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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歲的他偶然幫了個漂亮小姑娘,沒想到10年後他為此受盡磨難

十幾歲的他偶然幫了個漂亮小姑娘,沒想到10年後他為此受盡磨難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折綿綿 | 禁止轉載


1

陸離水第一次到店裡來的時候,我正在吧台前認真地擦杯子。


門上掛著的風鈴叮的一響,一個女孩子一頭扎進我的店裡,我還沒來得及說「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她就已經大喇喇地坐在了我的面前。


「老闆,」那個女孩子聲音很乾凈,「我要喝酒。」


她把下巴磕在吧台上,像一隻松鼠一樣看著我。

我停下擦杯子的手,「你要喝什麼。」


她皺著眉頭,很認真地想了想。


「你有醉生夢死嗎?」


我眉毛一挑,「什麼?」


「就是那種喝了就可以把過去都忘記的酒。」

「我沒有這種酒。」


「那千日醉呢?」


「沒有。」


「一生情醉呢?」


「沒有。」

「炮打燈?」


都是沒有的。


我很不耐煩,「沒有,沒有。你說的都沒有。」


她失落地把右臉貼在冰涼的吧台上,頭髮像一汪黑色的水瀉下來。

「都沒有啊……」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她拚命想要忘記的,是個叫游風的人。


2


陸離水一直自詡自己是一個未來的藝術家。她的專業是話劇,在專業上她下了很多功夫。


她的生活和我想像中演員光鮮華麗的樣子有很大的差別,出晨功,排練,讀劇本,體能訓練……其實是很辛苦的。


「身台形表,都是靠時間磨出來的功夫,」她癟癟嘴,「演員怎麼能就靠一張好臉。」


我應邀去看她的學年大戲《灑滿月光的荒原》,她飾演的人物叫細草。


她穿著一件猩紅色的襖子,梳著一條齊腰的髮辮,獨自站在舞台的中央,有很長很長的念白。


一束追光把她照在裡面,像是從時光里走出來的一個影子。她的哭腔那麼悲哀,她的每一個停頓,喘息,都有著戲劇獨特的張力和起伏。


那是一個悲劇,在漆黑的劇場里,我聽見周圍有人隱忍的抽噎聲。


她的表演很打動人,是一個稍欠火候但已初具雛形的演員坯子。


表演結束,劇場燈亮起來,演員謝幕。


陸離水笑得甜美,臉頰上都是激動的紅色。


她正要鞠躬,眼睛卻定在了觀眾席上的一個點。整個人迅速灰敗地僵在原地。她梗著脖子,維持著一個將要彎腰的姿勢,卻獃獃愣著。旁邊的男主演感到她的反常,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鞠躬,把那個僵硬的瞬間圓了過去。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有著寬闊的肩線和修長的脖頸,修剪得清爽得體的頭髮。


我下意識地知道,那是游風。


那個我聽了他無數故事卻第一次見的人。


那個讓陸離水在舞台上也能驚慌失措的人。


我看著那個被遮擋的殘缺的背影。


就算這樣的背影,也是器宇不凡的。


這是個連背影都讓人難忘的人。


怪不得陸離水要找一種叫醉生夢死的酒。


3


我聽了很多游風的故事。


是因為陸離水真的是個酒品非常差的人。


她喝一點酒就變身,直接變成進擊的話癆。她會抓住身邊的任何人,和他們一直說話,不給人以任何喘息或者逃遁的機會。


而她的話題,永遠只有一個,游風,游風,游風。


這是她想要喝酒忘掉卻一喝酒就會想起的人。


陸離水的家境很好。


想也是,能容忍女兒以話劇為終身職業的家庭,家境肯定不會壞到哪裡去。


她的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浙商。小時候,她有一大半的時間住在舊金山的家裡,但是那個時候她不會說英語,父母又都很忙,把她託付給家裡的幫傭。幫傭是廣東移民的後代,只會講粵語和英語。


語言的隔膜帶來很深刻的恐懼,陸離水每天被關在空蕩蕩的房子里,沒有別人能進入她的世界。


一個人,扮演無數個想像中的朋友,和她一起玩。這大概是陸離水戲劇最初的啟蒙。


直到有了游風。


游風比她大八歲,那個時候已經是十幾歲的少年。他在美國長大,父親是陸離水爸爸生意上的夥伴。


游風隨父親到陸離水家裡做客,然後牽著嫩生生的陸離水不撒手。


他看著眼前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小姑娘,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他,也不哭也不笑,抿著嘴唇不說話,就覺得心裡一軟,這個讓人心疼的好看的小姑娘。


