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故事——好幾個月亮、鐵堡里的中國人、酒葫蘆
好幾個月亮
公主米沙是個貪吃的小女孩，尤其愛吃甜餅、糕點之類的食品。這天，小米沙玩得特別起勁，甜餅、糕點吃得也比往常多得多。可沒想到，傍晚時候，她卻躺倒在了床上，無精打採的怎麼也起不來。
一連幾天，除了宮廷御醫，全國各地最好的醫生都從四面八方趕來，為小米沙治病。可奇怪的是，這麼多醫生，卻沒有一個能確診小米沙究竟得的是什麼病，無論什麼葯都沒能使她的病情好轉。
活潑可愛的小米沙就此整天精神恍惚，不苟言笑，國王急得心如刀絞。
這天下朝後，國王來看小米沙，他憐愛地對小米沙說：「我的寶貝，你今天感覺好點兒了嗎？說吧，只要能把病治好，你想要什麼，父王就給你什麼！」
只見小米沙嘴唇動了動，輕輕地說：「父王，那就請給我……月亮吧，我喜歡月亮！有了它，我的身體一定能好起來。」
國王一聽小米沙這話，頓時愣住了：天上的月亮，豈是用金錢能買到的？可是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小米沙的請求，當著小米沙的面，他立刻點下了頭。
走出小米沙的房間，國王把他手下那個最能辦事的御前大臣召來商議。
御前大臣一聽小米沙要天上的月亮，驚呆了，對國王說：「請原諒，陛下，我曾經從全國各地為您覓來數不盡的奇異珍寶，可實在無法為公主殿下去摘天上的月亮。月亮是熱銅做的，它比公主殿下的房間還大，而且離我們有十萬八千里，沒有人能取到它。」
國王見御前大臣拿不出辦法，大怒道：「住嘴！這會兒我不想聽你談什麼珍寶，我只為我的小米沙要月亮，而且立刻就要！」
國王把御前大臣趕了出去，隨即又召來當時名聞遐邇的宮廷數學家。
可數學家也被小米沙這個奇特的要求難住了，他對國王說：「請原諒，陛下，我曾經為您解決過數不清的數學難題，可實在無法為公主殿下去摘天上的月亮。月亮是石棉做的，它幾乎有我們國土那麼大，遠在五十萬公里之外，而且被釘在天上，沒有人能取下來。」
國王見數學家也拿不出辦法來，氣得暴跳如雷：「你給我住嘴!」
國王把數學家也趕了出去。
其實，國王平時並不是一個蠻橫無理的人，實在是因為被小米沙無端的病給急的。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國王思來想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他的宮廷廚師，也是平時唯一能把他逗笑的人。
宮廷廚師立刻應召前來。
國王對他說：「如果小米沙能得到月亮，她的病就會好。我已經找過御前大臣和宮廷數學家，可是他們都沒有辦法給我取到月亮，你能試試嗎？」
宮廷廚師想了一下，回答說：「陛下，其實每個人對月亮都有不同的看法。這樣吧，我們不妨去問問尊敬的公主殿下，看看她自己對月亮是怎麼看的。」
國王同意了，於是宮廷廚師便來到小米沙的房間。
「月亮給我帶來了嗎？」看到宮廷廚師，小米沙打起精神問道。
「暫時還沒有帶來，尊敬的公主殿下。」宮廷廚師朝小米沙微微笑著，說，「不過，請相信，我一定會取到它的。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尊敬的公主殿下，您想要多大的月亮呢？」
「跟我的手指甲一樣大。」小米沙彷彿有了點精神，輕輕回答說，「我知道，月亮是這麼大的——有好幾次，當我把我的手放在月亮面前時，我的手指甲就可以把它遮起來。」
「那……月亮離公主殿下有多遠呢？」宮廷廚師接著問。
「噢，不遠。」小米沙的精神彷彿更好了一點，她朝宮廷廚師微微一笑，說，「月亮還沒有我窗前的樹梢高，我常常看見月亮被夾在樹梢上呢！」
「那……月亮是什麼做的呢？」宮廷廚師進而又問。
