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中國最後的舊書店,他堅守16年,頂住了網店衝擊,卻沒能熬過這一關
書米們,早
今天,書單君要和大家
分享一個有點傷感的故事
前天深夜,書單君突然收到了一條留言。
看到這條留言,我愣了半晌,與「朱老闆」和「增知」有關的記憶一下子涌了出來。
去年11月,我曾專門寫過一篇文章,介紹「朱老闆」的故事,收到了許多「書米」的熱情留言。
然而,我們的努力,最終也沒能留下他。
「朱老闆」的名字叫朱傳國,而朋友們都喜歡喊他「老朱」或是「朱老闆」。
從2000年6月到今年,在長達16年多的時間裡,老朱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安徽合肥經營一家名叫「增知」的舊書店。
這是合肥——也可能是全中國——最老的舊書店之一。
它位於合肥的六安路上,門臉看上去破舊而寒酸。
店裡賣的許多書,歷史卻比這間店還要悠久。
只要眼光毒,運氣好,民國的書,甚至古代的孤本,在這兒都有可能淘到。
書店裡還有一些有意思的老物件,海鷗相機、黑膠唱片、老收音機、水壺,手電筒之類的。
這些「寶貝」,安安靜靜地分布在店面的各個角落。拭去上面的灰塵,他們彷彿就會穿越時光醒過來,用古老的聲音,講述一個箇舊日的故事。
別看店鋪破舊,可文化韻味獨特,很多合肥當地的作家、媒體人、教師等等愛書之人,都是這裡的常客,並把它視做自己的精神港灣。
朱傳國本人是個超級書迷。可是他開這家專賣舊書的書店,卻是完全是出於偶然。
近三十年前,老朱在安徽的一間兒童書店上班。1992年,他突然下崗,一連幾年都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不久,在妻子也從機電公司下崗了。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時,有一天,朱傳國面對著家裡幾大柜子的舊書,突然想,舊書市場上有那麼多人買書,我為何不擺箇舊書攤呢?
從此,每天天剛蒙蒙亮,夫妻倆就蹬著自行車出發去擺地攤賣舊書。老朱自己也沒想到,頭一個月他就盈利了。
生意日漸紅火,收來的舊書也越堆越多。2000年6月,他直接在六安路租了個門面,恭恭敬敬地掛出「增知書店」的招牌。他說,這個店名很簡單也很實在,就是「讀書增長知識」。
比起很多書店把新書和暢銷書當成寶貝,老朱反而對舊書舊物情有獨鍾。
「舊書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在我們的手裡時,能讓我們體會到另一番滋味:
它的內容、封面、字體都帶著時代的色彩,並從泛黃的紙頁中散發出來。它有多少思想價值,只要看看、摸摸就能感受到。」
時間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在互聯網和其他新型書店的衝擊下,增知舊書店的生意少了很多,但老朱仍然堅持著把舊書店開了下去。
他說,現在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舊書的價值,故紙留香,這裡面其實含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蘊:「精神食糧很多時候就在經典的老著作里,在舊時的古籍史料里。」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2013年,老朱發現自己患上了直腸癌,要住院,要化療。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惦記著要把書店經營下去。
治病時書店無法開門營業,許多還不了解情況的愛書人打電話給老朱,他用明顯帶著沙啞的嗓音說:我生病了,好了就開門。
到了去年,老朱的病加重,每個月都有10天要在醫院接受化療,醫生也給他「判定」了生命期限,可他把書店經營下去的信念沒有動搖。
當時,化療用的「單抗」藥物一支就要4200元,每個月的醫藥費差不多三四萬,這給老朱帶來很大的經濟壓力。他的一些朋友聽說後,四處幫他求援,很多媒體也都有過報道。
但好強的老朱不願意接受社會的捐助,他說,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賣舊書來掙到養家治病的錢。
不少看到報道的愛心人士,紛紛去增知舊書店買書,幫助老朱渡過難關。
甚至,很多人買完都不要找零,直接就走了,讓老朱的妻子陳桂霞感動不已。
得益於大家的熱情幫助,老朱把舊書店維持了下來,可剛過一年,他自己卻最終沒能挺過病魔的煎熬……
老朱曾對老朋友們說,如果身體允許,他是準備再幹上個十年八年的,一直到老了干不動為止。
「一座城市真的不能沒有一座舊書店。書店它是一座城市最亮麗的文化地標;
它是我們棲息心靈的一個重要的客棧;它是一個喧鬧都市裡面唯一一個讓人安靜的地方。
我希望把它開成合肥的一座文化地標,永遠活下去。」
這十幾年,老朱有個習慣,就是把他淘書、收書、賣書、讀書的經歷和感想記錄下來。前前後後,他寫滿了四個大本子。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將這些收書筆記也變成書。「賣了一輩子書,也希望將自己收書、賣書的感受出版出來。」
