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女詩人的艷詩和她的幸福生活

南朝齊梁年間，女詩人劉令嫻的一首粉詩曾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和各種猜測。詩的名字叫《光宅寺》：

長廊欣目送，廣殿悅逢迎。何當曲房裡，幽隱無人聲。

短短20個字，勾勒出一副曖昧的圖畫：女子到光宅寺上香拜佛，遭遇帥和尚眉目傳情，兩人春心蕩漾，一前一後來到禪房……

這首粉詩一經問世，立刻在皇宮貴族中流傳開來。那些深居簡出的貴族子弟被假大空埋得太久，一看到如此接地氣又如此新潮的通俗文學，馬上被吸引了。他們相互傳閱，交流討論。一時間，劉令嫻和她的粉詩名聲大起。作品不但被評為年度最佳詩歌，還收入當時的權威詩歌集《玉台新詠》。許多粉絲根據這首詩猜測劉令嫻的私生活，猜測她是否真的與和尚偷情。

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從《玉台新詠》中劉令嫻與丈夫徐悱的贈答詩找答案吧。

第一組：

日暮想青陽，躡履出椒房。網蟲生錦薦，游塵掩玉床。

不見可憐影，空餘黼帳香。彼美情多樂，挾瑟坐高堂。

豈忘離憂者?向隅心獨傷。聊因一書札，以代九迴腸。

——徐悱《贈內詩》

花庭麗景斜，蘭牖輕風度。落日更新妝，開簾對春樹。

鳴鸝葉中響，戲蝶花中鶩。調瑟本要歡，心愁不成趣。

良會誠非遠，佳期今不遇。欲知幽怨多，春閨深且暮。

——劉令嫻《答外詩》，又名《春閨怨》

這是婚後不久的贈答，是徐悱做晉安內史時，與建康城家裡的妻子劉令嫻的贈答詩，或者叫家信——詩人的家信都不一般。信中，兩人互訴相思苦。其中劉令嫻的《春閨怨》更勝一籌。「調瑟本要歡，心愁不成趣」將一個閨中少婦的惆悵以外物表現出來。這惆悵比春閨深，比暮色深，因為它在女人的心底。每一個細節都可能觸景生情，每一處景色都可能引發幽怨。惆悵中的相思，有苦也有甜。

從這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兩人雖天各一方卻深深思念。由此我們推斷，二人的感情應該還不錯。

如果說第一組太正式，太書面化，第二組則顯得很俏皮。

第二組：

相思上北閣，徙倚望東家。忽有當軒樹，兼含映日花。

方鮮類紅粉，比素若鉛華。更使增心意，彌令想狹邪。

無如一路阻，脈脈似雲霞。嚴城不可越，言折代疏麻。

——徐悱《贈內詩二》，又名《對房前桃樹詠佳期贈內》

東家挺奇麗，南國擅容輝。夜月方神女，朝霞喻洛妃。

還看鏡中色，比艷自知非。辭徒妙好，連類頓乖違。

智夫雖已麗，傾城未敢希。

——劉令嫻《答外詩二》，又名《詠佳人》

這一組明顯的帶有夫妻間的戲謔。丈夫說，我太思念你了，只好爬上北閣去偷看別人家的美女來解解眼饞，因為她們也像你一樣絢若桃花。妻子故作嬌嗔，半真半假地生氣地說，我哪裡有人家長得美呢？你去看別人吧，以後不要來看我了。這哪裡是生氣，簡直就是調情的。這樣的情調是在加深夫妻感情，而不是反之。

一個夫妻感情還不錯的人，竟然寫出這麼露骨的粉詩，是不是這個人真的有外遇呢？真與假我們不敢說，因為沒有歷史記載，但魏晉南北朝時期人們的思想卻確實是極大自由，尤其是文人雅士，崇尚個性自由，反抗倫理道德。劉令嫻的這首小詩，告別了宮廷文學的假大空，又滿足了一些人的好奇心和窺伺癖，所以很廣泛地流行開來。

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我們不懂詩人的世界。不過，這並不重要，只要有一個快意人生，有美滿幸福的生活，懂與不懂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