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運算元：郪江漢墓中那隻正朝墓門爬行的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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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湯飛

（郪江古鎮）

【作者簡介】湯飛，喜歡用文字說話的小人物。興至偶塗鴉，短篇可散見。唯執迷不悟，越走越遠。現居綿陽。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郪江漢墓壁畫龜）

郪江漢墓壁畫龜簡介：位於墓室左壁後端下層壁板，長53、高28厘米。頭頸和短尾伸出，背負龜甲，四足著地，正向前（墓門）爬行。

（仿商父乙鼎）

小編注：商朝大臣比干在商末遭迫害，其子孫為避免追殺，四處逃逸。 國神比乾子孫中的一支王氏逃到四川一個叫郪的地方落戶。「郪」為廣漢郡轄縣，因此廣漢郡的王氏又為「郪縣王氏」。這一說法被清朝光緒已丑（公元1889年）時，在郪縣轄地發現了一件轟動金石界的青銅禮器「商父乙鼎」所印證。「商父乙鼎」上的銘文比較完整地記載了商王武丁組織的一次狩獵活動。據有的學者推測，這有可能是「郪縣王氏」先祖為避免商紂王的迫害和追殺，而於商末周初舉族遷徙到現郪江地區時，攜至到此的傳家寶物之一。如果這一推測被確認，郪江古鎮歷史即商末周初開始，迄今就應該有2000多年的。商父乙鼎現收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郪江古戲台）

他叫競，是家族的卜師，大人們都敬稱他卜競，小孩子稱競伯。此刻正蹲在地上，邊刻邊想，不禁老淚縱橫。他在想王沫。

王沫和王邑兩兄弟小時候最喜歡背著家人，跑到祀堂里，饒有趣味地欣賞供奉著神台上的一個三足鼎，百看不厭，但看不出個究竟。因為平日里誦讀的典籍里沒有關於它的介紹，又不敢開口問父親。鼎身有故作兇惡的獸面紋，他們學著做出同樣的表情，然後哈哈大笑，甚至還想合力抬起這尊旁人不敢擅動的神器。

卜競眼見兩個小孩膽大妄為，嚇得大驚失色，喝道：「住手！沫、邑，你們想幹什麼？」王沫道：「我們想看看鼎里有何圖案，無奈它放得太高，所以搬下來才好細細端詳。」卜競連忙擺手：「不可，不可！千百年來，除了我家歷代先祖，族中任何人不得觸碰它，否則將遭神靈懲戒。」王邑問：「為何你碰得，我們卻碰不得？」卜競說：「我家世代是族中卜師，保護它是我們的神聖職責。」王沫問：「它有名字嗎？」

（郪江九龍橋，攝影/楊存貫）

卜競點點頭：「當然，它叫父乙鼎，距今亦有一千多年時間。」王邑道：「我在書上讀到過，商朝的第一代帝王是湯，最後一個紂。」卜競嘆道：「咱們王氏的祖先是商朝的大臣比干，他蒙難以後，子孫四處避難。一部分人歷盡千難險阻，落戶於郪縣，當時便攜了這鼎前來，成為家族的祭祀神器。」沫邑二人頓時面露崇敬之色，跪下對著鼎磕頭求饒，且對卜競說：「萬望競伯代為保密，勿告父母，否則神靈未怪罪而家長已降處罰也。」

卜競對他們的態度很滿意，微笑著點頭。二人把心放寬，對存放於四周壁櫥里的物品起了興趣，王沫問：「競伯，這是何物？上面刻的是文字么，卻又不是篆或隸，一個都不認識。」卜競拾起一塊，道：「此乃卜器，是為龜甲者。我家先祖本是商朝帝王的卜師，隨族人遷徙至此，帶來了完整的卜術，千百年來一直沿用，外間早已捨棄。你們看，這塊是癸未年新年卜，卜語為『順』，意為這一年風調雨順、喜獲豐收。」兩個孩子似懂非懂。

