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的男人們：美麗新時尚

「鸞釵插花枝蹀躞（dié xiè），鳳翹懸珠翠玲瓏。」說到簪花應該是可以腦補出這樣一幅場景，或者是《簪花仕女圖》中雲髻高聳、衣飾華麗的貴婦賞春圖吧。

（《簪花仕女圖》局部）

可是，這一次我們需要想像一下，趙宋王朝簪花的男人們，年齡、職業不限……

官僚貴族一定是時尚的風向標

皇帝心情好的時候，賜朵花也是極正常的。宋真宗去泰山封禪前，任命陳堯叟為東京留守。皇帝臨走之前，請陳在後苑吃飯。這時恰逢牡丹盛開的季節，幾個人都頭戴了牡丹。酒過三巡，皇帝興緻來了，命陳堯叟把頭上牡丹摘下來，然後親手把自己戴的那朵給陳戴了上。

不多時，寇準前來侍宴，宋真宗又特別準備了千葉牡丹讓他戴，還誇他說：「寇準年少，真是賞花吃酒時也。」後來，皇帝賜宴的時候給臣下賜花、簪花成為國家禮儀的一部分。

賜花一事，既施以恩寵，又不似金銀俗氣，真真兒是拉近君臣關係的好法子。

不過，簪花怎麼能僅限於宴會呢？畢竟皇帝賜宴的時候不多，人也不多。更壯觀的場面是在大型節日聚會上。

比方說，正月初一的大慶典，自皇帝至群臣、禁衛、士卒，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全都頭戴鮮花，招搖過市。據說百姓不遠千里前來圍觀，有時甚至造成交通堵塞。有詩云：「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嚴肅刻板的皇家禮儀活動就這樣沾染上了濃厚的娛樂和喜慶色彩，好一派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之景。

科考的舉子們要向時尚看齊

為新科進士舉行宴會，在唐代叫曲江宴。唐懿宗首開曲江宴為新科進士簪花之例。宋代沿用了這一儀式，並將其發揚光大。

進士所戴花朵往往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們爭搶，以求沾一點喜氣。崇寧年間，有個叫徐遹的福建進士簪花而歸，因年老無人搶花。於是作詩自嘲道：「白馬青衫老得官，瓊林宴罷酒腸寬。平康過盡無人問，留得宮花醒後看」。

宋人相信簪花會帶來好運，所以特別受舉子們歡迎。傳說揚州有一種黃蕊紫花的芍藥，名叫「金腰帶」，為世間祥瑞，若簪戴了此花，必定位至宰相。韓琦有一次出使揚州，遇到「金腰帶」開了四朵花，非常高興，就叫了平時玩得很好的王珪、王安石、呂公著來欣賞，而後四人各自美美地簪了一朵金腰帶花。果不其然，他們後來都做了宰相。這個故事在有宋一代廣為流傳，不知道曾有多少舉子流連揚州，只為簪得一朵小紫花！

（男人也簪花的宋朝）

那麼，平民百姓也簪花嗎？王維一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道出了真相。其實自古以來，人們都於重陽節這一天，在頭上插根茱萸，以求祛病辟邪。這一天後來更流行插一朵菊花，據說可以延年益壽。

不過秋天的花太少了，要簪花自然還是春天最棒。北宋的春日裡，正月開梅花，二月開桃李，三月芍藥、牡丹競相開放。這時候四方百姓豈能不出來賞個春、踏個青？ ，呼朋喚友，歌舞相和，還有花市可以逛，即使是貧苦之人也要戴朵春花，才不負這大好時光。

恰如陸遊詩云：「春晴閑過野人家，邂逅詩人共晚茶。歸見諸公問老子，為言滿帽插梅花。」簪花果然是春日一大樂趣。

《水滸傳》里簪花的漢子們

還記得小霸王周通強娶劉太公的女兒時，是什麼打扮嗎？「頭戴撮尖乾紅凹面巾，鬢傍邊插一枝羅帛像生花」，也就是一朵假的絹花，「小嘍羅頭巾邊亂插著野花」，敲鑼打鼓就來了，雖然閨房裡等著他的是魯智深，也是白白浪費這一身打扮。其實，新郎官簪花是宋代普遍的習俗，至於後代婚禮上胸前配花，應該是這種禮儀的變形吧。

雖然水滸里描寫的漢子們大多威武雄壯，但是這不妨礙他們沒事戴戴花。

浪子燕青出場時，頭戴著四季花朵。帥哥戴朵花，可能還不錯。

但是，蔡慶的裝扮真是讓人不忍直視，他出場的時候是這樣記述的：「旁邊立著這個嫡親兄弟小押獄，生來愛戴一枝花，河北人順口都叫他做『一枝花』蔡慶。」要知道，蔡慶的職業可是劊子手啊，戴著花的劊子手……蔡慶，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萌萌噠？！

而傳說中面帶殺氣、能生橫禍的短命二郎阮小五，其主要特徵就是鬢邊插著朵石榴花，石榴花。榴花。花。。。

如此種種插著一枝花的造型應該不單是文字的想像，更多是在現實有據可循的。也許，一千年前，那是一個全民簪花的時代。

花也是不能亂戴的

既然簪花成為國家禮儀，那麼禮是不能亂的。否則禮崩樂壞了，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因此，什麼人賜什麼花是有規定的。

逢年過節的時候，宰相、樞密使這一級的官員賜大花十八朵、欒枝花十朵；文閣學士這些人賜大花十二朵、欒枝花六朵；然後逐級減少數量和種類，其他各部門低級工作人員就只給一些珠翠花朵了，不過，放眼望去，一樣花團錦簇，甚是好看。

《宋史·輿服志》很較真地記下來這些規矩：「大羅花以紅、黃、銀紅三色，欒枝以雜色羅，大絹花以紅、銀紅二色。 羅花以賜百官，欒枝，卿監以上有之；絹花以賜將校以下。太上兩宮上壽畢，及聖節、及錫宴、及賜新進士聞喜宴，並如之。」

不過，老百姓平時戴什麼鮮花，就沒有這麼嚴格的規定了。四季花色任君選，春有桃李夏薔薇，秋菊盛放冬戴梅，怎麼高興怎麼來！

鮮花，just 戴 it ！

其實，宋朝以前男子簪花的記述，在浩瀚史籍中不乏其例，元、明、清三代也都繼承了官府賜宴時賜花、簪花的禮儀及進士簪花的制度。不過在有宋一代，簪花之習如此fashion，席捲了社會的各個階層，五顏六色的花兒好像給整個社會都染上了一片happy祥和的氣息。

（蘇六朋 《簪花進爵圖》）

這種看起來似乎很稀罕的簪花風俗，只是在時間的淘洗中變得暗淡，以至於現在的男人們，不僅不會去做，甚至會覺得難以想像。當然，現實中也不乏男人頭戴鮮花的「瘋狂」舉動，不過這往往都要承擔著被人說是「偽娘」或者「傻X」的巨大風險。於是

我們看到，不知從何時起，鮮花似乎也具有了性別歸屬。

孰是孰非，難下判斷。只是，每當我想起有宋一代滿大街男人簪花的情景，總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歡樂與和諧。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從那朵花去理解那個時代，理解那一份自由獨立的情懷。

話說此刻，春光正盛，性別與花無關，來簪一朵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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