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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傻逼

在證據極度匱乏的情況下,


我很難斷明哪一方才是24K純傻X

論傻逼

我一直覺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不在於其燦爛的歷史文明,而在於漢語的含義多樣性和語言的伸縮自如,而做出這一創舉的人類更是了不起的存在。


比如,我們用「生如夏花,死若秋葉」來翻譯「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不點透原文中的beautiful也沒有過多贅述,短短八個字、兩個意象就能讓讀者對於生命之美浮想聯翩。


我們用「飄」來代替Go with the wind,隻字不提流離和失去,可單單這一個字就足以涵蓋主人公在命運的洪流中宛若鴻毛的飄搖浮生。


又比如,我們用「一樹梨花壓海棠」來意譯Lolita,詩意的美感和老牛吃嫩草的畫面感齊飛,讓人瞬間窺得電影真諦;用「怦然心動」來代替Flipped,那種初戀時小鹿亂撞的粉紅色氣息瞬間就隨著這四個字氤氳開來……

圖片的壓縮和擴展往往帶來映像的降維和失真,而語言卻能在伸縮中保持原味,甚至更增奇趣,這種奇趣甚至能從文藝界延伸到生活中——就比如說「傻X」這個詞。


在遇到讓人忍不住翻白眼的人或事時,我們怒罵著「傻X」;在和死黨們廝混時,我們也會嗔怪道「傻X」。


這個曾經被某地區人民專以用來攻擊女性智商低下的粗鄙之語,不知從何時起成了一個複雜的多義詞:用來宣洩不滿時,它的攻擊對象從女性轉為全人類、攻擊範圍也從被罵人智商擴大到其一切行為;而更多的時候,它成了一個判斷雙方情誼深淺的標準、一個維繫親密關係的紐帶、一個話糙而情真的傲嬌標配。


所以當有人問我,「請列舉一個你認為的傻X之最」時,我腦海里迅速蹦出了兩個極端——極恨與極愛。


以此為基準,我們口中的傻X按照情感偏向其實可以分為兩種:

1


可恨的傻X


他們無論是犯眾怒的舉止,還是時間、領域都各有不同,但總是出奇一致地擁有撩動你的底線、讓你除了用「傻X」二字泄憤別無他法的特殊才能。


他們不一定都有智力缺陷,只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不符合你的三觀,你縱然有千萬句污言穢語能把對方罵個狗血噴頭,但都不如「傻X」二字來得擲地有聲言簡意賅。


罵人的時候最重要的不是用詞,而是氣勢,而越長的句子越不容易把控情緒。

那麼什麼樣的人會被我們怒斥為「傻X」呢?我仔細算了算,發現能惹怒我們的大多分為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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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是智力缺陷。


他們或是先天基因不好,或是後天時運不濟,總之都被迫傷了腦子因而在各種方面的表現都明顯差於常人且會給周遭帶來困擾。

但神奇之處在於,即使我們被這類人惹怒一萬次,我們依舊不會罵他們「智障」、「傻X」。


我們從來不罵一個傻子是傻子,就像我們從來不黑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廢物一樣。


為什麼呢?


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是,當某人身上的消極屬性成為客觀事實且大於他身上所有積極屬性的總和時,周遭的人往往會選擇性忽略這一弱點;而當一個人的積極屬性足夠耀眼時,他的消極屬性——無論是自黑或是被黑,無論是被當作萌點、玩笑還是出於旁人的嫉妒——都會被無數次提起。


A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孩兒:她身材出挑、個性瀟洒、學習不錯、容貌也屬上乘,可見的唯一的缺點是胸前少那麼二兩肉;


B是個普通的姑娘:長相普通、成績一般、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是那種扔到人群里都認不出來的類型,但好在性格好、看得開。


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賣家秀和買家秀,卻個性相投都喜歡自黑,前者常把「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掛在嘴邊,而後者也常自嘲自己是24k純屌。


可同樣的梗,放在旁人那裡會有不同的待遇:大多數人會接著A的自黑繼續找相關的平胸梗,卻鮮少會有人會順著B的話茬繼續屌絲的話題,反而會用「我比你更屌絲」之類安慰意味的話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除卻親疏度的因素,我只能用「人性本善」來解釋這種「避開事實原則」:我們本能地保護著在我們看來相對弱勢的群體,因為在我們心中,他們的缺陷是既定事實且不用反覆提起就能被大眾普遍認可,一旦提起反而顯得我們自己是如此不堪、如此邪惡。


那麼反過來想,我們之所以敢罵一個人傻X,或許是因為在我們心裡他還不算真的一無是處,而恰巧我們也確實希望有人能和我們同仇敵愾從而迫切渴求得到大眾對「他就是一個傻X」的廣泛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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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是雙商餘額不足。