「它那麼亮，當然是金子做的。」此刻，小米沙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好極了，請公主殿下等著。」宮廷廚師離開小米沙，去見國王的珠寶匠，他讓珠寶匠用黃金趕製了一個指甲大小的圓月亮，又配上一條金鏈子，隨後去給小米沙戴在脖子上。
果然，小米沙撫著這個金月亮高興極了，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第二天，小米沙就躺不住了，國王便讓僕人帶她去花園裡玩耍，看著她活蹦亂跳的樣子，國王總算長長地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可是沒多會兒，國王馬上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小米沙眼下的高興是暫時的，當晚上月亮在天上出現的時候，她就會知道，她脖子上戴的這個金月亮並不是真正的月亮。
怎麼辦？國王想來想去，覺得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設法把月亮隱藏起來，不讓小米沙看到。國王把他的臣下召集起來，命令他們在天黑以前一定要拿出主意來。
於是，所有的人都冥思苦想起來，他們絞盡腦汁，可依然一籌莫展。
時間一分一秒毫不留情地過去了，眼看著天漸漸黑下來，月亮漸漸升起來，國王向窗外望去，發現此刻月光正照進小米沙的房間，他心急如焚。
這時候，只有宮廷廚師的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宮廷廚師胸有成竹地對國王說：「陛下，我想，公主殿下也許比我們更了解月亮，她能知道，月亮怎麼會掛在她的脖子上，而又同時出現在空中。」
徵得國王的同意，宮廷廚師又來到了小米沙的房間。此刻，小米沙正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那高掛在空中的圓圓的月亮出神，而她的兩隻小手，則擺弄著胸前那只用金子打制的小月亮。
宮廷廚師向小米沙請安，問她道：「尊敬的公主殿下，月亮明明被您戴在了脖子上，它怎麼又能高高地掛在空中呢？」
小米沙望著宮廷廚師笑了，說：「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不明白呢？我掉了一顆牙，在原處又會長出一顆新牙來。不是嗎？」
宮廷廚師一聽，高興極了：「殿下說得對呀，鹿掉了角，還會長出新的角來。」
「是呀!」小米沙甜甜地笑著，「當我們把花園裡的花采走時，那些地方又會重新長出新的花兒來。」
宮廷廚師彷彿被小米沙感動了，喃喃道：「所以，白天過去是夜晚，夜晚過去是白天！」
「所以月亮也是這樣，一切東西都是這樣啊！」小米沙的聲音越來越輕。
宮廷廚師抬頭一看，原來她睡著了，睡夢裡還在微笑。
宮廷廚師輕輕地替小米沙蓋上毛毯，輕輕地走出她的房間。猛抬頭，他發現國王就站在門口，正朝他滿意地點頭……
（謝向東 改編）
（題圖：箭 中）
鐵堡里的中國人
德國法西斯投降後，蘇聯對日宣戰，蘇聯紅軍對盤踞在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發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勢，上尉希諾夫所在的部隊也奉命參戰。
這天，部隊接到上級命令，去攻打一個叫鐵堡的要塞。為了阻止紅軍的進攻，日軍在中蘇邊境修築了許多要塞，這個鐵堡是掏山而建的，所以特別堅固。
為了減少部隊傷亡，將軍派希諾夫去和日軍談判，希望日軍能認清形勢，放下武器投降，還臨時找了一個懂日語的士兵充當翻譯，隨同前往。
