事件再次證明，巴基斯坦非政府武裝組織確有能力影響印巴兩國的國家關係。

這是印巴之間的一件大事，但也涉及中國。2016年2月，印度致函聯合國安理會「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制裁委員會」，要求把「穆罕默德軍」首領阿茲哈爾列入「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制裁名單」。3月底，在印度動議即將生效的最後一刻，中國出面予以阻止。半年後，中國再次對此動議予以「技術性擱置」。印度對中國的干預極為不滿，由此，制裁阿茲哈爾問題成為影響中印關係的一大糾紛，並構成中印關係在2016年出現下滑的重要因素之一。

安理會1267名單

1999年，由美國挑頭，安理會通過1267號決議，決定對基地組織以及阿富汗塔利班當局實行國際制裁，並成立專門委員會來協調制裁。之後，制裁委員會設立「制裁名單」，把與基地組織有關聯的個人、團體、企業和實體列入其中，對他們實施「資產凍結、旅行禁止和武器禁運」三大制裁。這個名單後來被俗稱為「1267名單」。2015年12月，安理會又通過第2253號決議，把「基地組織制裁委員會」改名為「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制裁委員會」，相應地，制裁名單也改名為「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制裁名單」。

在此文撰寫之時，「1267名單」最近一次更新是在2016年12月12日，其中列入個人名單的有256人，列入團體名單的有75個。

巴基斯坦作為恐怖主義的重災區，在個人名單和團體名單中列名都佔有相當比例：屬巴基斯坦國籍的有15人列名，還有約20名非巴國籍人士的活動被點名涉及巴基斯坦；屬於巴基斯坦的團體列名的有11個，其中包括「穆罕默德軍」（2001年10月17日列名）、「虔誠軍」（2005年5月2日列名）、以及「巴基斯坦塔利班」（2011年7月29日列名）。

雖然巴基斯坦在制裁名單中並不孤單（個人列名超過10人的國家還有：突尼西亞27人，阿爾及利亞20人，印尼19人，伊拉克13人，菲律賓13人，埃及12人，沙特12人），但這畢竟不是「光榮榜」，巴基斯坦自然要利用與中國的親密友好關係，希望中國出面出力，以盡量減少巴個人和團體列名。據報道，近年來中國捲入至少三起涉及巴基斯坦的制裁名單事件。

孟買血案與拉赫維

據外媒報道，2006年4月和2008年5月，美國、英國和法國兩次提議把巴基斯坦的「達瓦慈善會」（「虔誠軍」的外圍組織）及其領導人哈菲茲·賽義德列入1267名單，但中國都以「證據不足」為由予以「技術性擱置」。

2008年11月26日爆發印度的「911事件」，十名來自巴基斯坦的武裝分子潛入孟買大開殺戒，166人飲彈身亡。印度指控這起重大恐怖襲擊事件系「虔誠軍」所為，並再次要求將「達瓦慈善會」及其領導人列入「1267名單」。在此情況下，中國不再予以阻攔，2008年12月10日，「達瓦慈善會」以及「虔誠軍」政治首領哈菲茲·賽義德、軍事首領扎庫爾·拉赫維等四人被列入名單。

巴基斯坦接受了安理會制裁委員會的決定，在「達瓦慈善會」被列名後，巴政府在全國封閉了慈善會的100多間辦公室，關押了50多名慈善會領導人，還將慈善會11名重要人物列入不準出境名單。

印度對孟買血案的處理方式與2002年大為不同，不再企圖訴諸武力。2001年12月，印度議會大廈遭來自巴基斯坦武裝分子的攻擊，印發誓還以顏色，決心與巴一決雌雄。2001年底，印舉兵西進集結，戰爭一觸即發。但是，巴方的核威懾最終起了任用，雙方百萬大軍在邊境對峙10個月之後，印方不得不撤軍。

此次印方的策略是打輿論戰和法律戰，向巴方提供相關調查證據，調動輿論向巴施壓，寄希望於巴司法機關會採取行動，最終將罪犯繩之以法。

巴方在一段時間裡確予一定程度的合作。巴政府逮捕了相關人員，並於2009年11月對印方指控的首犯拉赫維以及其他六名嫌犯進行正式起訴。但巴法庭對案件的審理進展十分緩慢，印方指責巴方有意包庇罪犯，巴方則多次表示，希望印方進一步提供證據。

