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帥:要鬧快點鬧,歐洲杯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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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奧巴馬訪問歐洲,不只是要推銷「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夥伴協議」(TTIP)、宣布向敘利亞增派250名特種兵,還要號召歐洲團結,就是在敲打英國,告訴卡相退歐沒好處,美國不接受美歐之間憑空而出一個政治砝碼。
奧巴馬:要鬧就要現在鬧,因為我馬上就要退休(圖片來源BBC:Getty)
訪問了沙特、英國之後,抵達漢諾威的奧巴馬顯得有點疲憊。八年前意氣風發的他如今半頭白髮,倒也不是因為在反思自己的中東政策,更多是因為眼前的歐洲已不是八年前的歐洲,德國也已不是那個德國,G5(美英德法意)的午餐會議更像是美國和歐盟的午餐會。5個人談了很多,奧巴馬雖不看足球,也知道最近歐洲要發生一件牽掛其餘四人之心,乃至左右未來的政治走向的大事——歐洲杯。
這項賽事要在布魯塞爾恐怖襲擊80天後舉辦,雖然關於公共安全與人權界限的爭論沒有停息過,卻伴隨著馬爾勒貝爾地鐵站(Maalbeek)的重新開放而偃旗息鼓。人們選擇了隱私權,選擇了忍受恐襲風險,選擇了全身心投入體育競技娛樂。
歐洲足球錦標賽(英語:UEFA European Championship),簡稱歐洲杯,是歐洲國家之間的足球賽事,由於參賽隊伍水平高、球星多、對抗激烈,是一項堪比世界盃的國際頂級賽事。
自今年6月10日到7月10日的歐洲杯期間,公司早下班,工人調休,每人都會自帶收音機,手拿報紙研究今日的對陣並計算勝負可能。研究表明,在重大賽事期間,除了會拉動經濟、刺激消費,社會和諧,當地民眾對政府的滿意度會有極大的提高,更會促使某些敏感話題被悄無聲息地掩蓋過去。體育賽事吸引了民眾的注意力,既會幫助執政黨遮羞,有機會掩蓋問題,也會幫助一些政治精英不為民意所裹挾,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
於是在50場比賽中,有人在博彩,有人在娛樂,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派對,還有一些人有著自己的考量。有些倒也不是刻意安排,卻也是陰差陽錯地撞上了歐洲杯。
歐洲第一大國總理的小九九
去年9月德國「寬容大度」地接納難民時,就有評論家警告這項公共政策的潛在漏洞:如果新移民成功融入,那就是當地的社會寬容,經濟發達,與融入移民沒太大關係;如果新移民融入失敗,那就是移民的學歷低,素質差,宗教極端,定是移民本身的問題。因此無論難民接納政策多麼成功,這種非漸進式的人口遷移政策勢必會對社會文化、勞動力市場造成巨大衝擊。緊接著,反對者們會以人口和移民政策作為主要攻擊點,形成一輪強力的社會反彈。
一起起的恐怖襲擊,一次次的民眾抗議,改變了默克爾領導下的歐盟,其支持難民的態度變得逐步曖昧,終於倒在政治現實主義的腳下。之前在烏克蘭問題上的軟弱,現在在移民問題上的失敗,敞亮地向全世界展示了歐盟在集體行動和組織動員能力方面的不足。且不說她草率的移民政策導致德國右翼勢力的復興,它更是給整個歐盟造成幾乎無法逆轉的傷害。
在德國國內,3月13日著名的右翼民粹政黨「德國選擇黨」(AfD)在德國「超級星期日」大選中迅速崛起,成為巴登-符騰堡州、萊茵蘭-法爾茨州、薩克森-安哈爾特州這三個德國南部大州的重要力量。其選舉策略和動員機制的核心,一方面在於其對於主流政治的「抗爭性」態度,反對默克爾現行的移民策略及其他社會政策;另一方面就是利用了德國政治家過於穩健的風格,以個人魅力煽動民粹,爭取選票。這個反對黨沒有任何現實的政治主張,但是AfD及其政治理念和政治手段,對執政的基民盟造成了不可忽視的衝擊。
在對外關係方面,默克爾的外交政策不但讓土耳其在移民政策方面有利可乘,更是讓日益緩和的俄德、俄歐關係趨於緊張。4月底,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土耳其,就集體安全問題、移民問題同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充分交換了意見。根據3月18日達成的協議,土耳其在事實上成為歐盟大門的看守者:阻止更多難民進入歐洲,同時接受歐洲遣返的「不合法」難民,否則就讓他們擠垮歐洲。於是土耳其通過一紙協議換取了30億歐元的資金支持,以及歐盟在鎮壓庫爾德武裝問題上的長久沉默。
在施羅德時代,俄國將德國看作歐洲最堅固的盟友,可是在東德長大、俄語熟練的默克爾上台後,德俄關係趨於惡化,在克里米亞幾乎刀劍相向。《經濟學人》4月23日刊文稱,有消息甚至認為普京在旁敲側擊,默默支持反默克爾的政治勢力,包括前德國共產黨和前文提到的AfD。
默克爾:要鬧就要現在鬧,因為我內政外交都是事(圖片來自於網路)
綜上,無論在內政還是外交方面,默克爾近日面臨重重問題。如想第三次連任(前兩次分別在2009、2013年),就需要藉助媒體宣傳政績,並為2017年的聯邦議院選舉做好充足的準備。如果想搞一些易產生正面效果的「政績工程」,就需要「躲開」歐洲杯的那一個月,同時將某些容易引發民眾抗議的議題在此期間解決。
