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鎧甲？穿上它就會死的俄國鎧甲

眾所周知，鎧甲之所以被製造出來，其目的就為了保護穿戴者的安全。所以對於鎧甲來說，哪怕自己破損，只要主人安然無恙，也是值得的。但是歷史上，並不是所有的鎧甲都這麼「盡忠職守」。在莫斯科軍械庫里就保存著這樣一件「不負責任」鎧甲，穿著它的主人都死於非命，它卻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這件堪稱「妨主」的鎧甲，其收藏編號為4470，是一件短袖鏈甲衫（特指短下擺、無罩帽的鎖子甲）。這件鏈甲衫肩寬處達114厘米，下擺寬82厘米，長60厘米，鐵制，鐵環大約有16000個，重量為11672克。一枚刻著「公爵彼得諾維奇·舒伊斯基」字樣的小圓銅板片表明了其第一位主人的顯赫身份。

▲該鏈甲衫在1850年代的《俄羅斯古物》（《Древности россiйска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а》）中的彩色插圖

身為大貴族和總督的彼得·伊萬諾維奇·舒伊斯基身出名門，曾參與了伊凡雷帝對喀山的征服和對利沃尼亞騎士團的戰爭。在1558年，他還指揮包圍並攻佔了傑爾普特（今愛沙尼亞城市塔爾圖）。但是在1564年年初的烏拉河之役（Battle of Ula），他的好運氣用盡了。

▲後世歷史學家還原的舒伊斯基著甲形象

當時彼得·舒伊斯基率領2萬人的部隊，從波洛茨克像奧爾沙進發，意圖與友軍匯合。在出征的路上，舒伊斯基未曾採取警惕措施，軍隊沒有派出先頭部隊偵察情況，也疏於戒備，整支軍隊行軍隊形混亂。舒伊斯基更是因為感覺自己的那件鏈甲衫穿著沉重，而將其放在了一邊，於是他手下的士兵有樣學樣，不帶武器不佩甲胄，而是將它們放在爬犁上。與舒伊斯基為敵的立陶宛人探知了他的動向，於是將軍隊隱藏在烏拉河附近的密林中，埋伏了下來，只待舒伊斯基自投羅網。1月26日，立陶宛人向舒伊斯基所部發動突然襲擊。沒有戰鬥準備的舒伊斯基大軍陷入混亂，四散而逃，扔下的物品有五千車之多。作為戰敗的直接負責人，舒伊斯基也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關於他的死因有著若干個版本，最為流行的是他在戰鬥中負傷撤出了戰場，然後被當地農民砍死。最後，他的屍首被找到並運往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以充分的禮遇埋葬在那裡的一座東正教教堂。至於那件未能保護他的鏈甲衫，則成為了其主人的君主——伊凡雷帝的財產。

▲伊凡雷帝（伊凡·瓦西里耶維奇 Иван IV Васильевич，1530年8月25日－1584年3月18日），又被稱為伊凡大帝、恐怖的伊凡。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三世與其第二任葉琳娜·格林斯卡婭之子，是俄羅斯歷史上的第一位沙皇。

在中世紀的歐洲，一件鏈甲衫是昂貴的，大約相當於一個鎧甲工匠60～120天的工資。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鏈甲衫的價格依然居高不下。1600年，德國的格拉茨工場在生產胸板甲之外，也生產作為身體各部分防護的短鏈甲衫，鏈甲裙、鏈甲領和袖。當時一對臉頰袖子價值10個盾，一件鏈甲衫要25個盾，與之相比，當時一套胸板只要6.5個盾，而且防護性能更好。這也就是為什麼板甲能在中世紀後期大行其道，並取代鎖子甲的重要原因。由此看來，伊凡雷帝將那件沒能保護主人，但價格不菲的鏈甲衫收為己有，也是情有可原了。在老少邊窮的東歐，波蘭的鐵甲騎兵（Towarzysz pancerny）甚至將鏈甲穿到了18世紀初。

▲在一份記錄德國紐倫堡手工行會的文獻上可以看到十五世紀的工匠們在製作鎖子甲的情形（約1425年）上圖的這一步驟名叫拉絲，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還需要先對原材料進行退火 。下圖則是在組接鎧甲上的鐵環。

1583年，伊凡雷帝又將這件鏈甲衫賜予了一位前朝廷欽犯——葉爾馬克。

葉爾馬克其人真名不詳，這只是他的綽號。關於這個綽號的含義可謂是眾說紛紜，有說是飯鍋或是燒飯用的三腳鐵架；有說是基督教洗禮的名字，也有說是磨石。不管他這個綽號的原意是什麼，總之他原來是個無法無天的流亡哥薩克，成天干著打家劫舍的勾當。葉爾馬克拉著一乾哥薩克出沒於伏爾加河和頓河的中下游和裏海北岸，在這一代搶商旅、截商船、殺國使、襲官船，過上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逍遙日子，名聲也是越傳越大。最後，連伊凡雷帝都下令懸賞起他的腦袋，在1578年諭令捉拿這個「罪惡滿盈的強盜」，「如捉住盜賊，就地刑訊正法」。於是葉爾馬克的好日子就此告一段落，他的不少哥薩克同夥都被沙皇的軍隊給消滅了。眼見著斷頭台和絞刑架正在恭候著他，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葉爾馬克避開官軍的追緝，躲藏了起來。

