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國男人普遍沒有肌肉感？從一個哲學的角度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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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硬球實驗室（hardcore-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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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硬球君 張檸

中國男人是不是配不上中國女人？關鍵之一，是中國男人普遍身材不行，圓圓鼓鼓，鬆鬆弛弛。

往往都是這樣的——

這樣的

即使英武的水滸人物，也只是這樣的——

而不是這樣的

也不是這樣的

傳統中國男性的形象，更像是過了期的嬰兒。這可絕不僅僅是表現技術的問題。事實上，東方的平面藝術也是完全可以表現肌肉感的，看看浮世繪就一目了然。比如這樣的——

所以，傳統中國男性形象普遍都鬆鬆軟軟，非藝術手法之不能也，乃不為也。沒有肌肉感，恰恰是他們的理想形象。在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道教文化中，成年人的完美身體恰恰是長回到嬰兒狀態中去。

為什麼不要肌肉，卻要小小的肚腩和肥嘟嘟的身材，硬球君張檸在此有一番解答。

道教的快樂哲學和修鍊實踐

中國道教術士，特別是內丹派術士，追求肉體和精神雙重快樂，且要求它不受世俗社會的削減磨損，要使快樂長久永恆。這就要求超越肉身死亡這一人的大限，追求肉體上的永生和不朽。

他們抵達極樂境界的方法獨特，即不求助於他人，不與社會人群發生關係，直接藉助於肉體自身的力量（修鍊）來實現這一目標。這一目標，在實踐層面並沒有確鑿的例證，但在理論敘述上卻天衣無縫。

所謂道教修鍊就是順應自然嗎？——「逆天而行」

道教將超越死亡的難題，融進與肉體相關的「精」、「炁」、「神」的運行過程，既要滿足感官慾望，又要達到升華（成仙成神）的目的。他們首先在和「生」與「死」相關的敘事邏輯上，進行顛覆性的改寫。

比如「太極-兩化-四象-八卦……-萬物」這樣一個宇宙發生學模式，與人體的自然生理過程是同一的（因為人體也是一個「小宇宙」）。不過，這是一個從生到死的宿命過程。道教術士並不打算屈從這個向死過程，而是試圖超越「死」（成仙）而對「生」（不朽）發言，以達到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升華（得道）。

因此，他們首先面臨如何處理感官滿足帶來的快樂這一問題。道家內丹派術士「得道」的一個基本前提，就是對慾望進行壓制性、調和性修鍊。這種方式十分獨特（有別於一般宗教的苦修）。首先，為了抵抗「生—死」這一宿命的模式，他們「逆道而行」，即將上述「宇宙發生學」模式顛倒過來，變成「萬物-八卦-四象-兩儀-無極」。這叫「陰陽顛倒，逆者成仙」。

用內丹派的話表述，叫「煉精還炁」、「煉炁還神」、「煉神化虛」。這一過程是對慾望分解到器官上去（肉體的快樂）的趨向，進行想像或意念上的抵制，將分解到肉體器官的慾望逆向還原為「無極」而「太極」的極樂狀態,即陰陽合一、雌雄同體的「道」之狀態。在形象上看，就像一個混沌未開的「陰陽魚」。世俗人生的過程，其實就是陰陽分離（生物學意義上的成人化）過程，即「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的過程，這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死亡過程。這正是「成長恐懼症」（如賈寶玉）的源頭。

內丹派術士那種自始至終有肉體參與的升華之路：從「煉精還炁」到「煉炁化神」的過程，是在體內的「丹爐」中展開的。這個「丹爐」位於人體「丹田」部位，是將外丹派置於「大自然」中的丹爐移到「小宇宙」（人體）中。他們要在「小周天」或「大周天」內部重新組合「陰」與「陽」，調節「雄性荷爾蒙」與「雌性荷爾蒙」，「阿尼瑪」（anima）與「阿尼姆斯」（animus）。他們認為，人自身原本就具有「陰陽」二重性，因此無需向外求助於他者，可直接求助於自身而實現「陰陽合一」，同時又能阻止陰陽分離的「死亡」過程。

打通任督二脈是什麼？——「自摸不求人」

為什麼這個偉大的理想難以實現呢？那是因為修鍊者的私心雜念太多，境界不夠高，以至於無法打通「任督二脈」，即分管「陽陰」（坤乾，男女）的兩大脈系。

無法取得正果者，其「任督二脈」依然是兩個體系，各自按照世俗的邏輯走向分離和死亡。只有將這兩大脈系的分離狀態打通為合二為一的狀態，使之在身體「小宇宙」內部圓滿地運行，就可以實現三個逆向的「還原」運動，即「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還虛」。

