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的民國收回了英國在華佔領的殖民地
香港的歷史,大家基本上是很熟悉的了。第一次鴉片戰爭,狂妄自大的清政府戰敗,被迫與英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把原屬廣東的香港島割讓給英國。英國得寸進尺,又在1860年簽訂了《北京條約》,以及1898年簽訂的《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租借」新界和九龍,「租期」99年。
英國極為重視香港,對香港建設不遺餘力,但這一切都是為了英國的利益。
英佔時代的香港是國際大都市,人們都說香港是東方明珠。英佔時代的香港是東方明珠,但人們卻省略或忽略掉了其前綴,那就是香港是英國人的東方明珠,而不是中國人的東方明珠。
香港是英國在東亞中國的重要據點,但卻不能說香港是英國在中國唯一的據點,因為還有一座中國城市,也被英國侵佔,英國也準備把這座美麗的海港城市發展成香港那樣,成為英國第二個東方明珠。
這座城市,就是山東威海。
現在的威海,美麗而寧靜,但一百多年前,威海衛卻是英國的殖民地。民國大文學家聞一多先生有一組著名的《七子之歌》,嘆惜被外國強盜佔據的七處中國土地,其中就有威海衛。
英國是貪得無厭的海上強盜,犯下了很多滔天罪惡。英國打敗閉關自大的清王朝,割佔了香港,但英國卻從不滿足,他們還想從清政府那裡得到更多的地盤。當時清朝腐敗無能,列強均竄到中國強行佔地,誰也不肯吃虧,其中以沙俄佔地最多。沙俄的胃口比英國還大,沙俄在中國步步緊逼,獲利豐厚,自然就引起了英國的不滿。沙俄割占外東北和外西北後,又強行霸佔了扼守黃海的要塞旅順口,這對沙俄影響定都北京的清王朝,非常有利。英國當然不幹,不列顛也早就看到旅順,但卻比沙俄慢了一步。英國認為沙俄不能強佔旅順口,英國比沙俄更有資格佔領此地。但沙俄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理英國人。英國拿沙俄沒有辦法,便轉過來去嚇唬清政府。既然沙俄佔領了黃海北口的遼東旅順,那麼英國就應該佔領黃海南口的山東威海,以此保持與沙俄在華均勢,防備俄國人利用旅順口特殊的地理優勢,來向清政府壓榨更多。
如果不是俄國強行「租借」旅順,英國還沒有太多的借口強行霸佔威海衛,但當1898年3月,俄國逼迫清政府簽訂了《旅大租地條約》,正式「租借」旅大,英國便有了底氣。英國讓英駐清公使竇納樂正式向清政府提出「申請」,要求清政府允許英國「租借」威海衛。
清政府已腐敗無能至極,面對強大英帝國,慈禧是沒有任何本錢反對的。不過,因中日甲午戰爭,日本獲勝,日軍實際控制著威海衛。英國為了得到威海衛,和日本進行利益交換,日本同意了。但清政府本不想讓英國人得逞的,清政府婉拒的理由是日本目前還佔領威海衛,清政府不方便和英國談威海衛的租借問題。英國是歐洲的日本國,為了本國利益,向來不受良知道德約束的。在英國人看來,無能的清朝竟敢拒絕大英帝國, 真是可笑。
英國很有手腕,走了三步棋。一,英國讓日本儘快撤出威海衛,以堵清政府之口;並稱英國忍耐有限,如果日本不按時撤離,英國將強行登陸。二,英國知道德國擔心英國插手山東,英國向德國保證,絕不侵犯德國在膠州灣一切利益,以換取德國支持英國在威海衛的主張。三,英國向清政府下最後通諜,如果清政府不於1898年4月2日之前與英國簽訂租借協議,英國水師將強行上岸,一切後果由清政府完全承擔。
完全一副強盜嘴臉,但弱肉強食是叢林世界最大的真理。二百多年前,強大的滿清入關,也同樣是蠻橫不講理的。
面對英國的威脅,清政府高層普遍傾向於把威海衛租借給英國,如兩江劉坤一、湖廣張之洞、直隸王文韶,還有鐵路大臣盛宣懷等人。理由很簡單:反正威海衛不可能回到中國手上,都是外國人轉來轉去。給日本,還不如給英國,至少英國不會像日本那樣意欲吞併中國。同時,把威海衛租借給英國,可以有效阻止沙俄在旅順口的軍事威脅。
在當時來看,這個辦法確實是無奈中的上選。清政府腐敗虛弱,與其只有一個敵人,不如同時樹立很多敵人。敵人多了,他們之間就會產生矛盾,他們就會彼此制衡,反而有利於弱國。
清政府同意與英國簽訂租借威海衛的條約,但也是有條件的,比如威海衛條約不能長於中俄旅大條約,以及中國軍艦可以停泊威海衛。最重要的是這一條:中國租借威海衛給英國後,英國以後就不能再向中國提出任何土地要求了。
英國是典型的霸權主義,當時就拒絕了中國的條件,誰讓你弱?打的就是你!弱者竟然還敢向強者提出條件,真是可笑!這就是英國人當時的心態。英國只向中國提出一點要求:必須全盤接受英國提出的所有條件,不同意就打!