經過一番交涉，希諾夫和士兵走進鐵堡，沒想到裡面竟是一個可容納數百人的大廳，日軍指揮官坂原大佐拄著指揮刀，正神氣活現地站在大廳中央，希諾夫看他這副樣子覺得很好笑。
那個跟希諾夫去的懂日語的士兵，其實也就是個「日語初級」的水平，再加上緊張，一開口說話，就急得滿腦門子直淌汗，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也難怪，蘇日一開戰，日語翻譯就成了稀缺人才。
坂原看出了他們的窘迫，輕蔑地一笑，回頭對一個日本軍官說了句什麼，那軍官立刻轉身離去，不一會兒就帶了一個中國人過來。
這個中國人身材瘦小得像個猴子，穿著破舊的衣服，腳上是一雙張開了口子的日本軍靴。坂原朝希諾夫努努嘴，對「瘦猴」說了幾句日語，瘦猴便點頭哈腰地朝坂原做出一副討好的樣子，然後就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用流利的俄語對希諾夫說：「很榮幸，皇軍命令我來當你們談判的翻譯。」說完，他又朝坂原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看到瘦猴這副奴才樣，希諾夫感到一陣噁心，他鄙夷地瞪了瘦猴一眼，叫他向坂原轉達將軍的要求：日軍如果在二十四小時內無條件投降，蘇聯紅軍保證按國際公約對待日軍。
但坂原的態度卻非常強硬，表示他的部隊決不投降，紅軍若是有種，就自己把鐵堡攻下來。
談判不歡而散，這其實也是預料中的事，所以希諾夫不再和坂原周旋，準備離開。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陣粗暴的吆喝聲，只見幾個捏著皮鞭的日本兵押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中國勞工從大廳一側走過。這些中國勞工一個個骨瘦如柴，表情獃滯，他們兩人一組，抬著裝滿土的大竹筐，動作稍慢，日本兵的皮鞭就落到了他們頭上。
坂原得意地瞥了希諾夫一眼，嘴巴里「嘀嘀咕咕」說了幾句什麼，瘦猴於是就對希諾夫說：「大佐說了，他們有很多中國勞工幫著修工事，完全有辦法對付你們。」說完，他從一個日本兵手裡接過兩個發黑的窩窩頭，三口兩口下了肚，然後就趕緊顛顛地過去，一頭扎進了抬土的勞工隊伍。
看著這個瘦猴的背影，希諾夫心裡真是悲憤不已。
回到陣地，希諾夫把談判的情況向將軍作了詳細彙報，將軍沉吟道：「鐵堡要塞扼守著咽喉要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們都必須拿下它。」
於是二十四小時之後，將軍一聲令下，他的部隊向鐵堡發起了第一次進攻，「喀秋莎」火箭炮怒吼衝天，鐵堡山頭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在炮火的掩護下，希諾夫帶領數百名紅軍戰士向鐵堡衝去。
原以為這場戰鬥會很慘烈，可誰知日軍的反擊炮火卻突然減弱下來，希諾夫帶著隊伍順利地衝進鐵堡大廳，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他沖在頭裡，回頭一看，不由驚呆了：整個大廳其實早被挖成了一個陷阱，身後的戰友全部掉了進去，與此同時，對面石壁上射擊孔里的子彈呼嘯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希諾夫突然被人猛地一拽，跌進了身邊一個隱蔽的坑道里。他定睛一看，怔住了，拽他的人竟是那個瘦猴。
「你想幹什麼？」希諾夫警覺地問。
「別出聲！」瘦猴一掃當初猥瑣的樣子，「你跟我來！」他不由分說，拽著希諾夫在坑道里三拐兩拐，拚命朝前走。
