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末日泥漿不斷襲來,他們最終迎來的卻是陽光!
鬼小七奇談:末日之日。這個故事有點長,卻也是很有意思的。當末日來臨,究竟他們會遇到什麼樣的狀況呢?絕望、傷心、恐懼等等情緒總會出現,主角所遭遇那些事情是如此的悲傷,最令小七震撼的還是那個叫做「妞妞」的小女孩,她總是充滿著希望,卻沒想到結局竟然如此悲傷!
天空中積聚著鍋蓋般的烏雲,光線始終保持著半明半暗的灰色,地面上到處都在冒著氣泡。據說這是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徵兆。根據老一輩人的說法,地球原本不是這樣的,傳說中有燦爛的陽光(這個我沒見過,我估計是和燈光差不多的東西),還有各種植物動物。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植物早就沒有了蹤影,殘餘的動物只有人,以及其他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牲畜,譬如貓狗豬牛之類的。在我童年的時候,我曾經有幾隻豬做伴,後來它們逃走了。沒等我們吃它們,它們就逃走了。
幾個月前我養了兩隻小狗,我從來沒想過要吃它們。然而,食物如此匱乏,沒有多餘的食物來餵養小狗,更重要的是,乾地的面積在不斷縮小,人類的居住空間里已經容不下寵物了。大家紛紛把自己的寵物趕走,不然它們就會被人強行拉去吃掉。
我記得我趕走兩隻小狗的時候,它們並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還以為我是要讓它們自己去玩。它們搖頭擺尾地跑向遠方,不時回頭望望。它們發現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上去,就趕緊往回跑。但那時候我已經上車了。
兩隻小狗在車子的尾氣里跑得飛快,舌頭吐出老長。可汽車跑得更快,沒多久小狗就被徹底拋下了。現在它們可能已經死了,我估計它們會留在我們原來住的地方等我回去,但那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沼澤。
現在,我腳下的這片地方也開始被沼澤侵襲,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被泥漿淹沒了。黑色的泥漿從遠方慢慢地蔓延過來,大家穿著白底紅條的襯衫在地面上躥來躥去,每個人都在尋找著新的出路。我也在四處尋找著。
這是地球上最後一片乾地,我們還能逃到什麼地方去呢?黑色的泥漿越來越近,我們都感到絕望。我撕下一片白底紅條的襯衫,放在嘴裡慢慢地咀嚼起來——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們剩下的唯一資源,就是從沼澤地里長出來的一種紅白相間的礦物,用它們可以製作出這種顏色和款式一模一樣的衣服,同時這衣服還可以作為食物。
這是唯一的食物和唯一的衣著,這兩樣東西——也可以說是一樣東西——這白底紅條已經讓我厭惡到極點,但目前誰也沒法擺脫它,就像我們都無法擺脫這滿天的烏雲和滿地的泥漿一般。
泥漿離我們只有一百米左右了。人們開始朝乾地的另一邊跑去。我和吳辰坐在乾地邊緣,望著泥漿如同黑色綢緞一般滾過來。
「你怎麼不跑?」吳辰問我。
「跑到哪裡去?」我問。
他沉默了,我們都沉默了。
我們無路可逃,四面八方都是泥漿,這小塊的乾地不過是飄浮的島嶼,朝另一邊跑,跑不多遠,也是泥漿。
我們並排坐在乾地的邊緣,絕望地望著泥漿侵襲過來。
在泥漿即將淹沒我們的腳踝時,身後忽然爆發出歡天喜地的喧囂聲。我們有很多天沒聽到過歡笑的聲音了,以至於當它集體爆發在耳邊時,我和吳辰都沒有感覺到開心,反而油然產生了一種恐懼。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幾乎同時從地面上跳了起來。
人群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去,有人大聲告訴我們,在前面發現了一處新的陸地。這個消息讓我們振奮起來,我和吳辰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唯一的傍身物品就是喝水用的碗。把碗裝到襯衫的口袋裡,我們匯入了人流,跟隨大部隊朝前走去。
