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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林沖學殺人,邏輯細密又謹慎

跟著林沖學殺人,邏輯細密又謹慎

許多人覺得,林沖開始不殺高衙內,是軟弱。


其實,不是的。


初,林沖在大相國寺跟魯智深聊天;夫人進香被高衙內撞見,攔住搭訕(注意是搭訕),而且確實不知道是林娘子。林衝過去了,高衙內的手下趕緊打圓場哄走了。當時魯智深喝醉了要廝打,林沖反而勸。為什麼?因為人家都打圓場了,」人家不認識你太太,搭訕錯了「,等於公開認慫了,這時你是該不管不顧追著打,還是怎麼?

實際上,這也是他和高衙內唯一一次照面。以後他要殺,沒機會了。


之後,陸謙奉高衙內之名,調虎離山,把林沖引去喝酒,高衙內準備調戲林娘子,但林沖及時趕到,未遂。這裡有個細節:林衝上樓時,高衙內已經跳窗跑了,沒照面。當時林沖生了氣,把那家打個粉碎,以及:帶了把尖刀,去陸謙家門口等著。


這是林沖被栽贓陷害之前的所有情節,之後就是買刀和誤入白虎節堂。


這時節的林沖,的確正過著平靜悠閑的生活,不想刻意去破壞秩序,但並不像許多人傳聞的那樣,沒有火氣。

這裡涉及到他的性格:他是個非常謹慎細心,極有理性的人。他知道高衙內居心不良,但沒照上面,他沒證據啊。他不是沒動殺機,這不帶著刀都去找陸謙了么?他可以找陸謙殺,但在高衙內被他正面逮住前,他有動機,但沒理由撕破臉皮,跟高俅鬧翻,去殺高衙內。


實際上,《水滸傳》里好漢殺人放火不眨眼,但其實都很講證據的。武松殺嫂之前,特意逼王婆和潘金蓮說了口供;石秀要楊雄殺潘巧雲之前,特意逼潘巧雲說了真相。大多如此。


風雪山神廟是為經典,不必細說。林沖在此變身,此前還委曲求全,之後就逼上梁山,甚至脾氣都變得火雜雜,比如殺完人後,立刻和柴進莊客搶酒喝。


但哪怕在山神廟大怒之際,林衝殺起人來,都非常講細節講技術


先悄然把攔門石頭搬開,再大喝一聲出去震懾對手,先一槍刺倒差撥,追上富安幹掉,最後來用刀剜陸謙,之後順手把那兩位補刀。

本來以一殺三,很容易逃散,你看他從頭到尾,從喝喊,到次序,處理得何等細緻乾淨。


一般認為,從此之後,林衝破滅了所有委曲求全的幻想,開始一意孤行。而且綠林的規則,也在逼迫他改變。比如為了投名狀,平白需要殺個人這種事,風雪山神廟之前,他是斷然不做的;但這時他就得做了。王倫逼他拿投名狀,」雪天三限「,是林沖人生里最苦悶、信仰最搖擺的時刻。你可以想像,這時王倫在他心目中,其實和高俅已經同一化了。


但林沖沒失掉他謹細的性格,直到晁蓋們上山。


晁蓋們上山前,王倫和高俅,對林衝來說差不多;都是文人上司,都是坑害逼迫他的臭流氓。前者讓他家破人亡,毀了一生前程;後者差點把他逼進死角,還逼得他忍氣吞聲,甚至逼他改掉自己的習慣:他得去為了投名狀濫殺無辜。


林沖哪怕在高俅手下時,其實也不一味忍讓,而是已存憤氣。當初閱武巷買那口刀,賣刀者念叨「好口寶刀,可惜沒個識者」,其實是字字句句敲他的心呢。

晁蓋們上山,可能改變了山寨實力對比的大格局;林沖在殺王倫前夜,已與晁蓋們通過氣。沒明說他的意圖,但吳用已經挑撥和暗示過了。林沖知道晁蓋們會幫忙;除此之外,吳用也燒了一把火:比山神廟還大的火。


對林衝來說,王倫和高俅一樣:一個逼迫他、羞辱他、讓他受鳥氣的上司。在殺王倫前,林沖在梁山過著類似於東京的生活:忍氣吞聲,也沒有合適的理由和借口爆發,以便幹掉王倫出口鳥氣。但經過逼上梁山事件後,他早就明白這生活隱藏著多大的危險。


在殺王倫時,林沖是個成長了的、不失謹慎、但不抱幻想的人。他只是在等時機,說到底,他還是個謹細理性的人。


對林沖而言,殺陸謙、殺王倫其實都是一樣,等於是殺那些滿面仁義道德、心中男盜女娼、把他逼入絕境、做許多不得已事情的傢伙。他殺王倫,看似粗莽,其實步驟嚴密,細節精確,時機把握得極好,從開始的發作,到最後的處置,精彩無比,簡直是政變教科書,一舉坐定梁山此後多年的權力結構,可見他沒丟失一向的謹細。可以說是為了晁蓋,但更多是為了自己——只是,像風雪山神廟一樣,需要晁蓋們這把大火,和吳用的一旁煽風,給他殺人的理由和動機。

殷素素當年臨死前叮囑張無忌,報仇不要急,但一個也不要放過。


都說林沖能忍,其實細看:仇,他是一個個都報了的,本來連高俅都被梁山捉住了——都怪黑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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