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全社會為「敵」的人，剃了光頭也要揪他的辮子

文|金何

核心提示：李贄不但是以一人之力敵皇統；又以一人之力敵整個士大夫階層；彼時的民眾民智未開，在皇統和士大夫的洗腦下，他們信奉的是孔孟之道，自然也把李贄當成了異端妖人。所以李贄又在以一人之力敵萬千大眾。

躲進雞足山的李贄去意已決，時任雲南的組織部長劉維眼看無法，只得把推薦信，換作李贄的辭職信，送往京師。

三年任期已滿，李贄還記得在黃安所說之話：「待我三年任滿，收拾得正四品俸祿歸來，食住有資，再來黃安，同求學問的進益。」

正是心間猶記當初之語，所以李贄才決心辭官；再者，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李贄早已身心俱疲，如今能夠潛心修學，這再好不過了。

來到湖北之後，耿氏兄弟（耿定向、耿定理）把他安排在了自家的天窩書院。李贄整日與書為伴，樂得快活自在。

李贄的思想一向前衛，且超凡脫俗，所以變故從此漸漸瀰漫開來。

他平日里講學的時候，與其他書院只允許男生聽講不同，女生也可以自由進出書院，聽其講課。另外，除了白天講課之外，夜裡他也同樣授課。而且，他在講課中間，曾多次大罵孔孟。

耿定向不能容忍這種事情在自家書院發生，這有違整個社會的主流，簡直是傷風敗俗！無奈耿定理是李贄的鐵心擁躉，耿定向雖然無語，但迫於親情，但又不好發作，只好隱忍著等待時機。

四年之後，耿定向前往京城任職，同年耿定理在家病逝。耿定理一死，耿定向立刻從北京發了一封信。

你個老不死的東西，立馬從我家捲鋪蓋滾蛋！

耿定向也是一個有涵養的學者，應該不會罵出這麼粗鄙的話來。但是，把李贄攆走，這是耿定向堅持要做的事情。

本來就是寄人籬下，李贄無法，只好離開黃安，去了麻城。麻城的周氏兄弟（周思久、周思敬）也是他學術上不斷來往的好友。

起先，李贄居住在周家的維摩庵里，三年後又住進了周家在龍潭湖的芝佛院里。

然而即使到了這邊，思想上的爭論依舊沒能停止。原來周思久和耿定向是同年考取的進士，而且兩人還是兒女親家，所以在李耿的爭論上，周思久堅定的站在耿定向一方；然而周思敬也與死去的耿定理一樣，非常迷戀李贄。

同樣是為了這個男人，搞得兩家兄弟幾乎反目成仇。

麻城的另一個學者梅國禎是挺李一派。甚至於梅的嫁出去的，死了丈夫的寡婦女兒，都拜李贄為師，定期到芝佛院聽李贄講學。

挺李和倒李，這叫一個亂，雙方甚至發生過肢體衝突。能掀起如此大的波瀾，李贄到底宣揚了什麼思想呢？

首先，李贄對皇統存有異議。他認為孔孟之學說，在發展了千年之後，已經被歷代的皇帝們刪改和曲解的不成樣子了。孔孟學說，完完全全變成了皇統天下的工具。不配作為社會的主流學說了。

其次，他並不覺得孔孟之言論並非都是真理。然而後世之人，卻把這些奉為至上，不能懷疑不能批駁，這抑制了人們獨立思考的心性。

最後，他猛烈批判士大夫知識分子是純粹的假道學。這些人都很虛偽，外表看似仁義，但內藏很多私慾。這些貨都是「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的「假人」。一方面他們高喊「存天理滅人與」，另一方面又用這些作為工具來鉗制民眾的思想，並且以此來獲取功名、富貴。

士大夫階層，完完全全成了皇統的走狗，把天下之憂都拋在了腦後。李贄對他們極為鄙視和憎惡。

透過李贄的主要思想觀念，我們不難看出，李贄不但是以一人之力敵皇統；又以一人之力敵整個士大夫階層；彼時的民眾民智未開，在皇統和士大夫的洗腦下，他們信奉的是孔孟之道，自然把李贄當成了異端妖人。所以李贄又在以一人之力敵萬千大眾。

以一人之力敵億萬人之社會，與全社會為「敵」，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不久之後，李贄把家眷都送回了福建老家，他一個人剃髮留在了芝佛院。當初辭官退休的李贄為何不回福建呢？原來明朝的規定是，退休的官員回到家鄉，所在地的官員要對其言行進行必要的監督和節制。試想李贄這麼一個學術型官員，你讓他閉嘴不搞研究，這不等於要了他的命嘛。

剃了發的李贄，生活起居與和尚沒差別了。然而他是個黑戶和尚，並沒有登記在冊，而且平日里既不念佛更不講經。李贄終日里搞他的學術研究，甚至那些女學生也都一如往常來這裡聽他講學。

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芝佛院里出了個黑戶和尚，不戒葷腥，而且還有女人圍前圍後。這成何體統！

麻城地區的孔孟衛道士們，自然也不能容忍這裡有這麼個貨。剃了光頭，也要揪你的辮子！

他們聯合起來，放火燒了芝佛院，無處容身的李贄，往北到了河南商城地區。他在京城的好友馬經綸聽聞李贄無容身之地了，立刻把他接到了通州的蓮花寺里。

不過，孔孟之徒們仍舊不打算放過他，他們聯合京城的倒李勢力，向萬曆皇帝控訴。

民間出了一個叫李贄的妖人，不僧不俗、傷風敗俗，終日和女人尼姑搞在一起。最為重要的是，他不尊孔孟，到處宣揚他的異端邪說。

萬曆皇帝聽說有這樣的人存在，即可下令捉拿。孔孟之道是皇統根基，動搖孔孟主體思想，形同謀反。他的所有書稿，不管是否出版了，即行全部銷毀。

倒李派因為皇帝的一錘定音，大獲全勝。李贄以七十多歲的高齡，被抓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贄年齡太大的緣故，萬曆皇帝並沒有殺李贄。他下令把李贄遣送回老家福建，軟禁起來。

然而性格耿直的李贄，他豈能坐著慢慢老死呢？在獄卒給他剃頭的時候，他奪過剃刀，自刎而亡。

明中後期思想界最亮的一顆星星就這樣隕落了。天空重新歸於黑暗混沌，李贄臨死前並沒有想到，這一黑暗，又往後延續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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