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微小說｜鄰家殺人事件

1

「我現在就把你的那些所作所為喊出去！」

「你小聲點，這樣成何體統！」

那是鄰居丈夫緒方康久驚慌失措的聲音。

「你放開我！」

撲通一聲鈍響，同時，又傳來「嗚」的呻吟聲。然後，一片沉寂。那之後再也沒聽到任何聲響。

鄰居家那邊，有些奇怪……敦子把抱著的一大堆衣物胡亂地扔到客廳，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白色的衣物中，一條紅色的短裙如同鮮花一樣綻放。

敦子機器似的疊著丈夫的內衣，突然她停了下來，有辦法了。

敦子拿起剛織了一點的毛衣，來到公寓的走廊，按了305室的門鈴。過了一會兒，緒方康久遲緩地把門打開一條細縫後，把頭伸了出來。

「這麼晚了來打攪你們，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找有紀……」

「有何貴幹？」門依舊一條細縫，鄰居的丈夫謹慎地問道。

真奇怪，要是平常，他立刻會把有紀叫出來，或者讓我進去的。可是今天他卻擋在門口……

「這裡的織法我不太明白，所以想向有紀請教一下。」

「真是不湊巧。有紀那傢伙，可能是感冒了，說自己頭痛，剛吃了葯睡覺了。」

頭痛？吃了葯睡覺了？雖然有許多疑問掠過她的腦海，敦子還是賠著笑臉，立刻說道：「這樣的話就算了，真是抱歉……」

「不不，我才得道歉。」

康久煩躁地用一隻手撩開遮住眼睛的劉海。這時，敦子的目光被吸引住了，她驚訝地捂住嘴。

「血，胳膊上有血。」敦子用發抖的手指著那裡。鄰居的丈夫抬起胳膊，盯著自己的肘部看了看，然後若無其事地說：「夫人，你真是的，別開玩笑了。這個，是番茄醬……」

回到房間後，敦子嘀嘀咕咕，一屁股又坐到散亂的衣服堆上。

那怎麼會是番茄醬呢？那當然是血啦，看樣子還沒有發黑。

康久所謂的那個「頭痛」是不是……敦子的腦海里不禁掠過一個可怕的場景：有紀的頭一下子碰到餐具櫃的角上，然後跌倒在地。康久肘部的血，是他想要挽起失去知覺的妻子的時候所沾上的吧？也就是說，康久失手殺了他的妻子？

敦子那可以稱作天馬行空的妄想越發地膨脹起來。

有紀的屍體要是被發現了會怎麼樣呢，康久會不會把有紀的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呢？可是，該怎麼做呢？

這裡是三樓。要把有紀的屍體用裝廚房垃圾的袋子包起來搬運，即便途中遇到人，他們也只會以為是去扔垃圾的……

敦子想到這裡，猛然把頭抬了起來。我都想了些什麼啊。鄰居怎麼可能殺人呢？胡思亂想也要有個限度。

2

敦子打著哈欠，再一看錶，都快11點了。優一一般都是這個時間回來。敦子早晨有低血壓的癥狀，所以起得比較晚。在她起床之前，優一就已經出門了，晚上，在敦子進入夢鄉之後他才回來，這就是優一的生活狀態。

有一股微微的腐臭味道。好像是被積攢起來的廚房垃圾的味道。得把垃圾扔出去了。

她提著黑色的垃圾袋來到玄關，由於垃圾里有不少水分，所以格外沉重。

就在這時，「咔嚓」一聲，鄰居的門開了。敦子把門開了一道縫，她的心臟突然狂跳不已。

緒方康久兩手也提著黑色的垃圾袋。兩個裝廚房垃圾的袋子，看起來水分很多，相當沉重……

敦子出了一身冷汗，轉身回家，一頭倒在床上，不料竟睡了過去，等到睜開雙眼，已過十點半。她看了看旁邊的床，丈夫早已不見蹤影。床上絲毫沒有睡過的痕迹。

她穿著睡衣，拖著慢吞吞的腳步，來到浴室刷牙。忽然，敦子皺了皺眉，聳起鼻子聞了聞，又是那股廚房垃圾的臭味。昨天晚上沒能扔掉。

廚房垃圾！對了。敦子頭腦里「嗡」的一聲，昨天晚上鄰居那個黑色的垃圾袋裡，真的是垃圾嗎？康久在那種時間還……難道說裡面裝的是有紀被切碎的……

哎呀，我怎麼這麼笨啊。當務之急是確定有紀的「生死」。

有了！

敦子按響了305室的門鈴。還是過了好久鄰居的丈夫才來開門。和昨天一樣，他小心翼翼地把門開了一條細縫。

「有紀她情況怎麼樣了？」

「她好多了，不過，還是起不來……」

「哦，等有紀病好了，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好久都沒聚了。」

「可是，優一君好像工作非常忙啊。」

「沒關係，我家那口子怎麼都行。就我們三個也行。」

敦子說「三個」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

康久慎重地思考後說道：「那等內人好後，我再找您商議吧……」

「那麼，請保重。」敦子話音未落，康久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就像一隻逃回巢穴的老鼠。

