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十年桃花源

11月18日，上海，黃磊、何炅、袁泉主演賴聲川的話劇《暗戀桃花源》十周年慶，感嘆歲月匆匆。

暗戀十年桃花源

文|劉芳

（財新記者）

一轉眼，《暗戀桃花源》在大陸演了十年了。

2006年11月18日，它在北京人藝的首都劇場首演，成為當年文藝盛事，一票難求；2016年11月18日，十周年紀念版在上海的上劇場演出，兩天三場，場場滿座。

若從這部戲在台灣的首演算起，1986年，到現在整整30年了。

30年里，導演賴聲川從32歲變成62歲，演員換了好幾版，觀眾換了好幾茬，但它居然就按照上世紀80年代設定的樣子演下來，台詞幾乎未改，而台下滿堂坐滿，總在歡笑哭泣。

「現在的潮流是不斷在沖刷舊有的記憶，而《暗戀桃花源》卻是盡一己之力在對抗被遺忘，因此，就像是『瀕臨絕種的動物』。」台灣作家朱天文曾如此評價。

「有時候我也蠻奇怪的，為什麼這個戲有這麼長的生命力？」十周年演出之前，賴聲川在上劇場的辦公室接受了財新記者的專訪，「也許我們那時真的抓到了一點長久的東西吧，一種人類很深的渴望跟遺憾。這種情感並不會隨著時間而流逝。」

哪來的藝術生命力

《暗戀桃花源》是戲中戲，講兩個劇組被誤排到一個舞台的故事。「暗戀」里，1948年在上海灘相戀的一對年輕情侶，因戰火而分飛，暮年才在台灣重逢；「桃花源」里，武陵人老陶發現妻子偷人後悵然出門，誤入桃花源，再回家時發現妻子早已再嫁生子，而他已找不到來時的路。「暗戀」安靜傷感，「桃花源」歡快喧鬧，一悲一喜硬搭在一塊兒，生出許多意想不到的關聯與妙處來。

「你的悲劇很可笑！」「你的喜劇讓我想哭！」台上兩個劇團的拌嘴，透露出導演的想法。賴聲川認為，「暗戀」里至少兩人各自平順，生前終於得見，了卻心事，算是歡喜；「桃花源」里三人都想尋找慾望的出口，但沒一個過得舒心，最終猶如一場幻夢，各自乾淨。

賴聲川至今記得，當年台北首演結束後，一位也做戲劇的朋友對他說，「你怎麼把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寫得這麼精準？」另一位修行佛學、平時從不看戲的朋友則激動地告知：「你這講的是佛法啊！」他只是笑著說謝謝，暗自嘀咕，「有嗎？」

30年下來，他收到各式各樣的反饋，人們從這部戲裡得到全然不同的感受和啟發。去年賴聲川第一次帶這部戲去美國，參加俄勒岡莎士比亞戲劇節，演出80場，英文台詞，美國演員，脫離了中國近現代史的大背景和文化中「桃花源」意象的設定，台下依然哭得一塌糊塗。「我覺得《暗戀桃花源》就像一個百寶鏡，每個人看進去，都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這裡有上世紀海峽兩岸的傷痛回憶。大陸版出演「暗戀」男主角「江濱柳」的是黃磊，一演十年，場場不落。他曾講述，「《暗戀桃花源》這個故事太尋常了，兩岸這種故事太尋常了，有找不著老婆的，找不著情人的，找不著媽的，找不著弟弟的??太多了。我外公就是這樣，他的弟弟在台北，兩人再見面是40年以後。他們倆見面，我以為會哭，結果兩個人握了握手，在一塊吃飯，沒有別的。但是他們掉過眼淚，掉過太多，看不到。動人就動人在這裡。」

這裡也有關於內心「桃花源」的失落與追尋。賴聲川說，「人人心中都有一個桃花源，這可能是個具體的地方，也可能是個抽象的空間。一個人的桃花源在哪裡？人能不能走進自己的桃花源？這個戲先用嚴肅的方式、又用非常爆笑的方式來面對這個問題，可能這就是它的魅力。」

這裡還有關於現代生活里種種隔閡和打岔的無奈。創作此戲的1986年，台灣剛經歷了一輪經濟起飛，高樓大廈四起，生活節奏加劇。賴聲川說，寫這戲的時候他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原型故事，「更大的靈感來自社會吵吵鬧鬧的狀況。我們的生活處於一種忙碌而隨時被打斷的狀態，似乎最後主導我們生活的是干擾本身。《暗戀桃花源》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回想我們創作的時候，我會覺得這個戲不是我寫的，也不是第一批編創人員寫的，而是這個時代寫的，（我）只是時代的筆而已。因此它的力量大也就是在這裡。」2006年北京首演時，賴聲川在節目單上這樣寫道。

也因此，30年後，10年後，它沒有過時，反而更貼合人心了。

以下為內容節選

2013年9月17日，話劇《暗戀桃花源》在青島大劇院上演。十年里，《暗戀桃花源》大陸版演出近 500 場，遍及 22 個省、市、自治區。

打開一整個觀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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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賴聲川記得，曾有20個高中生拿著10張票來檢票，說他們湊起來的錢只能買這麼多，求工作人員放他們進去。「我們不是要20個位子，就要10個位子，只要能進去，我們疊著看。」「真的是很可愛！」賴聲川大笑著回憶，他當即就說讓他們進來，「本來我看到高中生來看戲就很感動，這就是我做這個戲的目的啊，希望年輕人來多接觸。」

難題再多，抵不過觀眾看完戲後現出的巨大滿足感。賴聲川已記不清多少人對他說過，這是自己看的第一部戲；又有多少人說，因為《暗戀桃花源》，自己愛上戲劇，或走上戲劇的道路。「好像它打開了一整個觀眾群。他們饑渴地需要好作品，然後就期待下一部、再下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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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潮流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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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劇場的名字有多重含義：上海的「上」；劇場位於美羅城五樓，所以是商場「上」面的劇場；還可以解釋為「之上」，表明其追求的藝術品質與境界；「上」也可以是動詞，表示到劇場看戲，以期「大家一起上劇場去」時代的到來。

賴聲川似乎喜歡單字命名。早在2002年，賴聲川就在北京合作投資了位於北京北兵馬司胡同的北劇場，但因為SARS等因素的影響，三年即告關閉。「那時一個民營劇場的概念還是太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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