清政府和那幫時代精英們只會鎮壓國內起義,瘋狂屠殺起義人民,然後以中興名臣自居。可他們面對船堅炮利的洋夷,全都成了懦夫,克己復禮的強大精神武器只能麻痹自己。清政府沒有任何辦法和英國對抗,只好認栽。
1898年7月1日,清政府派出代表,就是著名的貪官、慶親王奕劻和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中英訂租威海衛專條》,把七百多平方公里的威海「租」給英國。不過,英國還是出於某種目的,做出了一定讓步的姿態,允許中國軍艦進入威海衛海域,威海衛的行政暫時還由中方管理。
英國對於威海衛,是按香港模式走的。首先,威海衛駐防由英國海軍部全面負責,一年後轉歸陸軍部,再一年(1901年)劃歸英國殖民地部。英方在威海衛的政軍專員(相當於港督)改為文官,並頒布所謂威海衛地方的政府組織法。就軍事而言,威海衛的重要性要大於香港,所以威海衛在英國政制中級別很高,行政長官政軍專員改稱英吉利國欽命威海衛辦事大臣,全權管理威海衛的軍政民,地位比港督要高。當然,威海衛的主要官員都是英國人擔任,英國人是從來不會給殖民地人民以民主的,他們只會索取。其中最後一任威海衛的行政長官,熟悉晚清北洋史的朋友並不陌生,他就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英文教師庄士敦。
香港華人居多,威海衛同樣如此,有十幾萬中國人。在基層民政管理上,英國還是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慣統治,甚至還設立了華人警察系統,類似香港後來的總華探長。威海衛首先是衛,具有強烈的軍事用途,這是香港無法比的。英國為了更有效的控制威海衛,在威海衛建立了由中國人組成的軍隊,稱為華勇營,總人數千餘人。華勇營對英國之忠誠,絲毫不遜有些香港人對英國的忠誠,威海衛之中國人不服英國統治,就由華勇營出面彈壓。更可氣的是,華勇營甚至還加入英國軍團,參加了臭名昭著的八國聯軍進北京,鎮壓中國民眾。
英國在中國的日子非常舒服,南有香港,盡南海之利;北有威海,進可通京津、退可守海上。清政府快完了,沒有能力收回威海衛,但清政府至少做到了向英國提出適時歸還威海衛的請求。因為在1904年,沙俄因日俄戰爭失敗,被迫把旅大轉讓給日本。英國之前強佔威海衛,借口就是防止旅大的沙俄勢力。現在沙俄撤出旅大,英國的借口不再充分。英國高層內部對威海衛的問題出現分歧,軍方極力反對向中國歸還威海衛,理由是威海衛的軍事重途重大,為了英國利益不宜歸還。清政府於1906年要求英國撤出威海衛,但英國強硬拒絕,理由是旅大並沒有歸還中國,只不過控制方由沙俄變成了日本,英國斷無退出威海之理。
1912年,清帝退位民國成立。民國北洋政府雖然有自己的利益,但這些糾糾武夫都是有強烈民族意識的。英國在威海衛的蠻橫無理,也激發了北洋方面的反感。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1919年,中國成為戰勝國,北洋政府就打算利用這一優勢,向列強收回「租借」領土。巴黎和會拒絕了中國的正義要求,激起了中國人民的強烈憤怒。隨後,美國出面充當和事佬,於1921年11月召開了著名的華盛頓,召集各當事國會談。中國派出的代表是施肇基和顧維鈞,二公強烈要求列強退出中國。其他國家都好說,唯獨英國態度強硬,拒絕歸還香港和威海。但中國態度同樣強硬,別的先不談,威海衛必須收回。威海衛是京津出海口,被外國人控制太不安全。
普遍來看,大陸國家多少還有會受到道義上的約束,除了殺人狂魔俄羅斯。島國反而視道義如糞土,只管利益,英國和日本典型中的典型。英國只認實力,北洋之中國並不強大,竟敢威脅英國?不要說北洋時期,就是相對強大的上世紀八十年代,面對中國要收回香港,英國還是撒潑耍賴,醜態百出。但美國想必暗中給英國做了說服工作,英國出於全面考慮,勉強同意與中國商談威海衛事宜。英國雖然同意談判,但條件很多,最根本的是歸還之後,英艦還可以停泊威海衛,同時英國可以派人參與威海行政決策,英人在威海有「特殊利益」。
