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妻》
在這鋼筋水泥的森林裡，他們把窩做的比鳥兒還高，每天藉助著電梯飛上飛下，脫離了多少人前人後的接來送往，每個人都好似與外界隔絕了一樣，孤魂野鬼般遊盪在森林裡，孤僻怪異的性格在這些森林裡蓬勃生長。下班回來的路上，白雪感覺下身黏黏的，沒有直接去婆婆家吃飯，回了自己的住處。
鞋架旁整整齊齊擺放著兩雙男人的黑皮鞋，每一雙白雪都熟悉。一雙是丈夫雨澤的，一雙是雨澤的秘書靈凡的。
這兩雙黑皮鞋大搖大擺地擺在那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好似慢慢大著膽子做起家裡的常客來。
「怎麼沒去媽那兒吃飯？」雨澤聽到開門聲，從書房裡走了出來，淡淡的迎向白雪。
白雪只管低著頭，懶得看他一眼：「嗯。」了一聲,直接走進了衛生間。出來再看靈凡的鞋子已經無了蹤跡。
「我在門口等你，你收拾下，我們一起去吃飯！「雨澤說著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雨澤的確很有教養，無論白雪性情如何，他自是不動聲色，一臉無辜不急不躁的樣子。白雪憋悶著一股無名的怒火，煎熬的不能自己，卻找不到一點借口。奈何？雨澤待她如賓客。
這兩雙黑色的鞋子一直晃動在她眼前，晃動的她整個世界都暗啞的沒了色澤。多想滋生些絢爛的思緒來填補這空洞的日子，可那些無法言說的細枝末節，像一抹黑色，染灰了她的生活，又無法向人訴說。靈凡是雨澤的秘書，盡心盡責為自家公司做著事。只是這個高大威武的男人，那眼神，那態度，那氣味，那隱隱的驚慌失措，總讓白雪感覺怪怪的，好似每個動作的背後都有著讓人不敢遐想的謎題，擁堵在心裡，還慢慢滋生出綿綿不絕的惡夢來……
這種思緒一直折磨著白雪，而且越來越嚴重。無論雨澤怎樣大扮紳士，都討不到白雪的好臉色。
白雪收拾好趕來，看到雨澤站在電梯里按著開門按鈕一直在等候，白雪一聲不吭地閃了進來。兩人多無言語，只是齊齊盯向滑落的電梯。這電梯好似他們家獨自擁有的一般一按到底，多少年了這樓層依舊住的零零星星，不知哭著喊著無房住的人類都住去了那兒，閑置著一片片鋼筋水泥的森林。
公公婆婆退休後，成算起幫他們照看孩子，又不想擾了他們的生活，就來附近買了套房子。幾年後仍不見白雪有動靜，只好耐住性子的等。
滿桌的飯菜飽滿安靜地呆在那裡，只是無了一絲生機。公公有事回了老家，這些飯菜是婆婆一個人操持的。白雪很想給婆婆擠出一個笑臉，來回報她的辛苦，但總也調度不好自己的表情肌，幾次努力沒有一點起色，看上去依舊是拉著一張抑鬱的臉。
婆婆滿臉的不得己，看似等的有些不耐煩了，還是提了提精神，清了清嗓子招呼白雪坐下來：雪兒你坐下等會，我去把湯熱一下。」婆婆從桌上端起那個白湯碗進了廚房，白雪本想搶來自己去熱，卻沒了一點心氣，欠了欠屁股又慵懶地坐了下來。每次來婆婆家，雨澤總要撩撥幾句火熱的話給她媽聽，這是白雪最討厭的地方，在婆婆眼裡好似白雪享受著多少富足的情感，只有白雪自己清楚，她的情感世界如同三毛筆下的撒哈拉沙漠……
白雪狠狠搶白了雨澤幾句，而且有意大著嗓子讓婆婆知道，他們的婚姻不像外人看到的那麼和諧，那些都是雨澤有意勾勒出的美好。
婆婆自是裝著聽不見，依舊安靜地端上湯碗，細細分做三碗。雨澤和白雪一塊站起來到婆婆身邊，雨澤先從媽媽手裡接過一碗，獻媚地遞給白雪，白雪沒接，還瞪了雨澤一眼，一扭身手臂無意間把雨澤伸過來的碗打出去老遠。啪的一聲落地，三人都驚的一抖。婆婆顫抖著把手裡的碗放在飯桌上，狠狠地看了一眼白雪，又把臉轉向雨澤。
白雪的所作所為，婆婆一直看在眼裡，並沒當面發過聲息。只是私下囑咐兒子，我看你們過不下去就離吧！白雪到底高估了這位母親承受負面情緒的能力，每個人好似都脆弱到不堪一擊。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明天你們就去把婚離了！」
婆婆撕開嗓門地叫著，整個面容都有些扭曲變形，多餘出的肉越發顯得多餘起來。然後大幅度扭動腰身，哐當摔門進了卧室。雨澤沒哼一聲，也沒有責怪白雪的意思，風一樣從門縫颳了出去。只落下白雪形如一尊雕像，驚呆在空蕩蕩的客廳里。
