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是人一肚子的鄉愁
美食,是人一肚子的鄉愁
周國平
2016-12-08閱讀原文
《雜饌》自序
郁俊
胰腺炎我是,沒有當美食家的身體本錢,身無長技,本行畫畫——這就等於沒什麼本行。朋友給張羅,你寫寫美食專欄吧,領導不皺眉頭,升斗小民也能將息,一寫寫到今天,毛五年了。
不過我對吃,既不精通,也不講究。美食家應該都處女座,哪像我,安排狗糧的時間都比下廚多,無非借寫吃的,重溫曾有的溫暖。我有自己的回憶宮殿,規模接近市少年宮那幢大理石大廈,裡面一樣一樣裝著從時間深處搬來的道具,每個密室還供著一個喜歡過的女孩兒。
畫了三十來年,攤子擺得很早,開張卻很晚,幸好我生這個病,吃得少一點,差一點,似乎成了養生之道,所以不很操心賣畫賣文這類事,由著性子塗塗抹抹。出身江南小鎮,在上海長大,此乃做一個中國人不幸中的萬幸。我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病怏怏地撐到今天,看南門港徹骨清貧,靜安寺潑天富貴,都差不多,沒啥真興味。值得記憶的,還是那些留下的美好,有機會就寫出來,反反覆復地寫,生怕表達不夠,手頭只有這樣一枝筆,不寫就是欠他們的。
李大編輯建新給拙文編了幾本小冊子,首刊《雜饌》。他真算個知己,中原碩人,長得像宋代的范寬,做事卻很縝密。我呢懶惰乖張,出書這個事兒,把稿子扔給編輯,自己就完全忘記了,都仰賴他無比耐心的校訂和削改,感銘。
謹以此書獻給我的家人。
——郁俊
崇明蟹比陽澄湖蟹小,長得也不太一樣,似乎更猥瑣一點,不如人家個頭大,肚皮白,金毛利爪;但是味道不差,很不差,鮮潔動人。說實話,現在的崇明蟹,很多似乎是「混血兒」,味道與幼時大相徑庭,也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反正那種鮮,帶一點土味兒,帶一點河腥氣,肉緊實細嫩,就本地熱米酒,或者醇花雕,實在是江南令人淚下的口福。
——《崇明蟹》
這個味噌,就是崇明人日常的醬,也沒有特別名稱,我小時候,家家戶戶都做。梅雨將來之際,取黃豆暴晒發酵,洗凈入壇,最上面置剪刀半把,桃葉一片,蒜一頭,用紅布條結束裝點,功效大約是避邪兼殺菌。我學齡前就移居上海鬧市,每逢暑假回崇明南門港,走進老屋就聞到這股醬味,好比還能見到那些已經走遠的親人。
——《崇明也有味噌醬》
雞本來沒什麼稀奇,家家吃,在國外那就是低檔的葷菜。不過這回的雞與眾不同,簡直就是鳳凰,因為大得脫了形,幾乎和鴕鳥相似。我也見過長得比較大的雞,但是這隻從東北帶回來的大鳥,實在不能用雞這麼尋常的字眼形容。小半隻切下來,居然最大號的燜鍋都裝不下。一隻腳爪自入鍋開始,到最後湯燉完了上席,一直雄赳赳地指著蒼穹,大有英雄氣概。
——《最貴的雞》
據他們自己講,藏書羊肉歷史悠久得一塌糊塗。不管怎麼說,反正羊肉在江南地區的冬天,紅燒也好白煮也好,都是尤物。這等陰冷濕寒之地,貧家又沒有暖氣,靠它的熱性禦寒最妙,加上熱好的黃酒,門外有幾株梅花可以踏看花影,嗅嗅冷香,日子才好打發得過去。松竹兩樣,那是文人拿來裝點的幌子,真不如酒肉實在,何況還有這麼「韻」的一個老闆。
——《小蘇州》
包頭的燒麥也有大品牌,例如背頭燒麥,就大大有名,我也常常去光顧,或者帶著新來的朋友去領略。但真正打動人的,還是在幽街深巷,不出名的小燒麥館,滿屋子的窮苦人在開始一天的苦熬前,坐在油垢接膩的松木桌前,就著最廉價的磚茶,吃得一嘴羊油,末了咂凈碟子里的陳醋,甩開門帘走進寒風裡;另一個窮人接著坐上來,先給自己滿盛一碗鹹菜,等著燒麥蒸得。
