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水滸之三十一 宋代有多少老虎？武松們打的是什麼老虎？
水滸里有個話題，是打虎。
水滸里最經典的打虎橋段，是武二郎在山東陽谷縣景陽岡上的那一場，用驚天動地驚心動魄形容，一點不為過，是中國人記憶史、文學史上的「打虎」第一橋段。
最蹩腳的打虎是黑旋風李逵從梁山上歸來搬母上梁山，老母被虎吞噬，李逵在山東沂州沂水縣沂嶺，怒殺一窩四隻老虎，一隻虎媽，三隻虎仔。
最婉曲的打虎橋段，是解珍解寶的打虎橋段，受州府杖限，弟兄倆在山東登州城在山嶺，用窩弓葯箭伏虎，引出了毛太公貪賞昧虎陷害橋段，情節迴環彎曲，懸念伏筆勾連，是傳統說書人的最愛，但打虎卻是一筆帶過。
誰厲害，一定要和老虎有聯繫，打虎將李忠，母大蟲顧大嫂等等。
有兩個問題：
1，梁山好漢們在山東打的什麼虎？
2，大宋年間山東有那麼多虎么？
一
要說山東虎，得先說說虎。
虎是這個星球上最古老的物種之一。
亞洲曾是虎出沒的天堂。在宋代，根據各種資料判斷，全國各地虎的數量也在數萬乃至十幾萬之巨。
按照不才對的粗淺理解，中國的虎主要有寒地虎和熱帶虎兩類，作為山地林棲動物，虎可以遍布熱帶雨林、常綠闊葉林，也可以至在北中國的落葉闊葉林和針闊混交林生存。
多少個世紀里，老虎生存活動在 北中國的連綿山地，和寒溫交替季候，出沒于山脊、矮林灌木叢和岩石較多或礫石水塘沼澤等山地。
黃河流域，黃淮河沖積平原和華北平原，廣袤的華北平原和內蒙草原的過度帶，再往北延續到大小興安嶺長白山一線，都是寒帶虎，即東北虎（或者叫西伯利亞虎）最好的棲居地。
但是那時候亞洲虎的另一亞種華南虎，也遍及神州大地。不才的判斷是，在山東生存的，當是東北虎。
1000年的南北宋朝，中原和北方的契丹蒙古西夏女真人征戰不休。人口劇減也留下了大片空場，便利於老虎這樣的大型貓科動物生存（有一說，老虎的活動地，幾達九百公里，小的也在百十公里）。因此，一，從東北到華北和西北，野生東北虎要跨越千把公里的大草原和大平原腹地，完全有可能；二，由於這一帶（黃河流域以北）冬季氣候奇寒，暖溫或寒溫氣候和所謂的長白山大小興安嶺的嚴峻北方的更接近，因此更適合東北虎活動。
二
水滸里屢屢出現的打虎橋段，並非作者的隨意虛構，而是當年現實的真實寫照。
北宋年間，地方行政一級區劃有十八路，一個京師。
按水滸所寫，虎患主要留布在黃河流域和秦嶺一線，從東說起，泰山大別山伏牛山太行山神龍山太白山等等，這一線往北，口外，塞外，華北平原等等，四野聞虎嘯，到處有虎蹤，大蟲傷人時有所聞。
但真正的情況是，根據當時和後世的歷史典籍與筆記雜說記載，「中華大地處處虎」。雖有誇張，但在宋代，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除了京師開封府以外，全國各路都分布有老虎。
先說泰山，宋大中祥符元年間，宋真宗欲往泰山封禪，探路太監回報：「泰山素多虎，自興功以來，雖屢見，未嘗傷人，悉相率入徂徠山，眾皆異之」。
再說陝西，慶曆年間，有名石介者寫詩陳述捕虎事件：「關中有山生虎狼，虎狼性號不可當。去歲食人十有一，無辜被此惡物傷。守臣具事奏聖帝，聖帝讀之側上意。乃詔天下捕虎狼，意欲斯民無枉死。」在陝西華州，「有耕山者，日晡疲甚，遂枕犁而卧。乳虎翳林間，怒髭搖尾，張勢作威，欲瞰而食之」 。從記載看，包括長安在內，老虎多出沒於秦嶺（終南山）一線。
在太行山，有郡守居然發現成群列隊的老虎——
「郡當太行之喉，官吏有未嘗到處，郡將以虎患，遣尉祠之，乃在山巔。姚往宿山下，見居民環屋埋巨木，雲以拒虎。稍晚虎出，數十為群，首尾相銜，睥睨廬舍，人畜俱股慄。」
北方以外，湖北湖南四川廣西安徽江蘇浙江多有虎蹤。宋人在多類著作中都有記載，或人虎遇，或虎傷人，又或者人捕虎，再或者群虎過崗……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且舉二例：
例如廣西，「虎，廣中州縣多有之，而市有虎，欽州之常也。城外水壕，往往虎穴其間，時出為人害，村落則晝夜群行，不以為異。」
又如在福建，「有村婦采筍，為虎搏去……其家人盡起，秉火挾杖，跡婦所之，正落草坡上，身無全膚。舁以歸舍。半夜後，虎繞屋哮吼四齣，若有所索，凡數夕乃止」 。
最後如蘇州，「近歲平江虎丘有虎十餘據之，同里葉氏墓舍在焉。其一大享堂，虎專為食息之地，凡人獸之骨交藉於地，蛇骨亦有之。」[
…… ……
三
至少在明季早期，即施耐庵或者羅貫中老爹生活的年代，虎對人類的威脅還是存在的，原因有二，亞洲虎作為貓科猛獸，在食物鏈上居於頂端，無有天敵；第二，冷兵器時代，人類對付巨獸的辦法，其實只有砍刺殺和穴網殺兩種，不會從根本上改變虎的生物鏈地位，因此就不會瀕絕。
因此，水滸里頻頻出現的虎患和官府緝捕大蟲杖限，是有事實根據的，可信的。
四
水滸里最精彩的景陽岡打虎和登州打虎，其實是現實寫實：虎屢屢傷人，獵戶和官府束手無策，英雄躍世登場，卻引出了人間無數斷腸故事令人憂傷哀嘆。
而李大莽漢的沂嶺打虎，李逵鑽進虎穴濫屠，憤怒和發泄佔了上風。就像他一生的形狀一樣，可笑滑稽，徒增後世笑談爾。
【申明】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參閱了河南大學宋代研究所程民生教授的《宋代老虎的地理分布 》。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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