他決心去充當一個合格的好哥哥,他要牽著這個小妹妹,帶她玩,請她吃好吃的,不讓別人欺負她。


游風天天往陸離水家裡跑,陸離水爸爸索性就托他教導陸離水的英語,那時候正是學校的假期,游風就堂而皇之打著「教學」的旗號帶著陸離水到處去玩。他們去海邊,去公園。


他甚至去扮演陸離水那些想像中的朋友,他變成一個沒有嘴巴的老頭,一棵有口袋的樹,一隻會學狗叫的青蛙。


他用好聽的英倫腔給陸離水讀莎士比亞的戲劇,一字一句翻譯。


游風有那麼多鬼點子,那麼活潑,又那麼包容。


陸離水天性里的「動」,慢慢被激活,她也變得開朗調皮起來,也開始笑得陽光又甜蜜,像是那個年紀里所有沒有憂愁的小姑娘。


那是她在美國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其實十幾歲的少年和六七歲的小女孩有什麼好玩的?


陸離水也是很久之後才想明白這些……游風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男人。他的善良在他的天性里,溫柔又強大,而不是世界強加給他的正義的善良。


他善良的寬容與愛護,拯救了她的童年。


她在那個年紀迷上兩件事,戲劇和游風。


所以我一直覺得陸離水真的是一個長情的姑娘。過了十年,十年不只,她還是沒有放下這兩樣中的任何一樣。


4


陸離水後來回到中國讀書,再見到游風已經是她情竇初開的十六歲。


「那個時候其實我都不太記得他了,」她信誓旦旦地說,「但是他穿西裝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看了。」


那個時候的游風已經二十四歲,脫去了少年的青澀。臉孔的線條凌厲鋒銳,身材包裹在昂貴的西裝下面,修長挺拔。


陸離水在一個酒會上遇見了他。游風彬彬有禮的和幾個長輩說話。他一隻手端著一杯紅酒,姿態閑適,落落大方,銀灰色的條紋褲子莊重又不老氣,銀色的袖扣讓白色的襯衫不再呆板。他的打扮恰到好處,和滿場的青年才俊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他當然是不同的。


這個人像是內在擁有什麼可以發光的特質,簡直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陸離水躲在人群里,覺得心怦怦跳,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樣急切。她毫不懷疑周圍人都能聽見她過速的心跳聲。


她想把眼前的人的樣子和記憶里的游風哥哥疊在一起。她像是玩一場遊戲一樣去尋找他們的共同點。他是怎麼從記憶里的樣子變成現在的樣子的呢,變得這麼好看,讓人心跳。


游風敏銳得發現了一道灼熱的目光。他回過頭去看,一個身量才剛剛打開的小姑娘,俏麗的,站在那裡。她的頭髮綰了一個很優雅的髮髻,黑得像是鴉雀新褪的羽毛。她柔嫩又芬芳的軀體都包裹在花苞一樣的裙子里。整個人俏生生的,像一朵花,隨時都要綻開。


她的眼睛那麼乾淨,看著他,黑白分明,嘴唇緊張得抿起來。


他記憶里的小姑娘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游風對陸離水露出溫和的一個笑容來,隔著人群向她走過去。


「他為什麼要走過來呢?」陸離水在幾年以後依舊耿耿於懷,「他如果不走過來,也許我就不會喜歡他了。或者不會這樣喜歡他了。」


但是他走過去了。


在那個後來會變得重要可是當時卻沒有人知道的時刻,她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那個時候,陸離水的腦子裡有各種光怪陸離的意識閃現,她想起城堡里等待王子的公主,想起變成泡沫的美人魚,想起北歐海盜埋藏的寶藏……想起所有因為等待而不朽的瞬間。


那個瞬間過後,游風站在她的面前。


他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離水妹妹都長得這麼大了。我是游風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轟隆。


陸離水的世界發出振聾發聵的巨響。


那是她16歲的少女心淪陷的聲音。


5


陸離水喜歡上了游風,用她最純粹的少女的熱情。


只有在少不更事的年紀喜歡上的人,才能這樣全然放棄自己,把所有的愛慕和熱情都給他,一點都不藏私。不管不顧,莽撞地,不害怕受傷。


陸離水纏著游風,她想方設法和他在一起。她撒嬌,她耍賴,她就是要黏著他。每一次他對她的要求無奈妥協,陸離水就開心得要命,她覺得自己又多成功了一點,離目標又進了一步。