——《燒麥》
彼時七月,天正熱得好,寒舍的空調響如飛機,弄得一室冰涼。兩個女孩子笑盈盈地坐在床上,狗在邊上莫名雀躍,擠擠挨挨地想到口一小塊肉,其實不能夠。冰鎮Corona壓住魔毯的四個角,怕它飛去,滿床大紅色,兩個人一邊吃一邊還要罵黃老闆,神經病啊放這麼多辣油,滲到兩三重手套裡面去,手都辣疼了。從古至今的美人圖、仕女畫上,也不見有這樣豪橫放誕的場面。
——《火辣名媛》
一個人如果味蕾不夠敏感,未必真的能吃得出生蚝細緻動人的地方。那對他們來說,如果價錢合適,為什麼不能把最好的蚝蒸熟了端上來?做買賣嘛,就是講究一個變通。心理上審美上實在接受不了,也應該好好地和客人溝通:對不起您,小店不是不想給您做蒜茸的,可是,我們定的正宗龍口粉絲,法航還沒來得及運過來。
——《生蚝》
平心而論,這些個來自黑暗料理界的東西未必有多麼好吃,但是在春寒料峭的深夜,哪怕是一碗來歷可疑的炒麵都會令人心存感恩和慰藉。電腦里放著《The Monk》或者《名偵探柯南》,或者是張鶴倫唱的《最天使》,狗在身邊聞著香氣亂跳,這點煙火氣令所有喜愛夜宵的人覺得在生命中受些委屈,遇到些坎坷,被人欺騙和算計,都值得忍受,因為從口腔到腸胃都有暖洋洋的滿足感。
——《黑暗料理之牛肉漢堡》
小山莊里老闆和老闆娘笑容可掬地迎出來。我們揀擇了最大的一棵桂花樹,月亮里那棵也沒有這棵大。竹桌竹椅,我們像沒有骨頭的,個個都歪倒在椅子里,茶泡壺吃吃。廚後幾聲悲鳴,一隻肥雞往生去了,家畜的德國黑背在我邊上,像杭州的計程車一樣繞來繞去。給它花生米,它也不吃,只是饞老一口肉,這畜生。這時山風起,我們都是一頭一臉撒滿了桂花,黃酒滾燙,菜色流水樣端出來。
——《落桂聽琴》
插圖:郁俊
作者簡介:郁俊 :畫家、專欄作家。上海師大美術系畢業。著名畫家朱新建先生入室弟子。曾在《新民晚報》《收藏》等報刊開設談畫、談美食專欄。著有隨筆集《洛麗塔與拉布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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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愛情| 善意| 感情
孩子| 父母| 父親| 女兒| 教育
命運| 位置| 快樂| 慾望| 妥協| 弱點
道路| 人生| 沉默| 真實| 覺醒| 尊嚴| 使命| 本質
智慧 | 年輕|自白| 友誼 | 大自然| 雄心 | 謙和 | 懷疑
※一碗鄉愁:鄉愁是父親的一杯酒、鄉愁是母親的一碗飯
※這不是一個人的疼痛與鄉愁,而是一代人的百年孤獨
※甘肅人的面,每一碗都是鄉愁
※一種吃了會流淚的野菜,每一口都是濃濃的鄉愁!
※一碗鄉愁外加一碗面,這就是故鄉的味道!
※教你包一鍋東北酸菜包子,滿嘴都是姥姥的手藝和鄉愁滋味兒
※我的鄉愁
※六月的鄉愁是一團火、是一杯酒、是一條小溪、是一首詩!
※這兒有好味道,一解家鄉愁
※鄉愁就是回憶一座城,回憶一段舊時光,鄉愁是家鄉那秀美的景色,是離別時留戀的地方!
※遊子醉了的鄉愁
※在外漂泊,你的鄉愁是否想起小時候農村的美?路遇這隻小狗又讓我迷亂
※一碗鄉愁一碗饞
※我的鄉愁,是白切羊肉
※小路,一生的鄉愁!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越野,原來是因為一抹鄉愁
※這一部微視頻,是留學生的鄉愁解藥
※正宗的罵人話都有一股鄉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