越過大大小小的石塊，前面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洞口，瘦猴對希諾夫說：「快，這裡剛才被你們紅軍的炮火一炸，他們狗日的都到後面逃命去了，很快就要回來的，你趕快走！」
「那你……」希諾夫遲疑著。
「我得回去！」瘦猴平靜地說，「我的同胞在這裡，我們一直在挖一條秘密地道，馬上就要挖通了，我得回去，把最後的工作做完。再說，我原來是在邊境上做生意的，俄語、日語不成問題，留下來，還能和他們狗日的周旋，爭取時間！」
「可是……」希諾夫攔住瘦猴，著急地說，「我們馬上就要發起總攻了啊！」
瘦猴的眼睛裡閃著亮光：「那我就更得回去了。我們被日本兵抓來修工事，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洞里像狗一樣地生活，就盼著這一天呢！」
瘦猴說著，又問希諾夫：「你有沒有火柴？坑道里太黑了，有時候需要一點亮光。」
見瘦猴臉上那種堅毅的神情，希諾夫知道自己無法勸說他一起走，於是便將身上的火柴掏了出來。
瘦猴把火柴盒弄扁，脫下腳上那雙露出腳趾的日本軍靴，掀起鞋墊，把火柴盒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得意地說：「我故意撿他們的鞋穿，這麼臭的地方，他們懶得搜，我把鞋底掏空了，能夾帶不少東西。我們挖地道的好多小工具，就是靠我這麼一點一點帶進去的。」
「那……」希諾夫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槍掏出來，「你帶上這個，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派上用場！」
瘦猴搖搖頭說：「不行，會被他們搜出來的。你放心，他們讓咱做了這麼多年豬狗，咱有機會收拾他們！」
「可是來不及了啊！」希諾夫著急地說，「到時候可能會誤傷你們的。」
「我們沒關係，倒是這個鐵堡修得太堅固了，強攻的話，你們可能傷亡會很大。」瘦猴沉思著說，「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
「你的意思是……等把秘密地道挖通，讓你的同胞們先逃出來？」
瘦猴神色凝重地看著希諾夫，點點頭，說：「我們……會配合你們的！」
「那……你說的『一點』，是多少時間？」
「……大概一個小時。對，一個小時，應該可以了。」
「好吧，」希諾夫說，「我會盡量把你的意思轉告將軍。」
瘦猴這時候顯得很激動，他沖希諾夫鞠了個躬，隨後就轉身越過大大小小的石塊，往坑道深處跑去。
似乎隱隱有日本人的說話聲傳過來，希諾夫不敢停留，一咬牙，拚命跑出洞口，利用彈坑掩護，向自己陣地跑去。山上的日軍發現了希諾夫，向他瘋狂掃射，但很快就被紅軍的炮火壓住了。
希諾夫回到陣地，衝進指揮所，把前前後後情況詳細地向將軍作了彙報，包括瘦猴關於推遲總攻時間的請求。希諾夫說：「將軍，那些人在暗無天日的地洞里苦苦撐到今天，就差一個小時就可以重見光明了，給他們一個機會吧！再說，如果他們逃出來了，我們還可以利用他們挖出來的那條秘密通道發動奇襲。」
將軍沉吟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和大家對了一下時間，說：「好吧，從現在開始，再過一個小時，就是總攻開始的時間。」
陣地上陷入了一片沉寂，整整一個小時里，似乎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此刻，希諾夫的腦海里一直閃現著瘦猴那堅毅的臉龐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可讓他焦急萬分的是，鐵堡里卻不見任何動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十、九、八、七……」總攻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可鐵堡里根本就沒有瘦猴他們逃出來的跡象。難道他們的行動被日本兵發現了？