游風帶她去遊樂園,帶她去新奇的餐廳吃飯,聽她抱怨學校里不開心的事情。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時,會幫她系好安全帶。過馬路時站在她的左邊。


每一件事都讓陸離水高興得飄飄然。


她的心被自己的幻想佔得滿滿的,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她覺得自己長大了,卻沒發現游風還當她是個孩子。


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她還不太明白寵愛和愛,是有分別的。


陸離水飄飄然的狀態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直到她聽說,游風訂婚了。


那是晴天一個霹靂直接打在腦門上的感覺。


訂……訂婚?


訂婚對象是一個她聽說過的女人。某集團的千金,和游風是大學同學。但她從來沒把那個女人和游風聯繫在一起過。


世界的拼圖好像突然碎成了許多塊。


16歲的陸離水氣哼哼跑到游風面前。


她質問他,「你和那個女人訂婚了?」


游風眉頭皺了起來,「你是說思琪?我們是訂婚了。」


「你為什麼會和她訂婚!」陸離水氣憤又傷心,眼睛紅彤彤的,瞪著他。


「你不要和她訂婚!」


游風臉色沉了下去。


他可能也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孩子不再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了。她也是個女人了。


「離水,你不要這個樣子。」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是他很為難的時候做的動作。


「我喜歡你,你不要和她訂婚好不好?」陸離水還是把那句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她有些撒嬌地想,我都這樣求你了,你還能不答應嗎?


游風很困擾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像一顆甜甜的豐潤的水蜜桃。她的身上還保留著一些孩童式的天真,可是已經平添了少女的妖嬈。她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女孩子,眼神里都是愛慕著一個人的風情。


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他還以為她是那個小娃娃一樣的小姑娘,他忘了她長大了。這都是他的錯。


他拿出對待成年女子的態度,變得一下子有禮又疏離,「離水,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妹妹。從來沒有變過。」


陸離水愣在那裡。她敏感地察覺到游風態度的變化。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她不需要他愧疚,他後悔,他猶豫。她只希望他喜歡她,他喜歡她就像她喜歡他一樣。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滿腔柔情,到頭來卻是一場會錯意,表錯情。


游風的手安慰的搭在她的肩上。


陸離水一下子醒過來。


她咬牙對他露出一個笑,「剛剛我說喜歡你那些話,都是騙你的。我才不喜歡你。」掉頭就跑的時候,眼淚都碎在了風裡面。


「我那個時候就想,我要去學表演,」陸離水記得清清楚楚,「那場戲我演得太假,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我不想再那樣見他,一眼就讓他看穿。」


