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他撞見後媽帶來的女兒洗澡被毒打，從此他養成了個壞毛病
大海比我大7歲，我認識他時，尚且白紙一張，剛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就在公交車上遭遇咸豬手，帶著一千公里的風塵僕僕和對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的恐懼，我選擇隱忍，剛換了個地方，咸豬手又來了。這時侯手臂被人戳了兩下，我轉臉看到一個男人，示意跟我換個位置，把我圈進售票員的位置，剛好擋住那個變態。
這個人就是大海。
大海是我在這個城市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情。
再次碰到大海，是在公司大院的建築工地上。我一眼就從所有戴著黃帽子的人中認出他。
「是你呀。」他想了半天，扯了一個笑臉，露出潔白整齊的牙，「在這上班？」
我說是啊，請你喝東西唄。他身邊的工友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公司大院有一排餐廳，我們在奶茶店的遮陽傘下，冰塊在檸檬茶里漸漸消融，玻璃杯外壁有了水珠。他的話很少，臉上是昏昏欲睡的倦意。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的常態。
因為在一個大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漸漸熟絡起來，我們還是老鄉。
大海第一次主動找我，叫我去吃米粉，說是工友從老家帶來的。
我去的時候那裡已經有個女孩子了，穿著灰色衛衣套裝，和大海背靠背坐著聊天，看樣子是他女朋友。她叫小米。
大海用一次性飯碗幫我們打來米粉，丸子生菜和瘦肉擺在雞湯吊的米粉里，熟悉的家鄉味道。
那天我第一次見到大海打架。
一群人玩牌，鬧哄哄的，突然就聽到小米的聲音拔高起來。
「摸什麼呀摸？」
男人訕訕笑著：「這不開個玩笑嗎？還認真了這人。」
小米梗著脖子瞪他：「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你怎麼不把你媳婦牽出來開玩笑呢？」
旁人都沉默下來，大海拉了一把小米，沒拉動。
男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你也不是大海媳婦兒啊。」
話沒說完臉上被潑了一杯啤酒，男人的脾氣上來：「就摸你一下能怎麼的？你自己幹啥的自己不清楚啊？我就叫了，7號7號，怎麼的？你再潑一下試試？」
小米揚起手要扇，被男人擋住，又當胸推了一個趔趄。大海衝上去扭打起來。
「行，啊，大海，你有種。就為這麼個貨色。」被拉來後男人捂著躥血的鼻子說。
大海抬眼看了一下，轉身給自己點了顆煙，皺著眉頭坐在小板凳上抽起來，對我說：「回去吧你，沒事兒，啊。」
後來小米告訴我，大海是唯一一個把她當女人看的人，所以她每次來都不會問他收錢。
我斟酌著說：「為什麼不換個行業？」
小米打量一下我，露出涼涼的笑容：「這叫我怎麼跟你說呢？小姑娘。」她說著抽起一根細長的煙，看著遠方，彷彿歷經滄桑。
關於他們的彆扭，這是我在大海的一個工友口中知道的。小米誤會我和大海的關係，就再也沒有來找過大海。
大海是不會說這些的，他很少去提別人的事，也不說自己的過去和將來，冷冷清清，像一場秋雨過後芳草萋萋的山野。
我過意不去，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對不住啊，大海哥，你和小米姐的事兒……」
大海抽著煙，抓了下頭皮：「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她願意信就信，不信拉倒。」
「要不我去和她解釋一下吧。」
「你願意去就去。我不解釋。」
我以為他在賭氣，幾次三番旁敲側擊，希望他們不要因為我鬧矛盾。說多了，大海才不耐煩地回答：「我不喜歡解釋，解釋有什麼用。」
