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岳陽樓的品格，范仲淹的精神！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岳陽樓的品格，范仲淹的精神！

文/晏建懷

納古今於一體、集詩賦於一身的岳陽樓，擁有太多的古典音符和文化情節。它曾讓多少往哲先賢如雨駢集，覽物抒情？它見證過多少遷客騷人的百結愁腸，衝天豪氣？於我，這種吸引遠勝於香妃祠不絕如縷的香火，遠勝於臨街酒肆洞庭湖銀魚的甘鮮。

岳陽樓位於城西城牆之上，背城面湖，卓然峭立。我默念著《岳陽樓記》，躡手躡腳拾級而上，企望用我的虔誠，點觸這千年層樓間彌久不散的氣節和情懷。范仲淹用區區三百六十餘字成就了一篇千古文章，又用這篇千古文章，成就了一座千古樓台，其魅力究竟何在？我嘴裡念念有詞，思緒也隨著文辭特有的韻律，飛向那彤雲密布的趙宋王朝，飛向范仲淹那「進亦憂，退亦憂」的崢嶸歲月。

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范仲淹以其深厚的學問和才華舉進士第，開始了他沉浮變幻的仕宦生涯。進入仕途之後，范仲淹十分關注國計民生，為窮苦百姓做了一件件好事和實事。真宗天禧五年（1021），范仲淹到泰州（今江蘇泰州）任職。他看到許多地方的捍海堤年久失修，每到海潮泛濫，往往農田洗盪，牲畜無存，百姓不堪其苦，挈家外逃。范仲淹對此憂心如焚，不斷上書建議修復捍海堤。仁宗天聖二年（1024），范仲淹主持了築堤工程。經過官民四年艱苦卓絕的奮戰，一條長達150 里的捍海大堤終於橫亘在洪水猛獸面前，外逃居民紛紛重返故園，生產迅速得以恢復。泰州、淮安、南通一帶從此水旱無憂。當地百姓深深感念范仲淹的功績，為他修建了祠堂，並將捍海堤取名「范公堤」。

宋仁宗執政期間，北宋政治上積弊叢生，機構臃腫，效率低下，百姓不堪負重，許多有識之士積極上疏，要求改革弊政。面對危機，仁宗多次召見范仲淹等人，督促他們提出改革方案。范仲淹一貫主張改革，很快向仁宗呈上了著名的新政綱領《答手詔條陳十事》，提出了「明黜陟，均公田，厚農桑」等十項改革主張，北宋歷史上的「慶曆新政」在范仲淹的領導下轟動一時。新政推行後，確實在裁減冗員、提高效率和增加財政收入等方面初見成效。然而，有破舊就有守舊，有立新就有阻撓，這場改革直接觸犯了貴族集團的利益，限制了大官僚的特權，他們恨之入骨。平時那些阿諛諂佞的權臣貴胄便糾結一起，在仁宗面前落井下石，不斷散布范仲淹等改革派的讒言。仁宗是位好大喜功而又鼠腹蝸腸的皇帝，漫天的詬誶謠涿撼動了他的信心。慶曆五年初，仁宗下詔廢棄一切改革措施，堅持一年多的「慶曆新政」以失敗告終。

性格決定命運，這富於國情的口頭禪，也讓范仲淹一次次落入巢臼。面對朝政得失和百姓疾苦，范仲淹總是犯顏直諫。看到劉太后獨攬大權，他上疏請太后撤簾還政，結果被貶往河中府（今山西永濟縣）；京東和江淮一帶大旱，范仲淹痛心疾首，奏請仁宗派人救災。仁宗置若罔聞，繼續錦衣玉食。全身乏術的范仲淹竟然質問仁宗：「宮掖中半日不食，當如何？」說得仁宗悻悻不快，隨即尋個借口將他貶出朝廷；宰相呂夷簡掌管著官員的任免升遷，常常玩弄權力於股掌之間，藉機尋私。范仲淹深惡這種城狐社鼠的行為，便把一些要員的晉陞情況繪製成《百官圖》上呈仁宗，指著上面開列的百官晉陞順序說：「如此為序遷，如此為不次，如此則公，如此則私。把呂夷簡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反而誣衊范仲淹結交朋黨，企圖廢帝。仁宗再次把范仲淹降職饒州（今江西鄱陽）。飽讀詩書的范仲淹到底不諳「直如弦，死道邊；曲如勾，反封侯」的人生哲學，當朋友梅堯臣委婉地規勸他明哲保身時，他甚至誓言「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范仲淹和滕子京是同科進士，又同戍邊疆，既是學友，又是至交，可謂枳棘叢中的性相近者。滕子京重修岳陽樓，想到了品格文辭相得益彰的范仲淹，便請他作記。當時，正值「慶曆新政」失敗，范仲淹左遷鄧州（今河南鄧縣），政治上起起落落，想必如同折羽的大雁，抑鬱寡歡，亦無從傾泄，恰好友來信索文，便托湖詠志，借樓抒懷，《岳陽樓記》就這樣一揮而就，千百年來仍是那般感人至深，堪稱絕世之作。趙宋家譜汗牛充棟，但後人銘記者幾頁？

范仲淹一生仕宦浮沉，雖然「憂讒畏譏」，但他寧為折劍之直，不做全鉤之曲，無異於在舐癰吮痔的濁沫中注入了一線盪魂攝魄的清流。那些隨風柳絮、逐水桃花時時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怎比這泣鬼驚神的嶙嶙剛骨？他領導的政治改革雖然失敗了，但他給內憂外患的趙宋王朝開出的，何嘗不是一劑振國興邦的良藥？范仲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民主意識，「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愛國情懷，難道不是民族性格中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

陽光不經意間便爬上了岳陽樓的飛檐黃瓦間，恍若范仲淹那至剛正氣，彌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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