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你

文/九歌

01

我和林宇出生在北京的同一條弄堂同一個大院里，同年同月但不同日，他比我早了五天來到地面。就因為這個，父母從小就讓我叫他小哥哥。我一直都不願意，心想不就是比我大了五天的毛小子，憑什麼比我還大一輩。

好像同齡的男孩和女孩之間總是難以相處融洽，我和林宇也是這樣，雖然是一起長大，可誰也看不慣誰。我倆明著在父母面前裝出一副和諧安樂的樣子，背地裡他拽著我辮子，我拉著他頭髮，常常打架。

再長大一點，到了讀書的年紀，這種原本單純的孩童排異心理矛盾漸漸升華為德智體美勞全方位的矛盾。林宇和我念的是同一所學校，或許是男孩的頭腦發育的較早，也或者是林宇的智商就是比我的高。從小學開始他就處處壓制我，每一科分數他都是名列前茅。

十七歲暑假的暖風一吹，林宇的個頭像是被人拽著一下子拉長，長成了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臉也被拉得端正修長，黑色劉海平整的貼在額前，從那年開始，總有女生在林宇打籃球的時候發出尖叫。

我所期待的林宇成績下滑也沒有發生，反而像他的身高一樣勢如破竹的生長著。他獲得數學競賽第一，校三好學生，市優秀幹部，每一個榮譽都在和我唱著反調。只有我還是和原來一樣，笨笨的，班級吊車尾。

02

我以為這會是之後我和林宇的常態，他嘲笑我，而我討厭他，卻沒想到在那天的下午故事發生了轉折。

周五放學，我剛推著自行車出了車庫，就聽見了叫喚。「哎，楊桃。」林宇推著自行車向我跑來，「一起騎回家吧。」「不要。」我和林宇雖然家離得近，可我極少和他一起回家，我才不想我這個吊車尾被人看到和年級第一住一起呢。

「好吧。」林宇聳聳肩，開道給我，示意讓我先走。我跳上車只想快點騎回家卻沒看到前方的一個石墩，連人帶車翻到了旁邊的草叢裡。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林宇哈哈大笑，笑完了把我扶了起來。這一下真是摔得不輕，我人暈暈乎乎的不說，自行車也被我摔爛了。

「走吧，我載你回家。」林宇朝我伸出手，「不要。」我賭氣，要不是你，我會摔這一跤么。林宇不聽我的，抱起我放到了他的自行車后座上。他抓過我的手牢牢地放在他的腰上。

那是第一次，我和一個男孩的距離如此的貼近，我都能聞到林宇衣服上的肥皂香氣。觸碰到他腰的我的手，我只感覺就像摸了烙鐵般灼熱，一下又給縮了回來。

「幹嘛呢？」林宇轉過頭來看我。「不抓好等會摔了我可不負責。」說完，他又把我的手放在他腰間。

「抓緊了，走嘞。」他猛地一蹬踏腳，自行車向著前方駛去。從學校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大片向日葵田。那天正值黃昏，太陽半落在地平線上，金黃色的光芒打在林宇的側臉，我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樑。

林宇打開雙臂迎接微風，「好美啊。」他驚呼。他看到了那一望無際美如油畫的田地，他沒看到的是后座上我紅得和這落日餘暉如出一轍的臉。

03

從那以後，我覺得我對林宇的態度之間發生了某些變化，卻意味不明。我不再老是和他作對，看見他上台領獎也會為他開心，開他打球也會為他加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它就像是我長至眼前的碎發，一絲一絲的撩撥著我的心。

半年後，是林宇的生日，當天我送給他我用了近一個月時間織的一雙棉襪。對，棉襪，從一開始的圍巾改成手套，再改成最為簡易的棉襪，只怪我心不靈手不巧。我還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綉了一對紅果子，代表我。

「謝謝。」林宇略略端詳了會兒，收下了棉襪，正在我打算解釋那紅果子的寓意時，他打斷了我。「楊桃，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女朋友陳婷。」話音剛落，林宇就把一個膚白貌美的女生推到我面前。

那是林宇第一次交女朋友，也是第一次介紹給我認識。「陳婷，這是我發小楊桃。」陳婷露出標準靦腆美麗的微笑。看到陳婷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人與人的不同。這麼多年，我都是不變的學生頭，齊耳短髮，而陳婷就不一樣了，烏黑的長髮及腰，大眼睛，瓜子臉。

在那個不懂打扮的年代，陳婷的出現無疑就像是一道驚雷剛好炸在我腳邊，我真想跳著腳躲開，可是卻動也動不了地盯著她看。林宇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的女生么？

「看傻啦？」林宇一揮手才幫我脫離臆想。他湊到我耳邊，「別告訴我媽啊。」說完，林宇就帶著陳婷走了。我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了之前那意味不明的情愫好像正在一點點清晰，我想我是喜歡上了林宇，不然我的心裡不會如此的酸澀和難受。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的專屬玩具有一天不歸我了，它跑到了另一個女孩的手裡。更何況林宇不是玩具，而他更是從沒有屬於過我。那是林宇的初戀，也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第一次失戀。

04

高中畢業，林宇考上了重點211大學，而我只考到了他學校的大專部。東拉硬扯的算是和他上了同一所學校吧。

林父的事業正是風生水起，在林宇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家放了好大的煙花。整個弄堂里都能感受到他家的喜悅。我趴在我家的陽台上，看著那鞭炮煙霧繚繞中，林宇把陳婷介紹給他的父母。