吳辰緊緊拉著我的手,防止我們走散。在亂流般的人群中,走散是很常見的事情。我和吳辰的父母親都是這樣失散的,現在他們不知道去哪裡了,在這片乾地上,我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們,也許他們留在了其他乾地上,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世界上的乾地幾乎就只剩下我們腳下這一塊了。
另一種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們被不斷擴散的泥漿包圍在某片狹小的乾地上,然後乾地會不斷縮小,再然後的事情我們都不願意去想了。我和吳辰是鄰居,我們互相發現之後,就再也沒有分開過,即使是在上次最驚險的泥漿突襲中,我們也沒分開。
人群默默地朝前走了許久,每個人都在小聲談論著新的陸地,隱隱的希望在心頭蕩漾著。終於,我們看見了一片廣闊的土地,它就在我們前方,一眼望去望不到盡頭,就像傳說中的大陸一樣。我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片完整的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我們一直習慣於在支離破碎的土地上落腳,從一片乾地遷移到另一片乾地,隨時等待著泥漿的侵蝕。而現在,這一大片連在一起的土地突然出現在眼前,就像是一群從來沒吃過飽飯的乞丐,忽然發現了一頓完整的滿漢全席。這就是我們當時的感覺!我們愣了一下,吳辰用力抓著我的手。大家都沒有作聲。
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歡呼一聲朝那片土地沖了過去。大家在他的帶領下,一起跑了過去,我們像螞蟻朝糖塊漫過去一樣,白底紅條的衣衫匯成流動的海洋,朝著新的陸地、新的希望跑了過去。
跑到跟前,我們都停了下來。在那片廣大的陸點前,橫梗著一條長長的深溝,它就像新大陸上的一道傷口,黑乎乎地攔在我們的腳底下。「這怎麼過去?」我膽怯地問。
吳辰還沒有回答,其他人已經從溝上跨了過去。一個又一個人,彷彿跨欄一般跳了過去。這條溝很長,橫貫了整個大陸,一直延伸到泥漿之中。但它並不寬,稍微一跨就過去了。年富力強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跳過去了,我和其他一些膽小的或者體弱的人們站在後頭望著。
「跳吧,別怕!」吳辰鼓勵我,「你能跳過去的。」
我搖了搖頭。這溝可是很深的,朝下望不到底。萬一一個沒留神掉下去,那就死定了。雖然這麼跳躍的人中還沒有一個人掉下去,我還是不敢冒險。
人越來越少了。吳辰有些焦躁,他朝前走了兩步,又走回來:「跳吧?」
我看了看周圍,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兒童了,還有少數幾個和我一樣膽小的年輕人。在長溝的另一邊,跳過去的人們歡呼雀躍,他們在寬廣的土地上拚命奔跑著。我們獃獃地望著他們,心裡充滿了羨慕。
「跳吧!」吳辰又說。
吳辰是肯定可以跳過去的,這個我知道。如果我不跳的話,我們可能就會分開,那麼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了。我咬著牙,下定了決心,朝長溝邊沖了過去。
在腳尖踩到長溝邊緣時,我緊急剎車了。
「怎麼不跳了?」吳辰跑過來,有些焦躁地問。
「我會掉下去的。」我沮喪地說。
「不會的!」他說。
「會的!」
「不會的!」
「會的!」
………
最後吳辰不說話了,他緊皺眉頭凝視著深溝。
「你自己過去吧。」我說。
「那你怎麼辦?」他猶豫著問。
「我繞過去。」我指著遠方,勉強笑著說。我知道這條溝是繞不過去的,他也知道。他遲疑了半天,搖了搖頭:「你繞不過去的!」
「能的!」我說。
他又猶豫了一陣,接受了我的說辭。
「那你一定要過來!」說完他便發力跑過去,用力一跳,很快就站到了溝那邊。他轉過身來朝我招了招手,我眼裡淚水直打轉,但還是笑嘻嘻地跟他招手。他很快也匯入了那些奔跑的人群,這下我們徹底分開了,就算我能過去,我也沒法在一大群白底紅條的人群中認出他來。
我擦了擦眼淚,沿著溝朝前走。雖然說繞過去的希望不大,但好歹總要試試。這邊剩下的人都跟著我慢慢朝前走。緊跟在我身邊的是個三、四歲的女孩,她身邊就是她的父母。因為她沒法跳過去,她的父母也就留了下來。這讓我很羨慕,假如我的父母也在身邊,他們就不會像吳辰一樣拋下我跳過去,這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我們走了很久,那小姑娘不停地跟我說話。她的名字叫妞妞。在我們這群人中,妞妞是個鮮活的存在。除了她,其他的人都垂頭喪氣,認定我們是沒法到達新大陸的。只有妞妞充滿信心,她昂首挺胸地走著,拳頭捏得像一粒脹鼓鼓的豆子。