敦子的心情正在一點點地從疑惑向確信轉變。

3

玄關的門鈴響了起來。

敦子看了看錶，才剛過九點。優一不會這麼早回來吧。

「您好，這麼晚來打攪……」

康久看到敦子把臉從門的細縫中探出來，點頭致意。

「有什麼事嗎？」

「優一君在嗎？」

「他還沒回來……」

「哦，這樣啊。我剛才下樓買煙時，看到您家的車子停在車庫裡，我還以為他肯定回來了呢。」

「最近他總喝了酒才回來，喝酒前他會先把車停到那裡。那個，您找我丈夫有什麼事嗎？」

「我本來想問他借高爾夫的錄影帶。這樣啊，那就算了吧。」

「對了，有紀怎麼樣了？」

「托您的福，已經退燒了。對了，有紀讓我給您帶個話，她問這個星期六來我家怎麼樣？」

這有些出乎敦子的意料。

「星期六的話大家應該都沒什麼事，優一君也休息。」

鄰居的丈夫來請我們吃晚飯？就說明之前，關於有紀的那些推測不過是我的猜想了，敦子想。

「內人她要好好地露一手，因為那畢竟是最後的晚餐了。」康久這麼說道。

「最後的晚餐？」敦子一時沒弄明白，她提高聲音。

「一直以來沒找到機會跟你們講，我們準備搬到大阪，所以也請優一君星期六賞臉一起來。」

鄰居的丈夫說到這裡，點頭致禮告辭。敦子獃獃地把門關上後，回到客廳坐到沙發上。

要穩住我？敦子突然大驚。這麼說來，他已經知道我正在懷疑他殺害了自己的妻子！他說不定正在考慮，連我都殺了？

敦子被這個恐怖的想法嚇得一個機靈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剛過零點敦子就上床了，她根本沒合眼。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公雞報曉的聲音，敦子這才發覺，優一竟然沒回來。

看來他果真是住在那個女人的家裡了。這幾天來肯定都是如此。早晨醒來看不到丈夫，原來不是他走得早，而是根本就沒回來。

敦子回想起來，三天前，她罕見地和早早回家的優一狠狠地吵了一架。結果，優一放話說「我要去和她一起生活」，就收拾行李離開了。

我怎麼會把這事給忘了啊，丈夫不會回來了……

她想起這段回憶，痛苦的淚珠滴落在枕邊。

4

星期六的傍晚終於到來了。晚餐定在六點。結果，康久既沒有逃跑，也沒有來襲擊敦子。

敦子想，看來根本就沒發生什麼殺人事件，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不過，這可有點麻煩了。本來今天受到邀請，應該和優一一起來的。我該怎麼解釋他的事呢。總不能說他離家出走，住在別的女人那裡吧。就編個理由說他為了應酬，和客戶打高爾夫去了吧。

她按響了305室的門鈴。這次康久很快就出來了，一邊說著「請進」一邊把她招待到房間里。

「有紀呢？」敦子往四周看了看，問道。沒見到有紀的身影。

「她說她忘了買搭配牛排用的水芹，剛才去附近的超市了，應該快回來了。對了，優一君呢？」康久說完，反過來問道。

「他早晨說有個工作應酬，去打高爾夫了。他讓我跟緒方先生道個歉。」敦子流利地撒個謊。

兩個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語，陷入莫名的鬱悶氣氛中。

敦子一下子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疑惑。有紀真的還活著嗎？

突然，立體音響響了起來。敦子被那個聲音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把聲音開得這麼大？誰也沒看到我進了這個房間。如果康久不想把我放出去的話……

不會吧！他不會做那麼「蠢」的事。畢竟他並不知道優一住在那個女人那裡。所以他不應該在這裡把我怎麼樣。可是，萬一……

那天，優一和我在客廳靠近陽台的地方吵得天翻地覆。然後，優一怒吼道：「夠了，我受夠你了。我要搬走，去和她一起住！」如果這句話被康久聽到了的話……

他知道優一不會回來了？敦子被一閃而過的猜疑嚇得渾身發抖。我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夫人……」突如其來，男人的手從後面碰到她的脖子。敦子嚇得全身僵硬。

