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亂彈

     許久沒有加班到這個時候，上一次還是上個月躺在床上看一本小說看到這個點。我其實是一個不喜歡熬夜的人，看著時針快跑完第二圈的時候一般就會催促著自己上床，當然，或許也是和行業性質有關，每年總有那麼幾個月白天和黑夜顛三倒四，於是不自覺對於熬夜這種事極其抵觸。

     但我總是有一個壞習慣，夜一開始靜下來便開始胡思亂想，思緒就在沒有人的街道上游來盪去，似乎白日的精力都用在對付生活的複雜上了，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夠集中精力思考一些可有可無的問題：比如人生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自己想要什麼之類的雜七雜八的話題。

     我想起高中時代的我們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搖滾音樂，彷彿孤獨的夜能夠催生那落寞的偉大，那時候聽得樂隊大概是以化學羅曼史一類的為主的，那張名為《甜蜜的復仇》的專輯本身就帶有黑色的夜的氣息，死亡，絕望，混著那不太穩定的男聲描繪了一幅滿是鮮血的凄美畫卷，那時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卻單純地覺得「我靠！這尼瑪牛逼啊！」。那時化學羅曼史的每一張專輯總是帶有某種概念，宣告著某種神秘的主題，而我們就總在字裡行間去挖掘臆測那所謂的偉大精神，有人說那是一種徹底頹廢的絕望，有人說那又是一種犬儒主義，每一個人都在試圖通過放大鏡把那些微不足道的符號聯繫在一起，組成一幅宏大的畫面，以此來彰顯那些歌手們的偉大。

     不過，其實後來據我得出片面結論，搖滾其實沒有什麼精神的，搖滾歌手們大多說話不經大腦，嗜酒如命卻又不太能喝，想要專輯大賣卻又擔心上了主流電台失去了逼格，所謂耗時一年的專輯其實有360天都在精蟲上腦。所謂的搖滾精神，不過是裡面許多濫竽充數之輩用來糊弄歌迷的，而對於本身小眾的團體來講，有一個「搖滾精神」用來自我膨脹，自我麻醉，剛好恰到好處。

     假設搖滾精神真的存在的話，我想必然不是當初我聽的那一群搖滾樂隊裡面的人，當我真正想起這個詞，我總是想起凱魯亞克，艾倫金斯堡他們那一潑瘋子，在美國的山峰上吟誦寒山子的詩句，在孤獨而無盡的鐵路上哭過一次又一次。

     我想起凱魯亞克曾經在他的《荒涼天使》中描述了人世間的種種荒涼和不可理喻，孤獨彷彿一個幽靈如影隨形，他的旅行不能停止，因為一旦停下，他便又感覺到那冥冥之中的注視。那時，他們那一代人便已經隱約地感覺到了中產階級社會帶來的娛樂效應，人們因為娛樂和消費而逐漸淡忘了生活這座牢籠的存在，從而長久地被囚禁在充斥著符號性意義的表面生活中。於是他們開始打破範式，遠離電視機，廣告，還有鄉間別墅，他們明白，中產階級的安逸生活的可怕之處就是在於它逐步地將你和真實而熱烈的體驗分割開來，除開性愛以外，或許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到那種擊穿心扉令人涕泗橫流的感情。

     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突出的反叛者，都有一群試圖在舊有文化語境之上寫出新的東西的人，如艾略特一般，在一片舊有文化的荒原之上寫出新的東西，因為總會有那些對於時代具有特別敏感性的人能夠體會到每一個時代獨有的疾病和傷痛，並以此發聲。

     但那肯定不是大部分的搖滾歌手。

     所以到了現在，我聽的搖滾音樂也越來越少了，不過也許是因為自己慢慢老了的緣故，早已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翻牆，爬樹之類的事情也越做越少了，當越發認識到，所謂「努力彰顯自己與眾不同」其實不過就是「中二病」而已的時候，對於很多事都只能默默地抿著嘴巴笑笑。

     但是，命運總是在每一代人身上重複，每一輩都在重複之前的足跡，追尋，叩問，思考，嘗試，然後失敗，大部分人被生活收編，而剩下的殘餘部隊要麼不再問世事，要麼依舊在命運的泥潭中扭打。作為前者的我每一次看見那些依舊在不顧一切地押上一生的人，總是感到一絲絲嫉妒，卻更多又因此感到高興，至少，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像我這樣陷入泥潭之中舉步維艱。

     那些成為中年人的搖滾歌手們呢，好像大多最後也回歸了正途，那群最想喊著孤獨的偉大的人們最後卻成雙成對了，那些剩下的，有些成了異類，在媒體找不到頭條的時候臨時借用過來報道一下光榮事件吸引眼球，有些沒有醒悟依舊做著下一個披頭士的夢想，那些離開的，有些去賣汽車了，有些去拍電影了，找到了正常的職業，不再去教壞小孩子們和年輕人們。

     至於我呢，我是個不懷舊的人，至少在大多時候並不懷舊，職業素養時刻告訴著沉沒成本是對於決策沒有意義的，於是，不論何時，我都只能站在一片精神的廢墟之上，在困境中失去了勇氣，毫無作為地自怨自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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