沒想到我們真的繞過去了。我們走到了長溝的盡頭,發現這裡並不是泥沼,一塊二十米長的乾地連接著這邊和那邊的陸地。灰色的人群有了起色,大家通過中間地帶,到達新的大陸。
大部分朝著遠方白底紅條的人群奔跑了過去,剩下的也慢慢跟了過去,妞妞的父親把妞妞扛在肩膀上,另一隻手牽著她母親。我跟在他們身後,悄悄地伸出手來牽住了妞妞的襯衫下擺。
我們走了沒幾步,忽然聞到一股鋪天蓋地的泥腥味。這氣味實在太熟悉了,每次泥漿侵襲的時候,這種味道都將空氣填滿了。現在,這種氣味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濃,這預示著更加強大的泥漿流將要來到。每個人都停下了腳步,大家驚慌地四處打量著,不知道泥漿會從哪個方向過來。
起初,泥漿並沒有出現,大陸四面都是完整的地平線。但很快,伴隨著那濃重的氣味,地面開始振顫起來,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緊接著,地平線開始扭曲、變形、模糊,最後,地平線完全消失了,一堵幾乎高達天際的黑色泥牆從東方迅速推了過來,從西方過來,從南方過來,從北方過來,從四面八方過來。
泥漿將這片大陸以及大陸上的我們圍在了中央,陸地面積在黑色泥漿的侵襲下迅速縮小。我們滿地亂竄,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逃。泥腥味幾乎令人窒息,翻騰的泥浪山呼海嘯地推進著,沿途的一切都被吞噬了。
「我們完了。」有人絕望地說。
大家在一片黑色中絕望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我始終緊揪著妞妞的衣服,這是我在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揪住她之外還能揪住誰。
泥漿已經近在咫尺,人們緊密地擠在一起。四周到處都是人,人與人之間沒有多餘的縫隙。然而泥漿還在逼近、逼近、逼近。白底紅條的人們空前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誰都沒有再說話,在泥漿的咆哮中,我們集體失語了。我們像無數捆綁作一團的小船,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黑色泥漿下顫慄著。
終於,泥漿吞沒了人群最邊緣的人。它像一條巨大的舌頭,在人群邊上舔上一下,我們這擠成一團的人群便瘦下去一圈。我仰頭凝視著滾滾的泥浪,在浪尖上,一些被泥漿吞沒的人們最後閃現了一下他們漆黑的身影,便完全消失了。
邊緣地帶的人們發出可怕的尖叫聲,手忙腳亂地朝中央地帶擠著,卻擠不進分毫。有人直接攀著身邊人們的身體朝中央爬去,卻還是沒逃過泥漿的黑色舌頭。中央地帶的人們也不好受,不少人被擠得吐血,我身邊的幾個人面色青白,其中一個女人嘴邊掛著血沫,頭歪在一邊,已經停止了呼吸,如果不是人群夾著,她已經倒了下去。
然而在這樣擁擠的情況下,她連死也不能安靜地躺下。人群在絕望中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驚人的,四面八方的人們傳遞過來巨大的壓力,我感到自己快要被壓碎了,肺部已經被擠壓到極限,我用力呼吸了幾下,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末日來了,我仰頭看著灰色的天空,又轉頭看了看妞妞,心想我們這回真的死定了,早知道還不如不過來呢。
泥漿越來越近,壓力越來越大,沒有人再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
只有妞妞。
她騎在父親的肩膀上,白色光潔的臉盤在漆黑的背景下發出異樣的光輝。她環顧著四周,清脆響亮地說道:「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沒有人響應這句話,她四面八方打量,大家回報以絕望的目光。她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我低頭避開了她。我沒法用語言或者表情來告訴她這世界多麼絕望,但我也沒法欺騙她說其實還有希望。