我要死了！

就在這時，玄關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我回來了。對不起，回來晚了。超市裡沒買到水芹，所以只好跑到車站前面的菜店。」

敦子定眼一看，站在那裡的，正是如假包換的緒方有紀。

緒方康久伸手把捏起來的東西給敦子看，說道：「你肩膀上有根線頭……」

5

在緒方家吃完晚餐，大約是八點，敦子回到了房間。回想起緒方有紀那寬心的笑聲，敦子不禁覺得那更像是苦笑。

「你以為我被殺了？被我丈夫？」敦子借著酒勁，把迄今為止所有的疑惑都挑明了。有紀聽了，一時間笑得直不起腰來。

「我家那口子，連一隻蟲子都不敢殺死。你太異想天開了。」

「那麼，康久先生胳膊上蹭到的那塊紅色污跡也……」

「那天晚飯他做的蛋包飯。肯定是那個時候胳膊一不小心蹭到的番茄醬。」有紀是這麼解釋的。

「我還猜他會在浴室里把你切碎……」

「切碎？」

「敦子夫人外表看起來那麼成熟，沒料到想像力竟然這麼出眾。」

「可是，那麼晚了，我看到康久先生還提著兩個大垃圾包出門，還以為他肯定是……」

「那隻不過是廚房垃圾而已。我一直偷懶沒扔，結果攢了好多，不得不趕快扔掉。」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真相原來這麼無聊。據說突然要搬家這件事也是他們早有準備的，只不過一直沒機會告訴敦子而已。

哎呀呀，這四天來，我讓這起根本就沒發生過的殺人事件嚇得畏首畏尾。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兇手…

這時，敦子耳邊突然響起惡魔的低語：被殺的不是有紀，是別人。你被那兩個人騙了。你這個蠢貨，你完全被人耍了。

敦子愕然從醉夢中醒來。頭腦中閃現出新的疑惑。

當時，在陽台上喊叫的女人，那個人真的是有紀嗎？

我一直以為和康久發生口角的毫無疑問是有紀，可是，如果那是別的女人的話？康久殺了一個女人。而且，妻子有紀包庇丈夫！

啊啊，我怎麼又開始想這些毫無道理的東西！敦子站起來往浴室走去。她想起這幾天里自己一直都沒有洗過澡。

6

「要是敦子她知道了我們突然搬家的真正原因，一定會大吃一驚吧。」緒方有紀一邊沖洗著弄髒了的餐具，一邊說道。

「嗯，就是。」康久也在幫忙收拾，他點了點頭。

「喂，真的不搬不行嗎？我挺喜歡這個公寓的……」

「怎麼又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這裡恐怖嗎？反正我在這裡可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康久粗暴地說，「那個女人絕對有問題，以前我就覺得她不正常。」

「可是，她怎麼會……」

「我都說了。我那天在陽台抽煙，聽到隔壁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夠了，我已經受夠你了。我要搬走，和她一起住！』」

「在那之後，優一君的聲音戛然而止，什麼也聽不到了……那天以後，他的車也一直停在停車庫裡沒動。」

「所以，你就找個借高爾夫錄影帶的理由去隔壁偵查。」

「我是為了確認優一君是否還活著。她告訴我優一君因為工作緣故回來晚，我還是無法釋懷。」

「兩家人一起吃飯是對方先提出來的。我仔細想了想，覺得這是個確認優一君是否活著的好機會。至今為止，請客吃飯時他們從來都是兩個人一起來的。我本以為日期定在星期六的話，她就不能再以工作為借口了。可是他還是沒有現身……我現在已經確信了這絕對不是妄想。」

「如果，敦子對她丈夫做了什麼的話，那怎麼處理屍體啊？她那纖細……」

「處理方法她剛才自己不是已經說了嗎？」

敦子把手搭在浴室的玻璃門上。開門之前她不知為何有些踟躕。不過，她還是一口氣把門打開了。

乾燥的白色毛巾，她有點不可思議地凝視著上面粘著的一團渾黑的東西。

這些是什麼？真噁心。

白色的馬賽克牆上沾著小手印。就好像是手掌上沾滿黑紅色的顏料按在上面的，很醒目。敦子把手放在上面比了比，手印和她的手掌完全吻合。

我的手？

一切都想起來了。

她想起了丈夫說完「我要搬走，去和她一起住」，開始收拾行李之後的事情。

她想起優一粗暴地打開抽屜，把衣物一個勁兒地往行李箱里塞，在他微胖的背後，她握著菜刀慢慢走近……

她想起那時丈夫的內衣上濺滿了血，怎麼洗也洗不掉。

她想起來了。

想忘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這時，一陣又一陣的悲鳴，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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