不幸中的萬幸,目前看來德國隊是第一奪冠熱門,幫了默克爾一個大忙。主力陣容加替補簡直閃瞎世界球壇的雙眼,而且這群人年齡基本都在25-29歲之間,至少還能在下一個四年里稱霸世界球壇,說不定下屆歐洲杯都是德國人的。默克爾極可能有幸見證德國奪冠,並在足球外交上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英國:歐洲杯期間決定去留
「Brexit」(British exit from the EU,「英國從歐盟退出」的縮寫)逐步演變成為一場世界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政治鬧劇。當卡梅倫擺出一副嚴肅臉自稱英國人要退出歐盟的時候,不但歐洲領導人們不以為意,全世界都覺得英國是在虛張聲勢,無非是想打破德法的主導地位,找回當年大英帝國的榮光,謀求英國在歐盟框架內的領導權。
卡梅倫:要鬧就要現在鬧,因為我需要國內支持
英國和歐盟其他國家的矛盾由來已久,退歐既是一個政治手段,又是一種政治結果。
歷史上,英國和大陸國家齟齬不斷,各種問題糾纏不清不必再說。自二戰結束後,英國延續了其傳統「光榮孤立」的理想主義外交政策,維持與美國的同盟關係,試圖作為美歐關係的重要砝碼,再加上不看好超國家政治經濟體的產生和運作,因此三大共同體建立之初,英國選擇了觀望。可當歐洲三大共同體欣欣向榮時,雖說受到了美國的壓力和法國的抵制,英國還是被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外交政策所左右,選擇在1961年申請加入,並在1973年成功入歐。
之後四十年的經驗告訴英國,它作為後來者不但無法主導歐洲事務,更喪失了原有的「國際地位」:本是平衡美歐關係的砝碼,一旦入局就喪失了這個功能。近年來,隨著與歐盟在勞動力市場、國際政治與集體安全、金融、財政問題上的分歧逐步加劇,以及國際地位的進一步降低,以「退歐」為突破口、「甩鍋」給歐盟成了保守黨當下最好的政治選擇。
若6月23日英國退歐公投通過,於益,會幫助英國減少每年占其GDP總量0.5%的會費支出(約合104億歐元),減少英國在治理非法移民方面的支出,還有節約類似救助「笨豬五國」的外交成本等等;於弊,會增加外貿企業在進出口關稅方面的支出,特別是英國不確定的國際政治地位,會嚴重動搖本就已搖搖欲墜的英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今年2月22日,在英國政治中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倫敦市長支持退歐時,英鎊創下三月最大跌幅。
歐元區也將由於世界第五大經濟體的退出而受到影響,所以退歐後雙方都會有損失,可就目前的統計和預測來說,英國的損失遠遠大於歐盟。
因此一旦6月23日英國就退歐問題進行全民公投,很重要的一個考量就是投票率和關注度。即使這件事情對於英國人來講十分重要,但今年除蘇格蘭外,英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都闖入了歐洲杯決賽階段。
英格蘭在紙面數據上絕對是世界頂級的傳統強隊,哪怕年年磕磕絆絆甚至一輪游,都不能阻止它成為世界人民的偶像天團。擁有喬·哈特、菲爾·瓊斯、加里·卡希爾、斯莫林、米爾納、魯尼的英格蘭這次更是被劃分在第一檔,成為德、西、法之後第四大奪冠熱門;威爾士在吉格斯之後選擇貝爾作為領軍人物,隊內主力均是來自於萊切斯特城、卡迪夫城、水晶宮、雷丁、查爾頓等英超英冠球隊,基本屬於只要在歐洲杯進一球、身價就能翻一翻的球員,外加本小組又有英格蘭,因此絕對是一場刺刀見血的比賽;北愛爾蘭是歷史上第一次參加歐洲杯,很多弱旅在大型賽事上有出色表現,均是受到這種關注度經濟的鼓舞,哪怕被人視作魚腩,也會有強力的爆發。問題是北愛在預賽中力壓羅馬尼亞、匈牙利、芬蘭、法羅群島和希臘取得小組頭名,就算是魚腩也是和法德西英比,小組賽中發光發熱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除佔全國人口8.6%的蘇格蘭人外,英國人都會將精力放到體育賽事、博彩、餐飲、煙草和酒精等娛樂方面,特別是社會中下階層和勞工階層,顯然對投票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加之英國緯度偏高,6、7月份天黑的時間會在晚上10點甚至更晚,足球酒吧、露天派對使得民眾沉浸在狂歡的盛會中,幾乎沒有多餘的荷爾蒙釋放在各種政治集會中,本應動員全體民眾的全民公決,最後極可能變成中產和工會自娛自樂的狂歡。
在歐洲杯結束不到一個月,8月5日,全世界的目光又將轉向巴西里約,奧運會的腳步也漸漸臨近。歐洲的事務,美國的大選,巴西的反腐,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然而這些都會在6月10日融化在體育賽事之中。體育政治既是體育之幸,又乃體育之災:幸之在於,有利益之爭方可推動前行;災之在於,利益之爭能毀滅純潔的競技精神。對於我來講就是一句話:別鬧了,讓我好好看一屆歐洲杯。
秦帥
比利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政治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