「我希望他能看見我很好,很強,很開心。」


「如果我在他面前還是那樣,很可憐,很可笑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想再見他。」


「我想忘記他。」


「越想忘記他,就越想他。」


她最直白最純粹的愛慕,她第一個喜歡的人,她一直喜歡的人,丟失在她花期未至的十六歲。


陰雨暗無天日,綿綿不休,雨季長長久久地降臨。


6


我以為陸離水會和她的同學去慶祝一下他們的話劇圓滿落幕,沒想到她居然還是泡在了我的店裡。


她穿著黑色的長裙,裹在灰色的外套里,辮子散開,頭髮有些捲曲,披散在背後。臉上的裝都卸掉了,在冷色的光下面,像一朵潔白嬌嫩的花。


她問我,「我今天演得好嗎?」


我點頭,請她喝果汁,「很好,我都聽見有人哭了。」


她笑,可是笑容到一半就收回去,「我演得不好。我演砸了。」


她抱著杯子,把下巴放在膝蓋上,整個人在椅子里縮成小小的一團,「我看見游風了。他來看我的戲。」


「嗯,我猜到了。」


那個人果然是游風。


「你看,我演得那麼糟糕。你也看出來了。」她睫毛低低垂著。


「他為什麼要來呢……這不是我想再見他的方式。」


「那你想怎麼再見他?」


她無望地喜歡著一個不可能的人,好像沒有完滿的再見面的方式吧。


結果陸離水一本正經地給我形容了一個場景。


那是在N年以後,已經成為劇團專業演員的陸離水,在一場宴會上,又遇見了游風。游風,和他的妻子,也許還有孩子。


她要穿著細長精緻的高跟鞋,款款走到他們面前,得體地寒暄,邀請他們去看自己主演的話劇,送票給他們。然後道別,錯身,互無瓜葛。


我想像了一下,真是毫無意義的一個場景,「那看戲的部分還是和你的設想一致的。」


她的眼淚突然掉下來,掛在長長的睫毛上面,搖搖欲墜,「可是我還喜歡他。我怎麼可以現在見到他。」


「我還喜歡他。這麼可憐的事情,怎麼可以讓他知道。」她哭得傷心又委屈,像是一個受傷害的小孩。


「我不想他可憐我。他一定覺得那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的,我喜歡他這件事。」


這個女孩子苦苦支撐著自己的那一點點驕傲,但是游風一出現,那些驕傲都分崩離析,碎了一地。


喜歡一個人,就像是給了那個人一把刀。他想要怎麼傷害你,都可以。你都許可了。


「我真的好想忘記他。」她慢慢收住淚。


「只要能忘記他。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要怎麼去忘記一個人,記得他的方式有一百種,一千種,一萬種。可是忘記他的方式呢?那大概永遠比你記得他的方式,少一種。


「我請你喝一杯酒吧,」我摸摸她的頭髮,髮絲暖融融的,很細軟。頭髮軟的人心也軟,「酒的名字,叫醉生夢死。」


7


我從酒櫃的最裡面掏出一個紅泥封口的小罈子。那是我壓箱底的藏貨。


我把那壇酒放在吧台上,它古拙的色澤和造型都和這個酒吧格格不入。


拍開泥封,有很濃的酒香,還有梅子清冽的香味。


陸離水湊近嗅了嗅,「老闆,這個梅子酒好香。」


我用一個勺子小心舀出一小杯的量,放在陸離水面前。


透明的玻璃杯里,酒液是淺淺的琥珀色。


陸離水撇嘴,「老闆你摳門,這也太少了吧……你明明有一罈子。」


我看著她笑,「這壇酒我藏了十三年。慢慢喝,不要急。」


我用十三年的時間忘記一個人。


這壇酒才終於釀成了醉生夢死。


「要十三年,這麼久嗎?」她看著杯子里的酒,苦笑,「原來老闆也有要忘記的人。」


每個人,大概都有一個想要忘記的人。


我離開她的時候,從她家的酒窖里偷了這罈子酒。扒上去遠方的火車,想著要去闖蕩,想著要風風光光的回去,風風光光地娶她。


結果我走得太遠,我再沒有回去。


那是我的十幾歲,我忘記的人。


「喝了這杯酒,你就會忘記他。」


我看著陸離水,「你真的要忘記他嗎?」


她盯著那杯酒。然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濕潤又憂傷。


「是的,我要忘記他。」


一杯酒,不過一口的量而已。她喝得很快,嗆住了,一邊咳一邊流眼淚。


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入口很甜,然後很苦,從喉嚨里順下去像是吞了一把刀,胃裡有熱氣騰起來。這樣的滋味不好受,但是有一天你會愛上它。


那天晚上我們一杯一杯地喝。陸離水喝著喝著,突然流出了眼淚,無聲而洶湧。哭了一會兒又開始笑,沒心沒肺的傻氣。


每個人都有終須一醉的時候,可惜這麼多年我一直清醒著。用十三年的清醒換來這樣一場酩酊大醉,也是值得的。


陸離水醉得很快,她團成一團在沙發上睡著。臉蛋紅撲撲的,上面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在她真的喝多了的時候,反而不話癆也不麻煩了。


酒是個好東西,讓你可以清醒地放縱自己,或者徹底放棄自己。就算第二天什麼也不會改變,但是起碼這一刻是快樂而無憂無慮的。


我看著店裡的那些熟客,或者生客。把剩下的半罈子酒收起來。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不顧一切找快樂的人。


第二天早上,陸離水醒過來。我在吧台里收拾,準備著打烊。她走過來對我輕輕一笑,「老闆,謝謝你。」然後推開門走出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年輕,修長,就算落魄也是美麗的。有大好未來在前面等她,再大的悲傷也可以跨過去。我想她可能再也不會在我的店裡出現了。