他說著把袖子拉到胳膊上，迎著江面的風長長地舒氣。
大海的名聲不太好，脾氣大。他的胳膊上有一條長長的疤，聽說是為了小米挨的。
小米是結過婚的人，但是這也是她苦命的根本。小時候被人販子賣到一個小山村，15歲就成了那家的媳婦兒，從來沒上過學，好像是因為一直沒生出孩子，被他老公騙到這個地方進入了這個行業。
大海手臂上的疤就是跟小米老公打架時留下來的。
大家都說，是小米在倒貼大海，大海從來沒有追過她。好像故意說給我聽的一樣。
每次我一去，他們就借各種由頭走開：「你們聊，你們聊。」
「一起聊唄，我買了滷菜。」
「你們吃，你們吃。」
大海起身收拾一下，點上蚊香，拿出一張墊子，我坐在上面看滿天星斗，思念家鄉的樓頂。
「大海哥，我要是有個像你一樣的哥哥就好了。」我由衷地說。
大海嘿嘿笑。
「大海哥，你有兄弟姐妹嗎？」
大海停頓半晌，抽了兩口煙：「有一個兄弟，不過他死了。」
「啊？真的呀？」
「嗯。我給你講講？」
難得他這麼有興緻，我當然來勁兒。
「我這兄弟吧，不是親兄弟，我叔家的，嬸兒走的早，後邊兒我叔又找了一個，帶來一個妹妹，那年，我兄弟15，他妹妹13。家裡突然多了兩個人，事兒也多了，有一天我兄弟去上廁所，一推門正好碰到他妹妹洗澡呢。這事兒就鬧起來，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後來我兄弟就想不開了。」
「啊？怎麼還有這種事兒？那你沒有別的兄弟姐妹了？」
「沒有了。」
「那你多孤單啊，像我一樣。起小跟人打架都吃虧，人家兄弟姐妹呼啦就上來了。」
大海被煙嗆到了，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還學人打架呢？」
「啊——」
「那那天公交車上你咋不吱聲呢？」
「討厭。」
正說著，大海接了一個電話，嗯啊兩聲就走了。
我猜是和小米有關，因為我在大院里又一次看到小米的身影。她穿著緊身包臀裙，高跟鞋匆匆忙忙地離去。
我沒有再去工地上找他玩，但還是會在奶茶店門口遇到，那裡有很好的wifi。
大海低著頭，臉上掛著淤青，一隻眼皮還腫起。
「大海哥，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瞅這臉，好點沒？」
「沒事兒，喝點什麼自己點。」他頭也不抬，鼓搗手機。
「我看到小米姐了，你們是不是和好了？」
「你這小破孩還挺八卦。」
「你幹嘛老跟人打架啊？不疼啊？你一個人你老跟別人打什麼，萬一人多你不就吃虧了。」
「打不打，態度問題。打不打得過，水平問題。」大海難得幽默一回，我捧場地大笑起來。
「有時候還真是打一架來的痛快。」我說。
「碰上事兒啦？」
「我們公司有個同事唄，一天天的自我感覺良好，擺著個冰塊臉，哼，真來勁。」
「怎麼個良好法？」
「反正就是冷冰冰的，清高不凡的樣子。不就是長得好看點，聲音好聽點，字寫的好點……」
「然後呢？」
然後我看見劉明走過來，帥得一塌糊塗，可惜還是那張冰塊臉。我打了個招呼，劉明點點頭算是回應。大海等不到下文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劉明，不說話。
劉明走後，大海問：「是他？」
「啊——」
「是就是唄，臉紅什麼。」
我慌忙摸了一下臉，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捉弄。
「哎呀！」我推他一下，「拿你當正經人呢，你還取笑。」
大海正在下載一部電影：「怕什麼，回頭哥揍他。」
我楞了一下，揣測這句話的真假，說：「那個……我說著玩的，打架不好。」
「我也是說著玩的。」大海用一種故意的語調說。
「哎，我發現你今天心情挺好哈，還挺幽默的，是不是中獎了？」我知道他喜歡買點彩票。
「快別瞎猜了。」
一天同事問我，是不是和一個民工在談戀愛。我說沒有啊。
同事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家都承認了，說你們同居了，這很正常的事兒嘛。
「誰承認了？」