道教科學技術史研究者認為，上述三個修鍊階段，代表三種境界。「煉精化炁」階段屬「地仙」境界，能祛病防病、精力充沛、健康無恙。「煉炁化神」階段屬「人仙」境界，能增智開慧、延年益壽、返老還童。「煉神還虛」階段屬「天仙」境界，能實現神形具妙、無遮無礙、萬象通明、天人合一的最高目標。也就是將「精炁神」三者，通過修鍊合三為二（氣神），在合二為一（神），最後化一為無。至此便能永遠停止「生長」，阻止「死亡」，與天地同壽。

內丹術士的修鍊方法，從其理論敘述的角度看，能夠解決人生最大的困擾：死亡，從而抵達天人合一的大快樂境界。而且他完全是獨自解決，「自摸不求人」。這種帶有「無政府主義」色彩的肉體敘事，或「自由解放之途」，是道教術士以純粹的「個人神話」對抗儒教的「家國神話」的迷人實踐。儘管這種「個人神話」和「家國神話」有著共同的形而上學基礎，即源自《周易》的「陰陽辯證法」，只不過儒教將它用於解決人際問題的「禮儀」文化之中；而道教則將它的運用，局限在「肉身」這一小空間（小宇宙）之內，或者說局限在福柯所說的「養生學」的「快感享用」範疇，而不涉及「家政學」和「性愛論」範疇。

陰陽合一是什麼？——縮回成嬰兒

這是一種奇特的「肉體哲學」敘事，是一種將「性經驗」中的「陰陽合一」，抽象為哲學意義上的「陰陽合一」的肉體敘事，是一種反世俗感官快樂的「快樂敘事」。它的終極目標是超越生死，它的手段是阻止「成人化」、返回「嬰兒」狀態的「反成長敘事」。

從理論上說，道教術士不會出現阿Q向吳媽求歡那種情形。因為他們通過「煉精還氣」的方法，消解了單一「快感中心」，使快感帶隨著「氣」的運行而遍及全身。這是從空間的角度看。從時間的角度看，通過「鍊氣化神」的方法，將隨「氣」運行的快感，進一步「由實化虛」，從而變成恆久不變的「神」的狀態。為了實現這樣一種「大快樂」，身體成為了「無器官的身體」，「孤獨無緣的身體」，它只與遙遠的宇宙對話。

沒有器官的嬰兒圓潤狀身體，就是這樣——

把嬰兒的服飾去掉，把成年男子的鬍子去掉，互相之間其實也並沒什麼大區別。

是的，沒有肌肉，沒有器官，肥嘟嘟圓滾滾毫無稜角的嬰兒，正是中國男性的理想和標準像。

假如現實生活中的人，也按照這一套肉體哲學的敘事方式來尋求快樂，對此我們無法給出絕對的判斷，但從經驗層面上來看，基本上可說是找死。

賈寶玉的堂伯父、寧國府的賈敬就是這樣，他隱居在城外的玄真道觀修道，十幾年內外兼修，結果把自己弄死了。

寧國府請太醫屍檢，太醫「素知賈敬導氣之術總屬虛誕，更至參星禮斗，守庚申，服靈砂，妄作虛為，過於勞神費力，反因此傷了性命的。」此「導氣之術」屬「內丹」方法，「服靈砂」屬「外丹」方法，「參星禮斗」和「守庚申」都是成仙的輔助手段，內丹外丹都要遵守。但總的來說，屬於「妄作虛為」，只有死路一條。賈敬最終沒有成為「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

但寧國府的人都認為，死去的賈敬是「升仙了」「已出苦海，脫去皮囊，自了去也。」未死之前的賈敬是「已經修鍊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嚴謹刻板的賈政卻說：「東府里太爺倒是修鍊了十幾年，也沒有成了仙。

此段文字，亦可見於硬球君張檸新出版的書籍《文學與快樂》。

實驗硬球部分參考來源：

《天仙金丹心法》

《易經·繫辭上》

《黃帝內經·靈樞經》

蒙紹榮，張興強：《歷史上的煉丹術》

張廣保：《金元全真道內丹心性學》、

福柯，《性經驗史》

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

更多內容關注硬球實驗室（hardcore-lab）。看韓劇的時候你其實在看什麼？垃圾時間這樣的概念是怎樣傷害了你生命？深圳憑什麼完爆廣州？世界的硬球砸在我們臉上，必須全力擊回。以深度邏輯分析、思維推演來處理當下世界的流行性問題——硬球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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