「我知道我們可以逃出去。」妞妞大聲自言自語道。
大家扭曲著臉苦笑。沒有人相信這句話。
可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看起來最不可能的預言,竟然在一瞬間就變成了真的。
就在我們都以為自己會被泥漿吞沒或者被人群活活擠死的時候,人群的中央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所有的人都被吸引著朝中央地帶涌了過去。這情形有點怪,因為人群早已密集得如同一塊鐵板,照理說不可能會有任何鬆動的可能。
但事實上我們都鬆動了,我感到自己被身後的人群朝前推送著,前方的人群也被我推送著,這速度如此之快,沒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被推到了中央的位置。
中央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幕奇觀:人們彷彿被吸引過來一般,不斷地涌過來,但剛剛到達這裡,又迅速地從地面上消失。這種奇怪的景象讓我心中猛跳,但我很快便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前面的妞妞和他父母首先從我眼前消失,接著我便到達了最中央的位置。這裡的地面已經消失了——其實說消失並不恰當,實際情況是,地面上出現了一個井口般大小的洞。
看到這個洞我就知道,並不存在任何吸引力,那股將我們推到這個洞口的力量,是來自邊緣人群們求生的本能,大家都在拚命朝中央擠著,可以肯定這裡原先並沒有這麼一個洞,當它突然出現之後,站立在洞口上的人首先掉了下去,接著其他的人在人們的推擠下一個接一個掉了下去。就是這麼回事。
我本能地想要停止腳步,但已經沒法控制,身後如潮水般的力量將我朝前一推,我就筆直地掉了下去。
洞里很黑,我的腳下是先落下去的人們,頭頂是不斷落下來的其他人。大家沿著75度左右的斜坡朝下一路滑行著,沒多久便到了底部。眼前出現一個與地面平行的通道。我站起來,被身後的人推搡著,飛快地朝前跑,稍微跑得慢一點,身後的人便用力推我。這不能怪他們,因為上頭仍舊不斷在落下人來,如果我們不快點跑,就沒法給其他人騰出空間來。
這是一個堅硬的通道,通道口掛著一盞燈,牆壁和地面都是金屬製作的,踩上去發出巨響。
「這是什麼地方?」我問。這聲音嗡嗡地在地道里迴響著。旁邊有人回答說不知道。
「那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另一個人問。
這話誰也沒回答,估計誰也不知道答案。實際上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不管它通向什麼地方,這都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除了入口處的那盞燈之外,通道里再也沒有其他光源,越往裡走就越黑,道後來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能聽見腳步聲和喘氣聲,起初大家還小聲討論著發生的一切,後來就沒有人說話了,大家氣喘吁吁地跑著,手扶著牆壁辨認著方向,不時踩上前面人的腳,或者被後面的人踩上。
我們就這樣趕著投胎一樣地在黑暗中奔跑著,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傳來一點微弱的光亮。我們循著那光亮朝前飛跑,漸漸地看到了出口。這讓我們大受鼓舞,每個人都加快了腳步。
然而速度還是不夠。
在距離出口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我們又聽到了那種令人心膽俱裂的轟鳴聲,以及那種令人窒息的泥腥味。
泥漿來了!
泥漿湧進了通道,我們能聽到它嘎吱嘎吱地摩擦著金屬的通道,彷彿一條巨大的蚯蚓,瘋狂地追逐著我們。後面的人們怎麼樣了,我們不敢去想,我們只是加快了腳步飛奔。
四十米。
通道口傳來咔嚓咔嚓的機關聲。
三十米。
我回頭望望,看見泥漿就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吞沒。
二十米。
通道口漸漸降下一塊鐵板,泥漿距離我不到二十個人。
我們意識到通道即將關閉,同時發出了咆哮聲。從我自己咽喉里衝出的咆哮氣流幾乎將我的鼓膜震破了。我玩命地跑去,兩條腿轉動得幾乎能冒出火星來。
十米。
鐵板快要降到地面了!