2015年8月3日，巴基斯坦前警察總監塔里克·科薩（Tariq Khosa，2009年時為巴聯邦調查局局長，主持孟買血案的調查）在巴以穩健著稱的英文大報《黎明報》發表《孟買襲擊案的審理》一文，明確表示，「巴基斯坦必須認真對待那起從巴國土上策劃和發動的孟買血案。我們應該正視事實，承認錯誤。巴基斯坦整個國家的安全機構必須確保那場災難性的恐怖襲擊案的兇犯和策劃者將全部被繩之以法。這起案子拖得太久了。被告人的拖延戰術，法官的多次更換，此案公訴人遭暗殺，以及某些關鍵證人改變證詞等等，都使得公訴者困難重重。」

該文披露，通過巴警方的調查，槍手的身份、訓練的地點、從海上入侵的交通工具、實時指揮的遙控現場、以及行動的資金來源等各種細節均已查明核實，但最後一個關鍵證據的採集卻受到挫折。警方向巴審理法庭要求同意獲取嫌犯的聲音樣本，以便與印方截獲的通話錄音進行比對，但法庭以「證據法」或「反恐法」沒有相關條款為由予以拒絕。

2015年4月，經數月反覆之後，巴伊斯蘭堡高等法院以 「證據不足」為由，宣判對拉赫維予以保釋。印方對這一發展做出強烈反應，巴國內輿論亦多有質疑。美、英、俄、法、德等國對拉赫維獲保釋均表示關切，華盛頓還要求將其重新捉拿歸案。

印方認為，拉赫維是列入「1267名單」的恐怖分子，將其釋放完全違反了安理會關於反恐的相關決議，因此提議安理會通過一項決議，要求巴基斯坦對釋放拉赫維做出解釋。但中國以印方「未能提供足夠信息」為由，阻止了這一動議。

中方此舉對印方震動很大。印媒強調，對印度人來說，這是一個牽動感情的問題，因為他們沒有忘記那166個冤魂。

印空軍基地遭襲與阿茲哈爾

印度以帕坦考特空軍基地遭襲擊為由，要求把「穆罕默德軍」首領馬蘇德·阿茲哈爾列入「1267名單」，這涉及兩個基本問題：第一，阿茲哈爾是否恐怖分子？第二，帕坦考特襲擊案是否由「穆罕默德軍」所為？

對第一個問題，答案應該是肯定的。1994年，阿茲哈爾為調解反印聖戰組織的內部矛盾而潛入印控克區，結果遭印軍警逮捕。1995年7月，聖戰組織在印控克區綁架了六名西方遊客為人質，要求印度政府釋放包括阿茲哈爾在內的數名被關押人員。印政府沒有妥協，結果除一名美國人逃脫以外，其他五人全部慘遭殺害。

1999年底，恐怖分子把一架印度航空公司的班機劫持到阿富汗坎大哈，把機上155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扣為人質，要求印方釋放包括阿茲哈爾在內的三名被關押者。面對恐怖分子已開始殺害人質，印度政府不得不屈服，阿茲哈爾因此獲釋。

這是典型的國際恐怖分子的經歷。

阿茲哈爾經阿富汗塔利班的幫助，轉眼進入巴基斯坦，組織起一支名為「穆罕默德軍」的武裝組織。這支「新軍」很快就「戰果累累」：2001年10月，對印控克區的議會大樓進行炸彈攻擊，造成38人死亡；同年12月，又與「虔誠軍」聯手攻擊印度聯邦議會大廈，造成印方9人死亡。

迫於各方壓力，巴基斯坦當時的穆沙拉夫軍人政府在2002年宣布「穆罕默德軍」為非法組織，禁止其開展活動；澳大利亞、加拿大、印度、阿聯酋、英國、美國等國紛紛都將「穆罕默德軍」定性為國際恐怖組織。

至於第二個問題，印方的回答是肯定無疑的。除了本文開頭提及的「臉書」記錄和電話錄音以外，據印媒報道，印方掌握的證據還包括DNA樣本、載有巴基斯坦標識的食品包裝紙、步話機、以及襲擊者在汽車裡留下的一張字條等。

有鑒於上述，筆者深切感到，現在正是時機，中國應借印方發出起訴書為契機，認真研究，調整立場，擺脫在「1267名單」問題上的外交被動局面。

如果中國調整立場，那將向各方傳遞出非常正面的信息。對巴基斯坦：中國珍視與「巴鐵」的戰略合作關係，但也請你不要惹事；對印度：中國與印發展友好關係的願望是真誠的，中方重視13億印度人民的民族感情；對世界：中國是負責任的大國，中國更積極地參與全球治理值得期待！

（照片說明：左是拉赫維，右是阿茲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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