「好好的日子，好好的日子……」白雪一遍遍在心裡默念著婆婆的話。這好好的日子為何讓她感到如此悲傷和無力？後背竟會生出刺骨的冷來？為什麼總讓她感覺生命猶如無法填補的大空洞，這空洞好似在一天天地吞噬著自己的生命，讓她時時有種拔腿想逃的衝動？
白雪越來越看不慣雨澤在婆婆面前秀恩愛了，才會當著婆婆的面，一直刻薄地對待他。隨著白雪的不孕，婆婆對她越來越少了耐心。如今是自己的無名火，點燃了這位母親，放出利刃樣的語言切割著白雪的自尊。
白雪雖然曾被人稱為天才少女，除了考試拿高分外，其它方面有著一種新鮮愚笨的喜悅，幼稚宛如孩童一般，對於人情世故，街頭文化更是一竅不通。
好在她和雨澤都生就著一副好面孔，往哪兒一戳不需講話都是耀眼的一對，別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男女羨慕的對象。只是當同齡人的孩子一個個走進了幼兒園，他們卻遲遲不見有孕的痕迹。白雪時時感覺婚姻里缺少什麼，好似有很多不對的地方，卻又找不出什麼確鑿的證據。
雨澤乖順聽話，聰明好學，放下單位搞公司，一樣做的風生水起。又為人正派，從沒有過風言風語亂搞男女關係，是一位人人羨慕的好丈夫。可在白雪心裡，這種正派恰恰讓她感覺到生活的無味，到不如八戒似的花心男讓心溫暖。
婆婆挑明讓他們明天去離婚，白雪多少有些不願，可又不願這樣走下去，想來無人擁有無懈可擊的生活。一向被人羨慕的白雪公主，不想成為離過婚的女人。可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關懷和牽念不只是單單拿來做戲給人看，雨澤偏偏人前如登台，做足了給別人看。私下冷若冰霜，難道做夫妻都是這般模樣？
白雪越想越迷茫，越想越糊塗，她知道該靜靜梳理一下思緒了，她需要暫時遠離現在的一切去清醒幾天。回去收拾了些衣物，白雪盲目地來到車站，滿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許只有她不知道要把自己丟去哪裡。聽天由命吧，哪裡有票就去哪裡了！一路上，她的思緒隨著列車飛奔，眼裡全無了它物。
就這樣從北方把自己丟到了南方這座陌生的城市，白雪隨著人流離開了車站，卻不知自己應該去哪裡？
沮喪惆悵落寞緊緊包圍著她，帶足了一身的陰鬱之氣，失魂落魄地行走著。甩開那些死纏爛打的計程車司機，向一條行人稀少的林間小道走去，白雪太需要安靜一會了。一個偷兒一閃來到白雪身邊，奪下她的挎包撒腿就跑。她應急樣地尖叫了兩聲：」搶劫了，搶劫了。「
此時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無了意義，這些不值得她費一絲力氣，她也無了力氣，白雪癱坐在地上。
身後衝出一人撒腳飛奔起來，緊追不捨，偷兒終究不是對手，把包向後一拋，逃之夭夭。
青年拎著包返回，把白雪扶起，他們四目相對，白雪不相信地直愣愣地看著這個英俊的男人，傻了一般，膽怯地輕聲喚了一聲：「懿軒？」
懿軒是一直愛著白雪的大學同學，來車站送人剛準備返回，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像他日夜想念的女人，忙下車跟隨在身後看個究竟，還沒看清先跑來個偷兒。
「白雪？怎麼會是你？「
懿軒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日夜想念的女人，會如夢樣來到他的身邊，懿軒不相信地晃了晃腦袋，又盯住白雪問到：「你是白雪嗎？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畢業後因父母希望這個獨女能留在他們的城市，白雪回絕了懿軒的求愛，從此這個男人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一陣情緒上的悸動和推移，猶如大壩決堤了一般，傾瀉而出。
「哇……」的一聲，白雪不管不顧嚎啕大哭起來！
「白雪……白雪……你怎麼了？」
「別在這兒哭了雪兒，跟我回去吧！」懿軒心疼地說。
白雪一賭氣把自己扔來這裡，此時還真的不知如何處理自己，只好順從了懿軒的安排，乖順地隨他上了車去。
車子行走了一段，安靜了一會的白雪此時才想起，懿軒夜間帶個女人回家，他的夫人會怎樣的想吶?她真的不想為這個男人添麻煩，心裡開始不安起來。
「懿軒停車，我下去!"