五米。
四米。
三米。
二米。
一米。
在鐵板最後合上的瞬間,泥漿把我身後倒數第五個人吞沒了。我猛地朝前一撲,從僅余的縫隙里撲了出去。
鐵板轟然合上了。
回頭一望,鐵板下壓著一個人的手,黑色的粘血如同固體般掛在手掌上。那是緊跟在我身後的一個人,他現在一定被泥漿吞沒了,假如我慢上幾秒,那麼那隻手就是我的,現在在泥漿中活活窒息的也就是我。這個聯想讓我臉色煞白,我感覺到噁心,又覺得慶幸,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姐姐,你也出來了,太好了!」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我驚喜萬分地轉過頭去。我竟然又遇到了妞妞,這麼巧,她就站在我身邊,她的父母緊跟在她身後。我抓住妞妞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妞妞的父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漸漸地停止了顫抖。
我朝四周打量一下,發現我們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地面和牆壁都是金屬製造,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矗立著幾棟金屬樓房。倖存下來的人大概有五百人左右,大家都站在通道口前的一片空地上,面上帶著茫然的表情。
「好了,大家排好隊!」有人通過喇叭在喊話。我這才注意到站在通道出口邊的一個人,他臉色憔悴,和我們一樣穿著白底紅條的衣服。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有人大聲問。
「你們聽我的才能活下去。」那人疲憊不堪地說道。
「為什麼?」另一個人問。
「我是另一個乾地上的倖存者。」那人對著喇叭說,人群安靜下來,「我的名字叫朱光。幾天前,我們遭遇了一場毀滅性的泥漿入侵,在最後關頭,我發現了這個通道。」
他抬頭指了指離我們進來的通道口不遠的另一個封閉的通道口,「我就從那個通道來到了這裡。這裡是地球被泥漿吞沒初期建立的一個防禦工事,能抵禦泥漿的入侵。我在一間房間里找到了這個。」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張光碟,將光碟塞進金屬牆上的一道縫隙里,我們每個人就都看到了光碟的內容。光碟全面介紹了這個工事里的各個場所。工事構造十分複雜,稍不留神就會迷路,那些金屬的樓房裡有許多小隔間,每個隔間里儲藏著等量的食物 ,足夠一個成年人生活三年。
這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大家發出了歡呼聲。然而,朱光很快地舉起手來,將歡呼聲壓了下去:「大家先別高興。我在其中一個房間里發現了另外一份文件,那上面提到了世界末日的日期。」
人們迅速沉默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
「這份文件上說,一切都會在今年年底之前結束。」他說,「文件里特別提到了第三條通道。」他朝我們身後指了指,我們回頭望望,什麼也沒看到。他提示我們朝前走幾步,我們朝前走了五十米,果然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地下通道。通道沉在地下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十米寬的金屬樓梯直通向通道入口處。通道的入口敞著口子裸露在那裡,似乎在等待我們進入。
「那個地方,嚴禁進入。」朱光說,「這份文件上說,一切結束的時候,變化最先從那個地方產生。我認為那是個危險的地方,可能會引發泥漿的爆發。」這個說法獲得了我們的一致贊同,大家心存懼意地遠離了金屬樓梯,回到了朱光身邊。
「我發現的最後一條通道,就是剛才你們進入的那一條。根據這裡的地圖顯示,這條通道能通向一塊地質異常堅硬的大陸,我們的前人預測,這塊大陸將是最後一塊陷沒的地方。所以,我沿著通道到了那裡,打開了通道另一端的鐵門,結果……」他沒有再往下說去,我們都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了。朱光的確找到了最後一塊大陸,但他到達那裡的時候,那塊大陸連同我們一起陷落了,我們這些倖存者們幸運地被救了下來。
