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告別石油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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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5日，沙特宣布通過「沙特願景2030」改革方案。法新社
「沙特願景2030」規劃長達15年。本輪改革既要削減普通民眾的福利，也要觸動國內權貴集團的利益。改革的負責人——31歲的王儲繼承人與80歲高齡的老國王——這個「老少組合」能否提供一個穩定的權力架構去支持這個改革，目前仍不確定。
《國際先驅導報》特約撰稿王霆懿發自利雅得「鑒於去年油價走低，中東地區石油出口國損失了高達3900億美元（1美元約合6.52元人民幣）的收入，但這些國家要為在收入上蒙受更大損失做好準備，今年的損失可能超過5000億美元。」近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一份最新報告中警示，沙特、科威特、卡達、巴林、阿曼和阿聯酋等六個海灣合作委員會成員國的經濟增長率，將從2015年的3.3％放緩至今年的1.8％。
當下，如何面對國際石油形勢，如何戒掉「油癮」正成為中東國家思考的問題，而在這方面，中東石油國家的「代表人物」——沙特已開始行動。
4月25日，沙特正式掀開了經濟改革的大幕，名為「沙特願景2030」的改革方案正式由國家內閣通過。該方案被稱為沙特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改革計劃。緊接著，5月初，沙特宣布重組內閣。而在此之前，薩勒曼國王的兒子——沙特三號人物——王儲繼承人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更先後接受國際媒體專訪，大篇幅談及沙特的經濟改革的緊迫性和可行的方案。
沙特此次精心設計的經濟改革，聲勢浩大，但究竟能否真正告別石油經濟，實現經濟轉型呢？
改革經濟已成許多人共識
事實上，沙特此次出手改革經濟並不意外。
一方面，這一中東老牌石油國家正面臨財政難以為繼的局面。
由於國際能源市場供過於求，國際油價已經從近140美元/桶的高位，跌至目前30～40美元/桶。油價下跌導致沙特財政儲備縮水。據保守估計，沙特每月的財政赤字高達100億美元以上，而這還不包括其在葉門的軍事開支和其它對外軍事援助。
沙特勞工部數據顯示，2014年沙特失業率保持在11.7％，其中女性佔60％，男性佔40％。沙特目前的人口結構中，有高達70％的人年齡在30歲以下，未來數十年，沙特將需要為這些年輕人口提供大量的就業機會。雖然沙特有數千億美元的財政儲備，但長此以往，財政終究會入不敷出，改革已經迫在眉睫。
另一方面，沙特周邊國際形勢正趨於穩定，也給經濟改革提供了契機。
目前，敘利亞的內戰雙方已經在日內瓦展開談判，葉門的內戰雙方也在科威特展開和談。在可預期的一段時間裡，沙特內部的經濟改革將成為政府的首要問題。儘快地從國外的軍事行動中抽身，應對國內的經濟困境，已成為沙特許多人的共識。
將非石油收入變為主要稅收來源
歷史上，沙特曾多次進行經濟改革，除費薩爾國王時期的經濟政策較為成功外，其餘均乏善可陳。原因在於，一方面，政府要面對高油價的誘惑，動力不足；另一方面，國內強大的利益集團和享受高福利政策的中下層聯合抵制改革，形成了強大的阻力。因此，之前多次經濟改革大多不了了之。此次「沙特願景2030」中提出的一些改革計劃，曾被多次討論，並不是第一次出台。
據當地媒體報道，「沙特願景2030」中主要包含以下措施：出售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市值約2萬億到2.5萬億美元）不超過5％的股份，整合公共投資基金為全球最大的主權基金，資產總值2萬億美元。
提高非石油收入，使之成為政府的主要稅收來源。將非石油收入由2015年的1635億里亞爾（1里亞爾約合1.74元人民幣）提高到2020年的4360億里亞爾、2030年的1萬億里亞爾。非石油出口占非石油GDP的比重由16％提高到50％。
值得注意的是，沙特擁有比較完備的油氣加工產業，並佔據世界產值的15％左右。沙特將推動油氣產業加工，製造化工產品出口，來彌補油價下跌造成的損失。同時，沙特礦產豐富，將通過完善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和港口建設，增設鐵路，來增加本國的礦產開發和出口。
此外，沙特還計劃成立軍工控股公司，啟動沙特軍事工業。
而在工業改革的同時，沙特也希望增加朝覲收入，將每年赴聖城的人數由800萬增加到2020年的1500萬、2030年的3000萬，並在5年內啟動綠卡制度，使阿拉伯人和穆斯林可長期在沙特生活。
重組內閣為改革開路
在宣布經濟改革之後不久，沙特國王薩勒曼在5月8日即頒布法令，宣布大規模重組內閣，為經濟改革進行人事調整。
