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讓我膽怯的病人

健康 05-16

兩個讓我膽怯的病人

導語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一

今天一早查房，血液科的一對父子引起了我注意：兩人都托著下巴，一臉茫然，動作和表情非常同步。可本應十分有愛的親子畫面，卻讓我心裡咯噔一下——血液科，小男孩。

查房到一半的時候，看到老師準備給小男孩做骨穿，小男孩嚇得直哭，滿床打滾。他爸很著急，但怎麼勸都沒用，小男孩就是不肯配合。骨穿，不只是打針而已，痛多了。父親急得滿頭大汗，最後不得已，挽起袖子就把小男孩重重拎了起來，然後給他翻了個身放趴在床上。

我沒敢多停留，跟著主任繼續查房。後來男孩哭聲越來越大，夾雜著父親的責罵，閩南語我不懂，但是，聽到了「疼」這個音。

查完房的時候，骨穿已經做完了，小男孩躺在床上，仍在哭。他父親，一個大男人，靠在床邊紅著眼睛。我走過去，俯下身子和小男孩說：「男子漢，不哭了，聽爸爸的話。」小男孩看到一身白大褂的我，滿是淚光的眼裡全是恐懼，我說的話估計他都沒聽到。他父親抬起頭看著我，點了點頭，沒說話。

二

走廊加床，一個阿姨，連著兩天都是她獨自一個人，沒有家屬陪伴。

查完房後，我問她還有哪裡不舒服。我知道她是皮肌炎，也知道她肺部有可疑陰影，還知道她的肌酶特別高，皮肌炎早於carcinoma1到2年，尤其是Jo-1陽性的，合并腫瘤概率更高。老師查房時，都刻意用英文隱去敏感部分。

阿姨說她頭疼，突突突的疼，雙腿沒力氣。我並沒有想要問病史，只想單純陪她聊一會。我和她說，頭疼是因為吃了改善循環擴血管的葯，副作用，不礙事。我和她說嚴重的可能是她的肌酶很高，一直降不下來，現在又發燒感染，怕累及呼吸肌、心肌那就危險了。醫院裡沒有丙球，得自己出去買8瓶，有點貴。

阿姨尷尬的對我笑了笑，說經濟負擔很大，家裡……話沒有說完，開始哽咽。隨後低下頭，把醫生開給她，需要她自己去買的藥單小心翼翼疊好，塞進包里。

我想說，我理解她的難處，但我們都知道，說這些，沒有什麼用。

最後擠出嘴邊，是一句「你好好休息」。

阿姨收好藥單，抬起頭對我擠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三

見習期間，每天所見，情緒萬千。我知道醫生必須冷靜，知道不能因患者的病情而表現出任何情緒，那會影響判斷。但我尚未修鍊到如主任般從容不迫。想起馬一浮的一句詩，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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