那是最後一塊大陸。
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點。
最後的時刻就快要到了。
「這裡地形複雜,房間數量有限,大家最好不要分開,排好隊伍,我來分配房間,這樣好保證每個人都得到足夠的食物。」朱光說。
沒有人提出異議。人們默默地排成一條長列,我仍舊排在妞妞的身後。我們像投胎一樣緩緩移動著,白底紅條的隊伍朝著金屬樓房移過去。這麼多人行走起來,竟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從這點你就可以看出,當時每個人心裡裝著多麼沉重的絕望。連活蹦亂跳的妞妞也不再笑了,她回過頭來望著我,幽深的雙眼望著我:「姐姐,你要抓緊我,不要跟我們走散了。」
「嗯。」我用力點了點頭。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什麼美好的事物能夠讓我想像地球曾經有過的歡樂時光,那必然只有妞妞。這個美好的地球生物,即使在最絕望的日子裡,即使在白底紅條的單調包裝中,也煥發出勃勃的生機,看到她就彷彿看到了希望。我渴望靠近她,不是因為孤獨,而是因為我需要知道自己活著,我需要確定,眼前的世界不是地獄,我四周行走的並不是死魂。
我們漸漸靠近了金屬的樓房。朱光從人群中看到了妞妞,對著喇叭喊了一聲:「小朋友們都住這邊的小房子。」
的確,所有的孩子都已經從我們的隊伍中分流出去,走上了另一棟金屬樓房。我們的頭腦彷彿變得獃滯了,我和妞妞的父母都沒轉過彎了,放開妞妞的手,讓她跟著其他孩子們一起走了過去。妞妞跟著他們走上裸露在金屬樓房外牆上的金屬樓梯,忽然回頭望著我們,大聲說:「那我還能找到你們嗎?」
這話讓我們心頭一震。
我們四處望望,這裡的地形如此複雜,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金屬樓房,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白底紅條衣著,此時分開,是否就意味著永別?意識到這點之後,我和妞妞的父母從隊伍里衝出來,沖向妞妞所在的金屬樓房,大聲喊著妞妞的名字。我們打算衝上去把妞妞帶下來,妞妞也哭喊著往回跑。
然而,我們無法上去,妞妞也無法下來。被我們這麼一衝,所有的人都慌了,隊伍迅速變得混亂,不知多少人和自己重要的人分散了。人們擁擠在妞妞所在的金屬樓房下,在孩子群里尋找著自己的孩子。
已經登上樓梯的孩子們繼續朝上走著,妞妞被逼迫得不斷朝上走去。她很快就要混入這些衣著一模一樣的孩子群眾,在結構複雜的金屬樓房裡,我們永遠也別想找到她。
我們絕望地看著她,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這個時候,越過所有人的聲音,我聽到妞妞身後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在問:「你哭什麼?」
「我跟他們分開,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妞妞抽搭著說。
「這很嚴重?」那男孩遲疑地問。
妞妞用力點頭。
男孩慷慨地說:「我幫你!」
還沒等我弄明白他決定怎麼幫她,那男孩已經一把抓住妞妞,把她直接從金屬樓梯上扔了下來。
樓梯下的人群迅速分開了。
妞妞砰地一聲摔在金屬地面上,她父親撲過去接她,卻接了個空。他從地面上撿起她破損的屍體,她四肢和頭都朝下耷拉著。
那男孩愉快地俯視著,我聽到他說:「這下你就不會和他們分開了。」
到處都是嘈雜聲,妞妞的爸爸呆了,媽媽瘋了,更多的孩子尖叫著要跳下來,無數聲音和人影在封閉的空間里搖晃,我忽然也產生了尖叫的衝動。
我狂奔起來。
到處都是人,只要遇到人我就轉彎,最後,終於看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第三個通道。
金屬的樓梯靜悄悄地通向第三個通道,有些人在樓梯邊看著我。
我吞了一口口水,望著前方那個黑洞洞的入口,又回頭望了一眼。
絕望而瘋狂的人群。
我已身在地獄,還會有什麼事情更可怕嗎?