此次的內閣重組和人事任命，其對經濟改革而言有重要影響：本次被撤換的沙特「石油和礦產資源部」部長納伊米執掌沙特石油部門長達20年，沙特政府70％以上的財政收入來自於石油部門，他無論在沙特國內還是在國際石油組織——歐佩克中都扮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其接任者——前衛生部長法利赫，曾在沙特石油公司任職長達30年，擔任過阿美石油公司的負責人。
這一人事調整，將有利於減輕原有石油部門的阻力，並為阿美石油公司部分上市做好準備。同時將「石油和礦產資源部」重組為「能源工業和礦產資源部」，有利於減輕石油產業的比重，增加其他礦產資源和能源產業的投入。
此外，沙特還解散了水電資源部。其原因在於，此前沙特政府宣布採取財政緊縮措施，削減對民眾的水電補貼，在沙特國內引發了不滿情緒。但水電部長應對不當，引發民怨。此舉將有利於緩解民眾的不滿，並為進一步削減補貼做好準備。
而設立娛樂總局和文化總局，將意味著沙特有可能會開放娛樂產業和文化產業。
目前，沙特國內奉行嚴格的瓦哈比教義，禁止電影院等娛樂產業存在，一些相關的文化產業也受到限制。
此舉不僅能夠促進沙特的經濟發展，將沙特家庭在國內的文化及娛樂消費從2.9％提升至6％，未來還可能會對沙特的社會生態產生重要影響。
計劃公布前充分造勢
早在沙特政府推出此項經濟改革計劃之前，知名諮詢機構麥肯錫在2015年底就曾發表了一份沙特經濟發展的全面報告《沙烏地阿拉伯——超越石油》，報告中既描述了沙特即將面臨的經濟危機，也闡釋了沙特如果實施改革將會釋放出巨大的潛力。
筆者認為，這份由麥肯錫駐沙特首都利雅得辦公室發布的報告，背後有沙特政府的默許和經費支持。緊接著，沙特王儲繼承人穆罕默德接受了兩家外媒——《經濟學人》和彭博社的訪談，進一步為改革造勢。以上都是由英文媒體先行傳播，而後由沙特本國媒體轉載的。
沙特政府及本國媒體在改革方案發布前一周，進行了大量宣傳，但對外宣傳的英文媒體與對內宣傳的阿文媒體卻稍有區別：英文媒體的重點在於改革本身和許多激進的舉措；而當地的阿文媒體則強調改革會惠及所有民眾、保證就業、改革中會有照顧底層民眾的政策等。
值得注意的是，4月25日沙特內閣正式宣布改革方案當天，沙特的新聞媒體和視頻網路都進行了同步播出，其中還有王儲繼承人穆罕默德的首次電視採訪。通過觀察沙特政府之前的種種鋪墊，不難看出此次的經濟改革，尤其「沙特願景2030」方案的推出，是沙特政府精心設計和安排的，他們對此也寄予厚望。
權力基礎關係改革成功
這項號稱沙特史上最大規模的改革究竟能否成功，目前眾說紛紜，褒貶皆有。贊同者認為，現行的經濟體制和福利政策難以為繼，沙特急速增長的近3000萬人口，不能都依靠國家，改革不可避免。一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沙特年輕人，認為這將是他們的機遇。而批評者則認為：此次改革過於激進，倉促削減民眾福利，會觸發諸多的社會問題；改革者在決策的過程中，並沒有深入了解底層民眾的生活狀態；此次改革主要側重財政平衡，並不是著眼於經濟的長遠發展等。
在筆者看來，此次改革的成敗取決於多項因素，在這其中，首先就是改革的權力基礎。
權力基礎是否足夠穩固，決定著改革的成敗。本輪改革既要削減普通民眾的福利，也要觸動國內權貴集團的利益。改革的負責人——31歲的王儲繼承人與80歲高齡的老國王——這個「老少組合」能否提供一個穩定的權力架構去支持這個改革，目前仍不確定。而「沙特願景2030」規劃長達15年。根據沙特以往的歷史，每次皇位更替，都會出現比較大的權力結構的變化，這一方案能否始終貫徹實施，目前也很難確定。
其次，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也左右著改革的成敗。經濟轉型會面臨諸多的困難和挑戰，但根本在於從一個不合適的經濟模式，轉變為另一個相對合適的經濟發展模式，並形成良性循環。沙特目前的石油經濟難以持續，但能否建立起一個可持續發展的非石油經濟模式，仍是未知數。產業轉型和經濟增長點的尋找，要比財政平衡更困難。
與此同時，社會觀念和氛圍也會影響改革。一國的經濟能否發展，除了正確的經濟政策，還與本國的社會觀念和氛圍有密切關係。沙特人長久以來習慣了享受政府補貼，將工作包給外籍勞工。可以預見，如此重大的改變，不僅在觀念上較難接受，而且還面臨諸多的現實問題。
此外，改革與開放並重也考驗著改革的質量。沙特此次改革更像是「改革不開放」政策，沙特在推行經濟改革的同時，用沙特人替代外籍勞工，試圖通過剝奪數百萬外籍工人的工作機會來滿足本國人就業的需求。短期來看，會起到一定效果，長期來看，則會從根本上制約沙特的經濟發展。在知識經濟和全球化時代，開放意味著可以接觸外部的先進技術和與思想，改革則會優化自身，提高競爭力，兩者缺一不可。但沙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開放的重要意義，一些評論家將本國的經濟問題歸罪於外籍勞工和經濟全球化，這些都會對沙特的經濟政策產生負面的影響。
因此，總體來看，沙特告別石油經濟、實現經濟轉型還任重道遠，而此次改革也僅僅是一個開始。（作者為沙特智庫費薩爾國王研究中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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