懿軒緩緩地把車停了下來。
「雪兒，你怎麼了？」懿軒不安的把頭轉向白雪，焦急地問。
「我不能去你家，不方便！」白雪低下頭來悠悠地說。
「我一個單身漢，你感覺方便就方便。"
"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外面，雪兒！「懿軒包含著深情說。
懿軒還講了自己這幾年莫名的等待，好似冪冪之中雪兒總有一天會來到他的身邊。
白雪沉默起來，沒在說話，車子又開始了暗夜裡的穿行。
白雪一路的感嘆，人們無從窺探預知自己的命運，命運竟是如此的捉弄人，轉了一圈，千里迢迢，命運竟又莫名地把自己推到當初這個深愛著自己，自己也愛的男人身邊。 懿軒明知白雪已經嫁人，他們早已經沒有了未來，偏偏同真相對抗，矢志不移地等待，才有了他們的今天的相遇。
落敗潮濕的情緒好似被這個夜晚溫暖起來，那些頹廢在哭泣里進行了釋放，在釋放里得到了輕鬆和解脫，此時的白雪少有的歡快起來。
懿軒的住處很整潔寬敞，畢竟他們都是大學裡的高才生，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很容易，只是在情感上遲鈍愚笨固執了些，如果當初他們早早把感情挑明了，相互說開來，而不是離校時的追求，父母也不會太過的干涉。
白雪剋制不住的又哭了起來，幾年的委屈她太需要一個肩膀靠一靠了。懿軒一頭霧水：」雪兒，你到底怎麼了？「
一問起怎麼，白雪到不知如何去說了，這樣私密的事情又該如何說出口呢?
「也沒什麼，他們家人對我都好。」
「都好你一個人跑出來幹什麼，哭什麼？」
「只是雨澤一到晚上就變了樣，像一個膽怯的孩子，怕起我來，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從什麼時間開始的？」
「從結婚開始！」
「雪兒，你傻！怎麼不早說吶？「懿軒焦急地說。
「怎麼說，對誰說？他一下床又變了回來！」白雪一臉無奈地解釋著。
詢問了一會，懿軒知道了個大概。他知道白雪雖然嫁了人，只不過是一位可憐的同妻，好在雨澤紳士。
「人總喜歡在虛榮里消耗自己，忽視了生命的根本需要，不是遺憾過去，就是恐懼未來。最好的生活就是活在當下，從表層五彩的榮光中沉下去，然後跳出來，探問自己的內心到底需要什麼？」在懿軒的勸說下，白雪答應面對現實，回去同雨澤辦理了離婚手續。
回頭同懿軒結了婚。當那份阻擋和鮮血讓懿軒明白嫁人多年的妻子竟還是處子之身時，不知是驚喜，還是心痛，各種情緒一涌而起，讓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抱住白雪面向蒼天失聲嚎啕大哭……
"老天有眼啊……「
懿軒的一聲哀豪， 使白雪又一次痛哭起來，她哭自己的傻，做人幾年的妻子，竟然不知男女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竟如同小說里寫的一樣，說出來都沒人相信，信息如此發達的當今，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竟是如此愚蠢。
有一次回去，白雪看到雨澤又牽手了一個年輕美麗的生命，那女孩笑的陽光燦爛，一如她當年，還知道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心頭突然悲傷擁堵，為曾經的自己，為這個女孩，也為雨澤，也為那答應的保密。
這種家教好，傳統，年輕，單純，美麗的生命應該在好的生活狀態里閃耀，而不是因社會的不夠包容而將這些生命拉來利用，讓她們從此生活在無盡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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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路，與本文內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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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然葉子
責編：林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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