我朝金屬樓梯邁出了第一步。
其實我是膽怯的,如果沒有人阻止我,也許我自己會縮回那隻腳。但好幾個人同時叫住了我。
「那地方太可怕了。」他們說。
「有什麼可怕?」我問。
他們說不出來,但一再強調這是可怕的。
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怕了。我再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我蹬蹬蹬飛奔著下了樓梯。
人們聚集在我身後,從上方俯視著我,我回頭望見一大片驚恐的頭顱。
我鑽進了那個黑漆漆的通道。
這裡漆黑冰涼,前方幽幽不知多深。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要退出去,然而上面那麼多人看著……如果沒有他們看著,我一定已經退出去了。但現在我只能繼續朝前走。
剛開始的幾分鐘,心裡忐忑不安,但隨著進一步深入,眼睛適應了的通道內幽暗的燈光,便覺得也不過如此。我的腳步漸漸輕快起來。
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一些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也下來了,人多了膽子就更壯,我們走得更快了。
也許,我們可以通過這裡找到另一片陸地。
這個美好的念頭沒有持續多久,前方便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起初,是一束光,彷彿前方有個巨大的燈泡在照明,發出來的光將通道的盡頭照得通亮。接著,那片亮光里出現了一些奇形怪狀的影子,我們看出那不是人,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張牙舞爪地朝這邊跑過來,伴隨著令人心悸的咆哮聲。
「那是什麼?」有人問。
我們面面相覷,接著,大家都轉身狂奔起來。
咆哮聲和腳步聲在我們身後地動山搖,一種奇特的腥味從通道那端傳來。而比這些更令人吃驚的,是迅速移過來的金色光芒。那像利劍一樣地光芒,蠻橫地辟碎了微弱的燈光,這伴隨我成長的灰色燈光,就這樣不堪一擊。我們感到那金光是世界上最為可怕的東西,它所到之處,彷彿能劈碎一切,連金屬的天頂也變成了透明,那光毫無阻礙地射下來,讓我們驚恐無比。
我們四肢並用地跑著。
終於跑了出來,到了金屬樓梯前。
咆哮聲就在身後。
我們迅速地攀登上樓梯,樓梯頂端聚集的人們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大家都在說「世界末日到了」。看起來的確是,那劍一般的光芒似乎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
奔跑中,我的腳不留神扭了一下,落在了最後。眼看著人群漸漸遠去,我獨自一人在樓梯上蹣跚前進,心頭的恐慌無限擴大。
一股勁風從背後撲來,兩個毛茸茸的東西把我撲到在地上。
我心頭一涼,閉上了眼睛,等著它們把我撕碎。
毛茸茸的嘴唇在我臉上蹭著,冰涼的鼻子在我皮膚上蹭來蹭去,哼哼唧唧的聲音,多麼熟悉的感覺。我疑惑地睜開眼睛,凝視著身邊兩個在我身上打滾的小東西。它們渾圓滾壯,毛髮上粘著青草和樹葉,比我最後一次見它們的時候強壯了許多。
但我還是認出它們來了,跺跺和心心,這兩隻被我拋棄的小狗,它們回來了。它們不計前嫌地向我撒嬌,露出驚喜的表情在我身邊喘氣。我抱著它們,潸然淚下。
在我們身邊,被拋棄的動物們水一樣流過,它們也在尋找著它們的主人。
每一隻動物身上都粘著植物的葉子。
它們都回來了。
當全世界都拋棄我的時候,還有你們在啊。我抱緊跺跺和心心,凝目注視著越來越近的金光,心頭忽然不再害怕。
跺跺撒嬌夠了之後,嗒嗒地跑開去,不知從什麼地方叼來一本書。它把書扔到我的膝蓋上,就和心心滾成了一團,繼續在我身上翻滾撒嬌。
我顫抖著翻開那本書,正好翻到某一頁,上面是一張太陽的照片。我從來沒有見過太陽,這是第一次見到,它掛在天空上,金光四射,四周的一切都很明亮。我忽然想起,在很小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地球被烏雲覆蓋之後,泥漿便開始肆虐,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看到過太陽。
在照片上,太陽照耀下,世界如此生機盎然。
我是多麼愚蠢的人類啊,我們多麼愚蠢。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那個預測是對的,這利劍般的金光,並不是末日的徵兆,這是很多年前就屬於我們的溫暖陽光。習慣了黑暗的我們,當真正的光明出現時,竟然以為末日來臨了。
太陽出現了,泥漿將被徹底晒乾,大陸即將回歸,是的,這一切都將結束了。
我止不住地流淚,懷抱著兩隻樂開了懷的小狗,在此生第一次見面的金色陽光里,慢慢地睡著了。我出生在永恆的黑夜,卻從來不敢像現在這樣,在陽光下,這麼安穩地睡著,再也沒有任何恐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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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喪屍襲來,你能做些什麼?
※秋意襲來,早睡早起,吃瓜不能太任性!
※跑著跑著,忽然胸肋間一陣疼痛襲來,是怎麼回事?
※露肩季再襲來!怎麼穿才能比去年更時髦?!
※露肩季再襲來!怎麼穿才能比去年更時髦?!
※炎熱的夏天已經襲來,你get到你最愛的冰激凌了嗎?
※中國長五發射剛失敗,一大波質疑就襲來了,真相到底是什麼?
※你們要逆襲來了 辣眼睛啊 小編都看不下去了
※你被柴柴盯上了!無處不在的小眼睛,表情包大軍向你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