我始終認為,在所有讓人厭惡的言談舉止背後其實都藏著一個心智不成熟的愣頭青。他們或自以為是好為人師,或趾高氣揚傲慢無禮——總之,傻X總有一千零一種方法讓你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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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類人群經常遊走於各大社交媒體平台的評論區,新聞時政、科普百科尤甚,以「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為中心思想,竭盡全力向世人展現著自己雙商上的缺陷而不自知。


印象最深的例子是,一個老人要兌換一張幾十年前的存單,但通過專家對新舊幣兌換比率以及通脹等因素的分析,得出這張十萬元的存單只能兌換十幾塊人民幣的結論,然後評論區就炸了。極端有趣的是,那些沖在最前面的往往沒有內容卻最憤世嫉俗,因為話語權有時候是如此廉價,只消輕巧地打上幾個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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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截圖中的時間,這是最早的一批留言。而後我還奇蹟般地見到了兩百年前的瑞士銀行梗,大意是美國老太在祖先遺物中發現了一張200年前的存了100美元的瑞士銀行存單,然後她成功兌換了50萬美元並接受了總行行長的親切會見和100萬美元獎勵,竟然還有贊,以及一大波「這在我朝只會XXX」的言論。


Excus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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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可賀的是,我在後來的熱門評論中看到了這些,覺得民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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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整場事件中,有兩大群體的傻X指數衝破天際:


為博人眼球毫無下限的公共媒體和自以為是的噴子。前者的傻X在他們有目的的煽動行為令人反感,而被他們煽動的後者則是真正意義上的傻X——沒有獨立的思考、沒有理性的判斷卻還自以為是普世的英雄。


並不是所有跳出來罵人的都能成為針砭時弊的勇士,所幸這些傻X還有葯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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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網路發展到今天,大家能夠暢所欲言,傻X也能找到平台釋放他的無知恰恰說明我們所處的時代——即使還有很多不足和令人心痛的黑暗面——但總歸不算太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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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階段性傻X。


我們總會有這樣的經歷:在一段時間裡認為一個人真是全宇宙無敵大傻X,他還有個好聽的韓國名字叫做全宇X。


全宇X周身散發著難以磨滅的傻X光環,他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會讓你在腦中無限刷屏大傻X到溢值死機,當時當下他的存在本身就能對你造成重度精神污染。他們被當成傻X往往是因為其行為舉止暫時性地不討喜,而過了那個時間點,當我們了解到更多時,你會慢慢卸下鄙夷。


Legal high第一集里,知子看到古美門沒給老年人讓位時指責了他。剛烈如我,在遇到同樣情況下時一定是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在心裡咒罵著這個不懂得尊老愛老的大傻X最好一輩子老弱病殘在椅子上坐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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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古美門通過分析得出這個老人只坐一站路而且身強體健勝於自己時,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坐公交的那些慘痛經歷。


看到那些不讓座的人,我們的第一反應是他們沒有公德心,於是我們理所當然地蔑視那個困得頭點的能敲鐘的小伙,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在裝困,殊不知他為了寫作業頭天晚上只睡了五個小時。


於是我們理所當然地鄙夷那個體態纖細健美的姑娘,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故作嬌貴,殊不知她其實已經懷有身孕。


看到那些困得直翻白眼的年輕人被迫站起身,我們又覺得有些老人倚老賣老為老不尊,殊不知他們是真的站不住了,他們也很怕耽誤年輕人的時間。


當然,這都只是猜測,我們仍不知道那天沒有讓座而靠窗睡著的男子為何能準點下車,也不知道那些衣著光鮮的靚妹為何能腳踩恨天高而如履平地,更不解為何有些體弱的老人在早市上能為了一筐特價蘿蔔龍爭虎鬥……


在這場有關屁股尊嚴的守衛戰中,年輕一方和年老一方的博弈背後所涌動的暗流無人知曉,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結果而已。


所以說,生活無處不反轉。


在證據極度匱乏的情況下,我很難斷明哪一方才是24K純傻X,唯一明確的是,最傻X的人往往固步自封自怨自艾,他們把過錯歸結在他人身上,趾高氣揚地睥睨眾生自以為是,他們總以為自己看遍了整個浩瀚星海,卻不知道那不過是茫茫宇宙中的零星殘骸。