她終於喝到了叫醉生夢死的酒。或者她終於知道,世界上沒有那種叫醉生夢死的酒。


她永遠忘不掉那個人。


8


當我意識到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是游風的時候,我有點錯愕。


這個男人,出現在陸離水消失後的第四天。年近三十,風度和氣質都很好的男人。臉上的輪廓線條很深邃,看上去比實際要年輕。


穿著銀灰色的襯衫和黑色毛衣,外套脫下來搭在一邊。簡簡單單坐在那裡,舉手投足間也都是成熟的魅力。閱歷和經驗帶來的舉重若輕的性感。


他坐在吧台前,那個陸離水常坐的位置上。


這兩個人,大概真的是沒有緣分里的,很有緣分了吧。


他點了一杯威士忌,不加冰。


大概是我打量他的眼神有些露骨,把酒遞給他的時候,他對著我微笑了一下,「你認識我?」


雖然是一個問句,但是他的語氣卻是篤定的。


我點點頭,「算是吧。」


他用手指下意識的在杯口畫圈,聲音很低,說,「是因為離水嗎?」


我回答他,「是,她常常提起你。」


他聽見我的話,抬起頭看著我。這個看上去冷靜,運籌帷幄的男人,眉宇間也有沉鬱的神色。


我看見他握著杯子的左手,無名指上空蕩蕩的。


「你沒有結婚?」我問他。


他愣了一下,握了一下左手,又鬆開,「沒有,我沒有結婚。」


他突然笑起來,「看樣子離水和你說了很多。」


我也笑,「是啊。她說了很多。」


那天晚上,游風在我的店裡坐了很久,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他二十四歲的時候,研究生畢業,從美國回到中國。


那是一個很商務的酒會,出席都是他的家族長久以來的生意夥伴。


他在這樣的場合總是遊刃有餘的,這是他二十幾年來早就習慣了的事情。


他沒想到在宴會上能看到一個小姑娘。那時他正在陽台上透氣,抽一根煙。隔著煙霧和揚起的窗帘,他看見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站在自助餐桌前,很認真地思考著要吃什麼甜點。


她托著一個小磁碟,皺著眉頭,眼神在黑森林蛋糕和草莓蛋撻之間游移,表情那麼專註認真,像是在思考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


她一動不動站了五分鐘,然後決定吃草莓蛋撻。她用叉子叉了一個蛋撻,然後一口咬掉了上面的草莓,臉頰撐得鼓鼓的,幸福地捧著臉,嘴巴一動一動的,像一隻倉鼠。


游風一下子笑了出來。她大概是那個晚上他所遇見的最有趣的人。


他看了那個女孩子很久。


她吃掉了草莓蛋撻,然後不甘心,還是決定再吃一塊巧克力蛋糕。吃蛋糕的時候不小心把奶油沾到了裙子上,她懊惱地低頭,吐吐舌頭,用紙巾擦掉,然後四下張望,好像在擔心剛剛出糗的一幕被別人發現。


那個小女孩穿著水綠色的紗裙子,明明是很漂亮的模樣,卻像一隻天真可愛的小動物。


她走到一個中年女人的身邊,被發現了裙子上的蛋糕漬,她撒嬌地摟住那個女人。他認出那是陸太太,然後想起了這個女孩子是誰。


他想起記憶里的那個小姑娘。


他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了。


她長得這麼大了。


後來他發現陸離水在宴會上看著他。


他和她打招呼,看她笑得靦腆,嗓音軟糯的叫他哥哥。


他想起小時候她也這麼叫他。


那時候他全心全意想要當一個稱職的哥哥。那是最初的最初。


9


游風后來一直覺得,因為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所以一切都是那麼後知後覺。


離水小時候很黏他,所以現在還是那麼黏,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大概一直習慣她還是那個有些自閉的小姑娘。


她總是希望他帶他去玩,遊樂園,海洋世界,有時候他太忙,她就會磨他,撒嬌,耍賴。她那個樣子總是讓他想笑,就像是家裡養的小貓扯著他褲腿的樣子。


這個姑娘想要什麼的時候就向他伸手要,喜歡什麼就說出口,她直白又乾脆,憑藉著小動物的直覺行事。


他那個時候很寵她。


後來,有一次,他去她的學校接她。陸離水站在校門口等她,一個男孩子和她說話。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她板著臉,很不高興的樣子,然後和他說了些什麼,把手甩開。那個男生有些失落地走了。


那是游風第一次看見陸離水露出那樣有些冷冽的神色。


「她長得很漂亮,性格也可愛,所以有追求者也不奇怪,」游風有些自嘲的一笑,「但是那之前我沒有去想過這件事情。」


陸離水看見他,然後馬上活蹦亂跳地坐上他的車,笑得明媚又乾淨,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有意無意提了提那個男生。