只能顧全大局了！
「……三、二……」將軍果斷地拿起話筒，正要一聲令下的時候，突然「轟轟轟」天崩地裂連聲巨響，似乎整個大地都被掀動起來，希諾夫看到，對面日軍鐵堡被巨大的爆炸掀了頂，濃煙滾滾，火光熊熊。
「怎麼回事？日本人集體自殺了？」將軍疑惑地問。
希諾夫被爆炸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想起當時瘦猴向自己要火柴的事情和他在坑道里憤怒的目光，希諾夫突然明白了瘦猴在和自己分手時說的「配合」是什麼意思。
他激動地回答將軍說：「不！將軍，坂原是個驕橫的傢伙，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自殺。這一定是那些中國人乾的！這麼多年來，他們一點一點挖秘密通道，根本不是為了自己逃生，而是為了有一天能親手炸掉鐵堡里的彈藥庫，與敵人同歸於盡……」
面對著熊熊燃燒的鐵堡要塞，將軍一聲令下：「脫帽！向鐵堡里的中國英雄致敬！」
（廖 華）
（題圖：佐 夫）
酒葫蘆
夏九兒是個赫赫有名的「酒葫蘆」。
那天黃昏，漁船剛靠碼頭，他就搶先一步跳上岸，一頭扎進「三碗不出海」酒家，這股急吼勁兒，一點不比當年入洞房差。一踏進門，他就舉起他那個整天不離身的油光光、滑溜溜的酒葫蘆，讓夥計給裝滿六十度的高梁燒，然後一屁股坐下來，就開始有滋有味地喝起來，只一陣工夫，滿滿一葫蘆高粱酒就被他喝去了大半。
返回漁船時，他渾身酒勁兒直往頭上涌，走在路上，那兩隻腳搖搖晃晃地就像是踩著風、踏著浪，結果橫穿公路時摔了個大跟斗。這時正好有輛車疾駛而來，喇叭聲陣陣驚心，他跌在地上爬了幾下沒爬起來，可性命交關的時候，居然還兩隻手緊捧著酒葫蘆，嘴巴里拚命喊：「別……別壓了這葫蘆……」
就因為如此貪酒不要命，他「酒葫蘆」的雅號從此便被大家叫開了。
最近漁業公司搞集資承包，船員們合夥出錢向公司租船捕魚，酒葫蘆掏不出這一筆錢，也就沒人來拉他人伙。新來的經理為此專門到酒葫蘆家去和他談了一次話，還安慰性地送了他兩瓶好酒。
這天是酒葫蘆最後一次出海，回來後這船就要歸別人承包了，不過酒葫蘆自己倒也沒怎麼在意，跟往常一樣，把裝滿了酒的葫蘆往懷裡一揣，就上了船。
這是一艘編號為078的漁輪，像往常一樣，進入被大家叫作「閻王鼻子」的海域後，青年船長六禿子駕著漁輪轉了兩圈，沒發現什麼異常，就下令放網。於是，上千丈豆綠色的尼龍捕蝦網，就這麼被下到了海里。
可就在這個時候，海面上刮過一陣陰森森的風，有一隻海鳥哀叫幾聲，撞進了大艙。酒葫蘆此時正在艙里吃飯，剛抿了一口酒，抬頭看到這隻撞進艙來的海鳥，大叫一聲：「不好!」他將酒葫蘆往懷裡一揣，就往艙外奔，讓正在駕駛艙里的六禿子船長趕緊放開網具，加快船速，轉舵返航。
六禿子也看出了海面上的變化，可要丟下才放到海里去的網具，心裡實在不舍，他嘴裡嘖嘖叫著：「那怎麼行？怎麼也得把網帶回去！上萬元的血本，不能說丟就丟。」
酒葫蘆急了，上去一把從六禿子手裡搶過方向舵，說：「丟『卒』別心痛，保住『將帥』為上，棋道也是人道……」酒葫蘆和六禿子平時是棋友，酒葫蘆的棋藝遠在六禿子之上，現在見六禿子不聽，酒葫蘆就把棋道搬了出來。
但酒葫蘆沒料到，此時船員們已經在收網了，他們罵酒葫蘆是老糊塗，儘管天氣反常，也不至於連收網都來不及，上萬元的網說丟就丟，這不是在砸大家全年的獎金嗎？
果然，船員們才把網收起一半的時候，太陽就又衝出了雲層，大海重新顯出藍湛湛的亮色，船員們都高興瘋了，跳著，笑著，一邊繼續收網，一邊把漁號子改成了嘲笑酒葫蘆的詞兒：「馬老失蹄喲，人老糊塗喲，嗨嗨！嗨嗨！」