「你男朋友啊。你們不是老是在那個奶茶店那裡待著嗎？」
「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知道啊，難道……不是嗎？我也是聽說的。」
「不是，就是一老鄉。」
衛生間門口就是茶水間，我剛接水就聽到裡面說：「瞧瞧，還不承認呢，現在的小姑娘這麼好騙呢？早就上手了，還在這裡裝。」
「就是，咱們吃的鹽比她吃的飯都多，還在那忽悠我們呢。你聽誰說的？」
「xxx啊，說是她男朋友自己承認的，早就上手了，那男的好像叫什麼大海哥，喲～我這雞皮疙瘩。現在的小姑娘，嘖嘖，不得了，真隨便。」
我推開門，她們嘎然而止。
「你們是閑的蛋疼嗎？誰隨便？」
她們翻著白眼裝聾作啞，我又去找xxx，質問她為什麼造謠，xxx說她也是聽xx說的，一圈下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看看劉明的方向，這些謠言想必也傳到他耳中，他會怎麼想我？
我只好去問大海，有沒有跟別人說過中傷我的話。
「沒有。」他擦著汗水，「怎麼了？」
「真的沒有說過？為什麼我們公司的人都在傳我倆的謠言，而且說是你親口說的。」
「我說什麼了？」
「我……說不出口！」我轉過臉，又看到他的同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此時在我看來十分猥瑣，「你真的沒有說過？一直以來，我都當你你是個靠得住的老鄉，朋友，大哥，你……」
我還沒說完，他轉身就扣上帽子走了。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去奶茶店，即使碰到我也不會主動去跟他打招呼。但隨著謠言被新的謠言掩蓋，我也見識了那幾個同事的無事生非的本領之後，開始想，我到底有沒有冤枉他？
如果冤枉了他，他為什麼不解釋不反駁？
直到有天我碰到他的工友，他跟我說大海要走了，不幹了。我問為什麼，他說誰知道。
那兩天我天天看見小米，空曠的工地上她是唯一一個女性，很高的辨識度。
一天在主幹道上我們碰到，她素麵朝天卻喜氣洋洋，毫無芥蒂地跟我打招呼。
「聽說大海哥要走了？」
「嗯。是啊。我們……要結婚了。」她把頭髮抿在耳後，臉上換髮出一種幸福的神采。
「恭喜你啊，小米姐。」
「就恭喜我啊，不恭喜你大海哥了？」她嬌嗔地說，「我都知道了，那麼點小事兒，還老死不相往來啊？又不是小孩子。大海這人，從來不說這種閑話，你們還是認識時間短，你不了解他。」
我懊惱地說：「那他為什麼不解釋呢？」
「解釋，跟誰解釋啊？跟你解釋你也不能信啊，要說跟那群造謠的三八婆解釋那也犯不著啊。」
「那就算是誤會，我叫他一聲哥的份上，他也不至於甩都不甩我就走了啊。我就是問問，他怎麼那麼大脾氣。」
小米笑的一晃一晃的：「這要擱以前，他還打你呢，你大海哥這個人，脾氣悶壞悶壞的，最討厭別人冤枉他，所以他從來不解釋。早些年因為這個毛病吃多少苦頭，動不動一句玩笑話就能跟人幹起來。現在他慢慢的說話也少了，生氣也少了。你氣他一下也好，磨磨他這點毛病。」
「什麼毛病這是。」我咕噥。
「也不怪你，那你聽到了肯定要來問，也不怪大海，他這麼個性子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啊？」
「就是他以前嘛，15歲那年，他不是去上廁所嗎，一推門正好趕上他妹妹在洗澡，這妹妹呢，是他後媽帶過來的，廁所門呢，因為之前就他爺倆住，也一直沒修那鎖是壞的。那一愣神忘了家裡新加了兩口人，就直接衝進去就趕上了這事。然後這後媽呢，就非說他不懷好意，吵吵嚷嚷的，他還挨了他爸的打，搞得人盡皆知，不管他怎麼解釋，別人都不管啊，都笑話唄。他就受不了了，從家跑了，這一跑跑到如今。他從來不解釋，哪怕被人冤枉，氣不過他就打架，也不去解釋一句。就這麼個人，就這麼點事兒……」（原標題: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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