雖然英方條件苛刻,但至少他們點頭同意談判了,這就是好的開始。北洋政府成立了太平洋會議善後委員會,具體負責包括收回威海衛的談判,主要負責人是曾任北洋外交總長的梁如浩,任接收威海衛委員會委員長。
英國開始胡攪蠻纏,英國打算續租威海衛附近的劉公島,租期十年。英國很狡猾,把威海衛還給中國,但劉公島的軍事價值同樣非常大,等於沒撤。看到中國態度強硬,英國耍起無賴,說中國應該賠償英國建設威海衛時的費用,至少二百萬大洋。雙方來回扯牛皮,都沒有達成協議。1923年3月,北京,中英繼續談判。
民國畢竟還沒有與英國完全對抗的實力,面對英國的無賴,民國準備讓步。具體讓步是,中國可以把劉公島租給英軍,租期十年;劉公島上的行政管理,中英各派一名代表管理。威海收回後,英方可以派至少兩人參與威海管理;英國人在威海已租的地產,不能收回,而且可以續租。
這是英方擬定的所謂《接收威海衛委員會中英委員協商意見書》,自然遭到了中國各界的強烈反對。山東各界上書北洋政府,要求政府不能向英國讓步,必須完全收回威海衛的所有主權,並要求懲辦對英國讓步的梁如浩。承受不住壓力,北洋政府只好同意不在這個協議上簽字,繼續商談。北洋政府本就亂七八糟,軍閥混亂不斷,因為打來打去,到最後,也沒人問什麼收回威海衛了,英國鬼子自然賴著不走。
北洋政府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定都南京的國民政府。蔣介石雖然反動透頂,但對外多少還是講點民族主義的,至少收回威海衛,可以大漲他的威望。1929年1月9日,南京國民政府的外交部長王正廷和英國大使蘭普森開始會談,討論中國收回威海衛的問題。
鑒於國際形勢,英國是非得把威海衛還給中國不可了,英國高層也認識到了這一點,賴著不給是不行的。但另一方面,英國也儘可能爭取英國在威海之利益。英國向中國開出了條件,其中包括英國歸還威海衛之後,中國必須能強力保住威海,並控制山東。否則英國交了地,隨後就被日本給吞了,英國是不會答應的。當然,對於威海問題,著急的是中國,英國不急,拖的越久越好,拖一百年更好。英國認為談判不能草率,要謹慎,可以以兩年為限。國民政府顯然是等不起的,要求越快越好,英國則是軟磨硬泡,說英國希望能在十年後撤出他們在劉公島的設施,而且期滿後還可以續約,而王正廷只給三年。後經多方交涉,英國才勉強同意只租借劉公島10年。
英國壓根就不想撤離威海衛,但中國人顯然不答應,事情拖久了,久必生變。國內各界掀起了炮轟英國人耍賴的行徑,要求中國必須儘快的,無條件的收回威海衛。威海當地的人民也自發組織起對英國的抗議,英國也有些扛不住了,加快了談判進度。最終,雙方各讓一步,1930年4月18日,《中英交收威海衛專約》正式簽訂。英國把威海衛所有權利都移交給中國,而中國同意英國在劉公島「租借」10年,10年後雙方再協商。英軍撤出威海衛,但每年的4-10月,英軍可以在劉公島進行演習,並經中國允許後,可以在威海衛轉運軍事用品。
1930年10月1日,中英兩國就威海衛的移交儀式正式開始,英國代表就是威海衛行政長官、中國通莊士敦,站在威海衛行政長官衙門前,正式把威海衛一切權利交還給中國。
就軍事地緣來說,威海衛地扼北京出海口,如果威海衛一直被外國控制,就如同外國軍隊駐所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附近,這是俄羅斯戰略所不能承受的。同樣,也是中國利益所不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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