酒葫蘆不是傻瓜，當然聽出大家這是在笑話他老眼昏花辨不出天色，只好孤零零地獨自坐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喝悶酒。
可這些船員們怎麼也沒有料到，他們並沒能高興多久，甚至他們還沒有完全把網收起來，海面上突然又刮過一陣陰森森的風，緊跟著狂風就開始從天而降，攪翻大海，掀起了巨浪。大家這才意識到：剛才因為收網，延誤了撤退時間。這才都後悔奠及，慌亂中匆匆斬斷了網繩，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瞅著六禿子。
眼看著載重百噸的捕蝦漁輪剎那間變成了一隻足球，被風浪踢到半空，又落下海面，這當兒，六禿子意識到自己身為船長，肩上的責任有多重，他帶領著船員們連滾帶爬地從船頭撲到船尾，逐個檢查船上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個時候，酒葫蘆早就靈巧地躥到了舵位，從嚇得臉色慘白的駕駛員手裡搶過方向舵，高聲嚷嚷道：「別怕，讓我來！浪不開花不可怕，波浪有天高，船比天還高！」
酒葫蘆正穩穩地操著方向舵，忽然六禿子從船頭爬過來，癱倒在方向舵下，褲子濕濕的，不知是尿水還是海水，他直朝酒葫蘆哼哼：「不好啦……大艙漏了……」
「胡說！」酒葫蘆將方向舵交給六禿子，「這船銅幫鐵底，漏不了！」說罷，「咕」地往嘴裡灌一口酒，就貓腰往大艙躥去。
俗話說：不怕浪吼如惡鬼，就怕浪高張開嘴。此時只見一個山峰般的巨浪壓過來，「嘩啦啦」一陣怪響之後，漁輪就完全被埋進了水裡，隨後瞬間又被托起，連中艙蓋都被震落，而且緊接著，又—個山峰般的巨浪壓了過來……
趁著巨浪壓來的間隙，酒葫蘆一查看，發現大艙果然在漏水，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趕緊從大艙出來，一看船上這時候已經全亂了套，六禿子在舵位上手忙腳亂不說，船員們就像是一群掉進開鍋里的蛤蟆。
酒葫蘆畢竟是幹這一行多年的老手，他對自己說：「我可要沉住氣！」剎那間他彷彿變成了一隻猿猴，飛身撲向舵位，將動力機拉到最高速，然後飛快地轉動方向舵，讓已經傾斜了的漁輪一次又一次閃電般的從浪峰間躥出，躲過一個又一個滅頂之災。
這時候，酒葫蘆的葫蘆里其實早已經沒酒了，可他仍捏著它習慣性地時不時往嘴裡灌幾下。在滾滾巨浪的圍剿中，船員們只聽到不斷從舵位上傳來酒葫蘆的聲音：「慌什麼，大家都沉住氣！俺十五歲那年，見到的風比這急，浪比這高，俺爺爺駕的還是小帆船呢，都闖過去了！」
被酒葫蘆這麼一喊，船員們都鎮定下來了，而且士氣大振，有的提水桶，有的端腳盆，爭先恐後地去大艙里排水。大家沒了恐懼，沒了慌亂，同心協力結成了一條環環緊扣的鐵索，終於將遍體鱗傷的078號漁輪開回了漁港。
船靠碼頭後，當揭開大艙時，船員們個個倒吸冷氣：艙里果然有一道長長的裂縫，被棉絮塞著，掀開棉絮，裡面晃動著大半艙海水……大家不約而同地找酒葫蘆，卻見他此時已經暈倒在了甲板上。
在醫院病床前，記者們採訪酒葫蘆：「夏九兒大爺，請問在最危急的時候，您為什麼能這麼鎮定？您心裡想的是什麼？」
沒想酒葫蘆的回答讓所有人捧腹大笑：「俺當時想，怎麼也得堅持著要回來，家裡還放著經理送的那兩瓶好酒呢！」
打這次出海以後，酒葫蘆成了公司里的活寶，誰出海都搶著要他當船老大。
酒葫蘆笑著說：「俺可是個窮光蛋！」
可大伙兒卻道：「您老爺子這股精神，就是黃金萬兩哪！」
（楊彩祥）
（題圖：劉斌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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