2


可愛的傻X


顧名思義,這個範疇里的「傻X」嗔怪大於貶損。他們可能是我們的愛人、朋友,而我們叫他們傻X或許因為他們正在犯二,也或許只是我們自己閑著無聊而已。


在紛繁複雜的人際交往中,我們會把身邊人的關係簡單粗暴地分為:認識、熟人、朋友、死黨。


第一種人主要是為了證明你交友廣泛:別人提起來你都知道,路上見面能點頭問好,旁人會覺得你什麼人都認識好牛逼。


第二種人往往是能在你事業上添磚加瓦的潛力股:見面了能聊上幾句,過節時精心編條祝福簡訊小心地維繫著關係,也無非是為了能在出點事兒時托托關係。


第三種人大多和我們志同道合,彼此可以就著共同愛好的話題聊到口乾舌燥,可一旦停下尷尬便輕而易舉趁虛而入,在外人看來我們很要好,但只有我們心裡清楚彼此其實貌合神離。


而第四種人是即使性格南轅北轍、興趣愛好不盡相同,即使不能成為我們事業和生活的助力我們也依舊選擇和他們在一起。前兩者的交往功利大於情誼,而朋友則多少揉著些禮貌的疏離,唯有關係最為親密的人可以不求回報、毫無顧忌。


某天,我的朋友和死黨先後向我抱怨她們最近發了福。我看著朋友白色T恤下明顯的腹部褶皺裝作一臉驚訝地說:「還好吧,沒看出來你哪胖了。」


而我對我的死黨卻並沒有那麼寬容,我一邊晃著手裡香噴噴的炸雞排一邊斜眼鄙視她:「傻X不吃就給我別浪費糧食。哎你怎麼還吃啊死胖子。」


於是我發現,越親近的人往往越不在乎禮節:


你可以對踩了你腳的陌生人微笑著說「沒事」,但卻會對自己的死黨說「傻X你踩著我了我要踩回去」。


你可以在看到一個陌生人只顧著玩手機而不小心撞上商店玻璃時默默別開視線,卻會在看到死黨摔了個狗啃屎時蹲在一旁大笑他「傻X」。


你可以在一個陌生人哭泣時善意地遞去紙巾,卻會在死黨哭得聲嘶力竭時邊罵他是個沒出息的傻X邊自己哭成一個傻X……


在悲傷的時候、開心的時候,我們揣著心疼的情緒、逗弄的心思喊著一個又一個的「傻X」,在我們眼裡,這些傻X們賣著可愛的蠢、耍著無厘頭的賤、秀著不常有的脆弱,而這一切都只因為我們深信我們口中的傻X沒有惡意。


和開頭「智力缺陷」里提到的避開事實原則截然相反,在親密的關係里,一切和傻X本義完全不同的特質都會被一句「傻X」來定義,而說話人和承受人卻都十分享受且沒有異議。


為什麼呢?


仔細想想就能發現,能左右我們情緒的並非辭彙本身,而在於辭彙所觸發的結果:為被罵傻X而生氣的人其實多半是惱羞成怒,即在他的潛意識裡這個詞侮辱了他,導致旁人覺得他差人一等,他覺得蒙了羞,因而惱。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C很黑——是那種他站在暗處咧嘴笑你注意到他牙齒甚於膚色黑,可他不承認自己黑,並把這視為禁忌和軟肋,可這時候你偏當著大傢伙的面笑他像煤球,你們倆一定能拼到你死你亡;可如果C相當釋然地承認自己黑,或者C其實只是正常膚色,而你也只是在你們倆的小圈子裡笑他是非洲土著,他一定不會找你拚命。(前提是你的玩笑都不含惡意。)


我們之所以能夠愉快接受來自我們最為親近人的傻X洗禮,是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傻X」,而說話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而「傻X」承受者區分有沒有惡意的最直接的標準就是場合。


我們倆一起蓬頭垢面地蹲在家裡啃雞腿時你可以罵我傻X,但當我人模狗樣地站在公眾場合正準備假正經時你叫我傻X,在這之後引發的一切尷尬都會成為我惱羞成怒的導火索並直接炸了兩人之間的情誼。


我知道你愛我,不會因為我的口不擇言棄我而去,於是我在你面前能無視禮儀毫無顧忌;你也知道我愛你,所以我允許你在我得意時、失意時、開心時、難過時叫我傻X。


但可愛的傻X是私交間的秘密,就像我們會為了一個外人並不知道的梗相視而笑,我賣蠢和你犯二的樣子都不為外人所知。


所以也並不是一句「我開玩笑的你怎麼真生氣了」就能肆無忌憚不分場合,那不是可愛的傻X,而是讓人翻白眼的24K純傻X。


有時候不得不感嘆人類的奇妙才能,他能讓鐵皮下五洋捉鱉上九天攬月,也能讓一個消極的辭彙在應當表達蔑視時充滿攻擊力,又在應該柔和時充滿愛意。


所以,看到這裡的「傻X們」,你猜我在罵你還是正默默愛你?而在你心目中,誰又是那個「傻X之最」呢?


——謹以此,送給所有我深深恨著和愛著的傻X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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