（郪江古鎮，攝影/袁一成松）

他在龜甲上為郪縣王氏演算太平，但世事並不太平。甲子年3月5日，有一伙人要學陳勝吳廣，顛覆漢家天下，不過終於沒有成事。過去二十年里，有不少人打著它的旗號鬧事。他看布告說廣漢郡剛剛剿滅一群自稱是黃巾軍的「叛賊」，受到朝廷嘉獎。

管他的，尋常人家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龜甲告訴他，又將有好事降臨。果不其然，官府派人來說：王沫被舉為孝廉，不日將啟程前往京師參加由公府組織的考試。若順利通過，將有官可做，光宗耀祖。

（郪江王爺廟，攝影/楊存貫 ）

出發的前一天，他特意為王沫占卜，結果竟有不祥之兆。他不敢相信，不敢明言，只好說了謊話。王沫一家人興高采烈，誰都沒有在意，族人將他送出老遠。

他惴惴不安，每日求神保佑，希望可以化解籠罩在王沫頭頂的厄運，甚至祈求神靈讓本次占卜不要靈驗。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翹首企盼的王家人沒能等到王沫衣錦還鄉。他是被郡府的差人抬回來的，而且雙腿已斷、渾身是血。他的母親嚎啕大哭。卜競後悔當初沒有攔住他前往京師的腳步。

（郪江古鎮，攝影/袁一成松）

昏迷的間隙，王沫有過短暫的清醒。他說，抵達京師入駐公府指定的客店後，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來拜訪他，問了些情況後，公然索要「孝廉銀」。他不解：「何為孝廉銀？」對方回答：「不敬獻銀子，何以孝？不繳納銀子，何為廉？既然不孝不廉，如何為吏乎？」王沫辨道：「小生乃郡里舉薦的孝廉，本欲為國效力，囊中實在羞澀，望大人明察。」來人冷笑三聲，傲然而出。

次日午間，一隊公人闖入房間，將他抓到牙門。一軍官當堂而坐，說：「大膽逆賊，竟敢假託孝廉之名，詭行悖逆之事，現被抓獲，還不從實招來。」他不知自己所犯何罪，不住叩首，口稱冤枉。旁邊站立之人道：「有人舉報你是黃巾餘黨，還不認罪？」如此子虛烏有之罪名，王沫豈肯招認。審問半天，仍舊無果。軍官下令：「打折雙腿，遣送回籍，著令郡府嚴加看管！」受刑之後，未及醫治，即由公差抬送至廣漢郡，再轉回家。一路顛簸，傷勢加重。縱然扁鵲再世，亦不可救也。拖了兩天，王沫去世。

（郪江古鎮夜景，攝影/尹小龍）

當地人興鑿山為室，仿生人住宅。王家請卜競為王沫建造靈地。他一口答應，並親自為之刻畫。畫漸漸在刻刀下顯現出模樣。他刻的是一隻龜——占卜工具的寄體，頭頸和短尾伸出，背負龜甲，四足著地，正向前爬行。放置於墓室左壁後端下層壁板，請它為王沫的亡魂帶去安寧。

卜競繼續著卜算之業。然而他的龜甲卜算不出那隻龜的尺寸是長53厘米、高28厘米；卜算不出王沫所在的數以千計的墓群，將在1800多年以後震驚世人；卜算不出王沫這個本該湮沒於歲月長河裡的小人物的故事，會被另一個小人物所記錄。

（郪江古鎮，攝影/袁一成松）

注釋：

1、據說商朝大臣比干在商末遭迫害，其子孫為避免追殺，四處逃逸。一支王氏逃到四川一個叫郪的地方落戶。

2、比干為沫邑人，故後代取名為王沫和王邑。

3、公元1889年時，在郪縣轄地發現一件轟動金石界的青銅禮器「商父乙鼎」。鼎上的銘文比較完整地記載了商王武丁組織的一次狩獵活動。郪縣王氏先祖的傳家寶物之一。

（郪江錦江橋，攝影/楊存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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