那是大三的某一天晚上，陳婷突然到宿舍找我。「楊桃，不好啦，林宇和人打架被送進醫院了。」「什麼！」我放下手裡的一切就跟著陳婷去了醫院。只見躺在病床上的林宇緊閉著雙眼，嘴唇發白。一隻手和一隻腳上都打著石膏。和林宇發小這些年，我也從沒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那段時間林父和林母都因公務出國在外，陳婷因忙著學校的研究生評定沒空，這照顧林宇的重擔則落到了我這個發小的頭上。我一大清早起來煲湯，煮粥，再哼哧哼哧地給林宇送過去。他的手不方便，我還一點一點地喂到他嘴邊。太陽好的時候，我還要推著林宇出去曬太陽。

從前飛揚跋扈，意氣風發的林宇現在只能任我擺布，有時我惡作劇，故意把還沒放涼的食物塞進他嘴裡，把他燙得哇哇大叫，卻又傻呵呵地笑了。「笑啥呢？」我問他。「楊桃，謝謝你。」我一掌打在他仍未痊癒的手上：「謝啥啊，誰讓我倆是發小呢？」

誰讓你是我初戀呢。其實我沒感覺到多累，反而這裡夾雜著我的私心。那讓我感覺又回到小時候，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林宇兩個。天亮了，我倆在一個水池裡洗漱，一張石桌上我和他頭頂頭寫作業，晚上，又搬出兩個小板凳在那兒數星星。這種感覺熟悉又親密。

05

林宇因為住院錯過了最後一次直保英國大學的研究生評定。唯一的名額給了陳婷。那次鬥毆也是由陳婷挑起的，是她招惹了外面的那群流氓，再求林宇去擺平。在林宇出院之後的日子，我和他很久沒見面。不是刻意為之，他有很多落下的事要處理，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那是一個月朗星疏的夜晚，林宇約了我在學校池塘旁碰頭。「楊桃，我和陳婷分手了。」「喔。」我輕輕淡淡地回他。倒是他顯得很放不開。「之前，真是謝謝你了。」「沒關係的。」「楊桃，我發現......」林宇還想說什麼，他看著我的眼神清澈缺又似乎飽含了話語。但我卻毅然決然地打斷了他。

「林宇，你知道么？我戀愛了，和數學系的周鑫。他和我表白，我就答應他了。」這不是小說，卻巧合的可怕，周鑫他是和我表白了，我沒理由拒絕，這是我正兒八經的第一次戀愛。

林宇的眼神變得閃爍其辭，我看見他口型的突然轉變：「是么？那太好了，你終於有人要了。」他揉了揉我的頭。沒說什麼，林宇就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出神。

林宇，我不會因為你，在原地呆一輩子。也不想你因為感激而回報我。之後我才知道，其實那天林宇還想和我說他家要移民美國的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忘了。反正這件事弄堂里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搬場的車一輛又一輛地開進那條本來就不寬敞的弄堂。林宇爸爸的事業很大，他決心搬去美國生活，也讓林宇在美國享受更好的教育。

06

林宇舉家搬遷的時候，我正和周鑫躺在武夷山的度假賓館裡。爬了一天的山，我早已昏昏欲睡。周鑫抱著我，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訴說著他有多愛我。

「楊桃，累么？」

「累，讓我睡會好么？」

「好，你睡吧，楊桃，我愛你。」他輕輕吻我的臉。

「恩，林宇，我也愛你。」那是周鑫之後告訴我的，在我半夢半醒的邊緣，叫了林宇的名字。他像發瘋了一般大吼大叫又突然鎮靜下來，把我嚇了一跳。

「楊桃，你是不是一直喜歡著林宇？」他背對著問我。我看不見他的臉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如何作答。我說我心裡沒有他，我自己都不會信。可這個問題的答案註定不會讓我們兩個都滿意。

他有著固執的愛情潔癖，而我心猿意馬地想著我的發小，我們註定以悲劇收場。

我和周鑫分手，從武夷山回來的那天，正好是林宇全家飛去美國的日子。我得知這個消息，放下包就往機場飛奔。我不知道要去追些什麼，也不知道能追回什麼，哪怕一個電話，一個聯繫方式就好，不至於和他再無瓜葛。但僅僅這樣，也沒能讓我如願。

和連續劇不同，我連候機室的大門都過不去。我不能順著跑道奔跑去追飛機，我只能透過諾大的落地窗無助的看著它起飛。飛機轟鳴，它就這樣把我的初戀帶去了資本的美利堅，沒有歸期。

07

很久以後，久到我都快忘了林宇這個人。我收到了一封來自美國的信，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是他。

「楊桃，你還好么？過得怎麼樣？有想我么？我在美國還不賴，就是美國的飯菜不好吃。北京還好么，我看新聞說霧霾又嚴重了。不好的話就來美國投奔我吧，開玩笑的啦。

楊桃，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只是你一直都很討厭我。我想告訴你，卻好像來不及了。在這裡，我總是記起從前你寫著寫著作業就睡著的胖臉，很可愛......」我看著這封信，笑著笑著就哭了。

那時我和林宇從前居住的大院早已拆遷，大吊車一臂把那裡砸成平地，建起了摩天大樓。我全家也都搬到了城裡的公房生活，和林宇當年一起生活的那些兒時回憶也註定只能是回憶。

小的時候，在我還很討厭林宇的時候，我曾想難不成我之後的人生都會和他搭上邊么，我也以為我會永遠住在那個大院里，和林宇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這一度讓我沮喪。而當我不再討厭林宇甚至喜歡上他後，他卻離開了中國，永遠淡出了我的生活。

而就算現在的我不再是白衣飄飄的年代，不再是對酒當歌的歲月，飽經人世挫折和困頓，以後我們也會各自組建家庭，融入別人的生命。我也只希望遠方的你還是安好的樣子，那些回憶還是如此青澀美麗。

作者：九歌，偽自由撰稿人，寫作是畢生事業，來自青蔥白紙（qingcongbaizhi）。

後記：

回不去的青春，總是如此青澀又甜美，讓人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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