她一擺手,「哎呀,是個很幼稚的男生啦!我才不喜歡他。」


不知道為什麼,從剛剛開始有些滯澀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放鬆了。


他們去看了一場電影,有些俗氣的浪漫愛情。大概也只有像陸離水這樣的小姑娘,才會在看這樣的片子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


她看得很入神,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游風感覺到肩膀上暖融融沉甸甸的分量。


那個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孩子,她牽著一個少年的手。夢裡的少女面目模糊,那個少年卻是他十幾歲時候的模樣。


醒過來的時候,他覺得口乾舌燥,心情跌落谷底。


「就算我再怎麼否認,我也知道,我夢見的是離水。」游風說。


「或者那個夢醒來的瞬間,我希望她是離水。」


「但這樣的想法,有些太……越矩了。」他苦笑。


十六歲的小姑娘,未成年。游風這樣很律己的人,不會容忍自己陷入這樣的感情里去。


「那個時候,剛好家裡提出訂婚的事情。」


游風很早就清楚,他以後的婚姻會是怎樣的。他擁有的太多,他沒得選擇。


思琪是個很好的女人,他知道這是對兩家都有利的事情,而且他們也能成為和睦的夫妻。比起愛,共同的利益會是婚姻更穩固的根基。


他想,這樣也好,他需要冷靜一下,整理一下自己。訂婚無疑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他沒想過陸離水會去找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樣,眼淚汪汪看著他,用撒嬌的語氣說,喜歡他。


他不想傷害她。


他不知道怎麼才能不傷害她。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很罪惡,他利用了她的純真,他引誘了她。他無意識地給了她太多,讓她迷惑,以為那就是愛。


這都是他的錯。


她還太小了,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他只能故作冷漠地說,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妹妹,從來沒有變過。


但是這已經是一個謊言。


他看著陸離水跑出他的辦公室。


他知道她一定哭了。


「我推了婚約,我只想等她長大,」游風把空空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一滴酒液順著杯壁慢慢向下流淌,「等她長大了,我想我們也許可以重新開始。」


他等她長大,像在等待一朵花開。


她卻想忘了他。四年里,她拒絕所有和他見面的機會,拒絕和他說一句話。


他等了太久,她等不及了,錯過了彼此。


「你來晚了一點,」我對他說,「這些話你本來可以親口告訴她。」


「她用了四年的時間,只是想忘記你。她都做不到。」


他不說話,長久靜默的凝視著空中虛無的某個點。


「我想,等她到20歲。」


「我讓她難過了。我知道。」


我不知道說什麼。這是兩個互相愛著的人。


我請他喝酒,還剩半罈子的酒,香味已經散了一些,但是口感還是很好。


「陸離水一直想喝一種酒。」我拿了大的玻璃杯,和他一人一杯,半罈子酒就空了。


「這個酒,就叫醉生夢死。」


他忍俊不禁,「她一直很喜歡那部電影,說喜歡張國榮。」


「她說,喜歡哥哥。」


游風的酒品很好,面不改色,鎮定自若,讓人不知道他的深淺。心思很深的人,是不會喝醉的。


我看著他一口一口酌著杯子里的酒,想起那天陸離水嗆得流眼淚的樣子。


我問他,「你喜歡她嗎?」


他看著我說:「為什麼這麼問?你應該已經清楚了吧。」


「因為有些話,要說出來才算數啊。」


他愣了一下,「成年人,說了喜歡這樣的話,就沒有退路了。」


「是啊,所以是不會輕易說出口了吧。」


「那麼……這樣的話,是喜歡的,」游風笑得很輕,有些釋然,「我很喜歡她。」


「如果你喜歡她。這杯酒就不叫醉生夢死。」我也笑起來。


10


相愛的人並不會永遠錯過,因為他們始終知道要到哪裡去找到彼此。


游風在黎明離開我的店。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很強的預感他會再回來。


他會再來,帶著一個有些古怪的女孩子。


她喝過世界上唯一的一壇「醉生夢死」。


那天我買了回家的機票。機票上那個到達城市,名字已經有些陌生。


我看著銀鳥起飛,遠離大地,在三千米高的雲層間飛馳。


我酒櫃里的存貨已經被喝光,我只是想去再買一壇酒而已。(原標題:醉生夢死)


註:本文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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