患病後,治療花費很大,可他又不願意接受捐助,便有朋友想到,能不能幫老朱把這幾本筆記整理出版?這樣既能了卻老朱多年的心愿,又能以一種體面的方式緩解一下燃眉之急。
2015年11月,老朱的四大本「收書筆記」終於由安徽出版集團旗下的時代新傳媒出版社結集出版,書名就叫《最後的舊書店》。
書單君也專門買了一本——書很厚,裝幀樸素,但語言樸實而真誠。其中或長或短的「淘書偶記」,不僅是一份難得的民間舊書業生存檔案,更像是一位智者講述的流淌在歲月里的真實故事。
書單君隨手摘了幾段
賣書,也是識人:
2011年2月27日
今天中午,店裡來了一位40多歲的男子,衣著普通,滿嘴酒氣。看了一會,他拿了一本書,我說6元,他說比花沖(合肥的一處舊書市場)貴,我無語。
一個人從物質文明到精神文明必須有一個過程。
2011年12月17日
有一種人一進門就問書怎麼賣,我一聽,頭直搖,從來不回答,因為每一本書價錢都不一樣,一書一價。還有一種人一進門就問我可賣書,我笑了笑,一聽這話就是外行。
書不賣就租,不租又不賣,那不如放在冰箱里。
以我多年賣書的經驗,以上兩種人都不是買書人。
做舊書生意到底有什麼樂趣,他這樣說:
2011年5月21日
今天下午1點30分,應約準時來到羅蘭德小區。進門一看,地上堆滿了舊書,大部分都是外貿類的舊書,還有一些盜版書,我從中淘了幾本,《廬山會議實錄》、《心理學》、安徽文藝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劇評類周刊、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出的《魏晉南北朝史論稿》,合計130元。從一堆書中不難了解主人的收入、文化水平等。這就是與舊書打交道的樂趣。
2011年6月10日
一陣雷雨之後,天氣涼爽了許多,17點15分接到了收廢品老胡的電話,說收了200斤舊書,我決定上門,於是飛快地騎上摩托車。到了一看,都是青春小說,還有一些漫畫雜誌,我對這些書沒興趣。我揀了一本《傅雷家書》、一本《情愛論》、一本《駱駝祥子》,給了他10元錢。老胡很生氣,說下次再也不和我做生意了。
還有很多,是他對人生的感悟、思考:
2012年1月5日
從1992年底下崗那一天起,我就每天拚命地賺錢,直到2007年一場大病之後,我才深深地感到,錢賺到了,我的青春、時間、體力沒了,感到一絲絲酸楚。
2012年8月21日
生活中的一切都要按件計費。你得到名時,失去了簡單,失去了真正的自我。你得到利時,失去了時間和健康,失去了所謂的理想。時間是計價器,你的一生就是籌碼,一切的一切都要償還。
2014年2月23日
……雖然自2007年以來得了重病,在死亡線上掙扎,但目前病情穩定。我沒有抱怨,上天給了我許多,不可能把世界都給我。我的一生都不會一帆風順,一個男人不能讓生活一棍子打倒,要勇敢站起來,要苦幹出一番事業。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一個男子要心裡有數,人生看透了也不過無常,生死看多了也不過是一場別離。
2014年8月28日
人生如昨天插在花瓶里的花,美麗芬芳,今天落在桌上的花瓣已枯萎,唯有生命永恆的美才是不滅的。我們一輩子唯一的收穫就是愛。
……
11月24日,老朱到合肥圖書館,捐贈出一些自己收藏了10多年的合肥老地圖。
他還捐贈了一本民國的手抄本,老朱說,曾有單位願意出5000元來買這本書,他沒賣。有人猜他要捂著賣高價,「我也懶得解釋什麼」。
其實,生意之外,老朱更多的就僅僅是一位讀書人。書給了他溫飽,他也用書來回報。
老朱在舊書店堅守了十幾年,很多人被打動,是因為他的情懷與骨氣。但我從《最後的舊書店》中讀到的,更多的是他對舊書發自內心的愛。
開舊書店,意味著常年呆在簡陋的店內,整理著雜亂的陳設,和收廢品的、販舊貨的打交道,從一堆垃圾中扒拉出幾本殘破的書籍,為幾塊錢甚至幾毛錢磨半天嘴皮……這份營生不瀟洒,甚至看起來不那麼體面,如果不是發自內心地熱愛,深度沉浸其中,又怎能堅持如此之久?
博爾赫斯講過:「如果有天堂,那應是圖書館的模樣。」
對於老朱,那個堆滿舊書,能讓愛書人翻檢淘寶的增知舊書店,應該就是他理想中的天堂吧。
今年初,老朱準備出自己的第二本書,收錄另外一部分收書日記,還有他的人生感悟以及對社會各界的感謝。直到住院時,他還一直念叨著這件事。
12月3日,樣書終於出來了,可老朱的病已經很重。當家人把書拿到他的眼前,他瞪大眼睛看得特別用力。
12月4日,老朱病情進一步加重,妻子給他讀了兩個章節,他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然後,他閉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
12月5日10時,老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本名叫《永遠的舊書店》的新書被擺在靈堂中顯著的位置,老朱完成了他最後的心愿。
人的一生,長不過一本書的漂泊。如今,書還在,人已遠。
願老朱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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