▲ 後世想像的葉爾馬克像，有人說他全名叫瓦西里·季莫菲耶維奇·阿里寧，也有叫葉爾馬克·季莫菲耶維奇·波沃里斯基。他的家鄉在哪也沒有定論。

當葉爾馬克沿著卡馬河岸前進，到達一片由斯特羅甘諾夫家族新開拓的居住地時，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燒殺搶掠，這樣一來，他便受到斯特羅甘諾夫家族的禮遇。斯特羅甘諾夫家族在當地相當具有權勢，獲有沙皇授予的經營證書，有僱工萬名，農奴五千，被允許建設防禦設施、招募「獵人」服役、製造火炮等等，儼然就是當地的土皇帝。沙皇給予斯特羅甘諾夫家族這樣的權力是有其原因的，當時沙皇的軍事力量集中在利沃尼亞方向，正在與波蘭—立陶宛還有瑞典爭奪波羅的海沿岸地區的控制權。雖然東方的西伯利亞汗國有著未知的寶藏等待奪取，但沙皇向東的擴張只能先暫緩，並將東部的邊疆地區交與斯特羅甘諾夫家族這樣的民間力量開發。

▲身穿鏈甲衫的波蘭鐵甲騎兵

斯特羅甘諾夫家族中的一員，馬克西姆熱情款待了葉爾馬克。在斯特羅甘諾夫家族看來，葉爾馬克是個「才華出眾」，「勇敢過人」的傢伙。雖然他犯有罪過，但若能籠絡來為己所用，定有作為。且沙皇曾同意，若有人能征服西伯利亞汗國，即使有過之人也可免其前罪。於是，正在躲風頭的葉爾馬克與馬克西姆之一拍即合，就此躲藏先在斯特羅甘諾夫家族的羽翼下休養生息、秣馬厲兵，只待磨刀霍霍向東方。

1581年，在準備就緒後，葉爾馬克帶著一夥亡命之徒踏上了東征之路。他們以舟為馬，利用西西伯利亞地區發達的水路行軍，大大減少了後勤的負擔。裝備上這群冒險者冷熱兵器俱全，他們的火槍火炮壓制了西伯利亞人的弓箭，並且敢於短兵相接。值得一提的是，這些侵略者雖然形似匪幫，但實有紀律，戰鬥也頗有章法，再加上他們是實打實的亡命徒，發起狠來連戰連捷，所以人數上看似佔優的西伯利亞人也只能是在他們面前屢戰屢敗。最後西伯利亞汗國連首都都丟了，算是在形式上亡了國。

▲18世紀初的《勒梅佐夫編年史》中所描繪的西伯利亞人打撈出葉爾馬克屍首

實現了征服西伯利亞汗國壯舉的葉爾馬克自然大喜過望。但他面臨一路征戰人員損失需要補充的問題，於是派人帶上貢品回莫斯科向沙皇報捷。此時正是1582年的最後一天，12月31日。當時伊凡雷帝正苦於西方戰事不順，忽然發現西伯利亞汗國已經被征服，就別提有多興奮了。沙皇當即下令全莫斯科教堂鐘聲齊鳴，廣開賑濟施捨窮人，彷彿是過節一般。沙皇同時還赦免葉爾馬克一干人等過往之罪，並派遣援軍。沙皇對葉爾馬克還更有賞賜，除了舒伊斯基的那件鏈甲衫外，還將另一件鎧甲，連同自己穿過的御衣，以及其他的金銀財寶統統送給葉爾馬克，以期待其再接再厲，為沙皇的擴張事業再立新功。

▲蘇里柯夫油畫《葉爾馬克征服西伯利亞》圖畫上我們可以看到，葉爾馬克和他的哥薩克利用船隻作為戰鬥平台

葉爾馬克就此登上了他人生事業的巔峰，卻不想再往前邁一步便是那死亡的深淵。西伯利亞人失去了他們的首都，但沒有停止抵抗，於是葉爾馬克和他的士兵們四處追擊鎮壓反抗的西伯利亞人。1584年8月5日，在一天的追擊後，疲憊的俄國人駐紮在額爾齊斯河的一座小島上過夜。由於白日過於辛勞，他們甚至都沒能發現摸營的西伯利亞人的幾番試探。於是戰敗不可避免。在漆黑的夜雨中，遭遇西伯利亞人突襲的大約三百多號哥薩克只走脫了一個，而葉爾馬克也在這次戰鬥中丟了性命。

不過他不是因為像舒伊斯基那樣沒穿甲而被殺的，相反他穿了，而且除了那件鏈甲衫，他還穿了另外一件鎧甲。但是在混戰中，他被西伯利亞人打到了水裡，於是穿著兩件鎧甲的葉爾馬克就這樣被淹死了……

▲莫斯科軍械庫里編號為4466的短袖鏈甲衫照片

葉爾馬剋死後，他的屍體被西伯利亞人撈了起來，並憑藉鎧甲上的鷹徽而被西伯利亞人認出。關於葉爾馬克的屍體，在俄羅斯的一些文章里流傳著種種荒誕不經的說法：比如屍體不腐啦，當地人一害怕就安葬祭祀他；或是說他被西伯利亞汗鞭屍，但是西伯利亞人里一些有認可他是好漢的，反對這種侮辱行為，轉而歌頌他的勇敢神奇，宣稱摸一摸他的武器盔甲，就能沾上福氣，用他墳上的泥土和水一起喝下去就能治病。種種之類，不一而足，可信度也不高。但唯一能令人相信的是，那件隨他一起落水的，原屬於舒伊斯基，沒能保護住兩任主人的鏈甲衫依然完好無損。在1646年，它被一位俄羅斯的省長在西伯利亞的一個城市裡獲得，並帶回莫斯科。可能由於該鏈甲衫的前後兩任主人都死於非命的原因，再也沒人嘗試著相當其第三任主人了。這件鏈甲衫於是收藏於莫斯科的皇家軍械庫，留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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