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時光機
《爸爸的時光機》主人公「小馬古幾」
故事的緣起，在於父子之間的關係。年輕的兒子通常都不願意重走父親的老路，卻在年紀見長後理解了曾經父輩們的理想。但是父親的年邁和記憶的逐漸模糊讓這些理想蒙上了晦澀。每一對中國的父子身上都能或多或少經歷過這樣的故事。馬良選擇了一條奇特的道路——出身戲劇世家，他並沒有從開始就繼承父親的職業，而是在事業高峰的時候突然轉向，選擇用另一種方法向父親致敬。
《爸爸的時光機》綵排現場
他創作了《爸爸的時光機》，於5月19-21日在上海大寧劇院進行演出。這部風格奇幻的非傳統戲劇，以馬良與父親的共同生活經歷改編而成。從未涉足舞台的馬良，以敏銳的總體藝術感覺與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邀請了匈牙利、德國等藝術家們共同創作。帶領著團隊耗時兩年，他們製作出了十數件每個由1000多個零件組成的真人等比例大型人偶。結合演員和木偶平行表演的舞台表現、當代藝術中的裝置及影像手段，以及現場音樂演奏等多元化舞台藝術表現形式——最後呈現的，劇中的每一次時空穿梭都是一次奇幻歷程，是對生命和記憶的再次確認，帶給觀看者新奇的視覺體驗，也具催人淚下的藝術感染力。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作品入選了2016年度紐約舉辦的國際演藝協會年會ISPA的推介演出，這是世界最著名的演藝平台。在過去10年里，《爸爸的時光機》是唯一入選的中國戲劇作品。
時間的片段
2016年4月9日凌晨4點拍下的一張照片中，是燈光下馬良光禿禿的腦袋。前幾日探班劇組時，燈光的效果還未見得，但通過這張照片似乎可以窺見一斑。馬良寫：「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拚命。以後再也不了。我老了。真想好好睡幾天。」
我們這些旁觀者看來，這只是馬良時不時任性的表達，創作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像處在馬斯洛需求原理的最基本一層。他停不下來。
2016年4月7日，馬良無意間翻到兩年前這一天的照片。那些快遞盒子是買的第一批木工製作工具，也正是要開啟的木偶之夢。
真是痴人夢一場。兩年後，竟然一切都快實現了。馬良說：「再敏感的人再美妙的事情，時間處久了都容易遲鈍，美好磨難如今都無從談起，這顆晚熟的果子好歹終於熟了、甜了。」
回溯至最開始，2011年8月1日，馬良在微博上發了這樣一個帖子，是和幾個朋友飯後閑聊的結果：「如果獲得了一次穿梭於時間的機會，可以回到過去或者進入未來的某個時間生活一天，你會怎麼選擇？」
寫上微博後一天的時間裡，幾百個人寫下了他們的回答。後來有人和馬良說，這個問題曾經在網上出現過，並非他第一次提出，可對於他絕對是一次意義非凡的體驗。他一直覺得所謂藝術創作，無非也就是對這個世界提出一些問題，不至於要狂妄地覺得自己可以給出什麼答案，提一個問題，就像在風中播撒種子，答案長在別人的心裡，無邊的世界無窮的人會有他們無盡的答案，如同原野上各式各樣的爛漫山花，那些美好和豐富都是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根本無從想像的。
這些問答後來經過整理編入了馬良2012年出版的書《坦白書》，很多讀者都認為這些內容是此書最動人的一部分，對此他一直在思考，希望有機會進一步去創作。直到2014年的一天，他的這個想法有了成型的機緣。
2014年2月28日，深夜的海南，馬良在游泳池裡游泳，父親坐在岸邊望著他。
「水裡就我一個人，四外一片安靜，只有水花的聲音。每次游到父親身邊我就停下來和他說幾句話，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小區的泳池裡，他和母親在暖和的南方度假。他問我你會不會漂在水面上？這樣游累了就可以休息了，在水裡就不會危險了。我回答，我會，然後演示給他看。再游一圈大約好似5分鐘，再回到他身邊時，他又問池裡的我，你會漂在水面上么？我再次回答，並漂給他看。午夜的水裡很冷，即使在溫暖的南方，我躺在水面上望著星空，心裡泛起一絲傷感。父親今年85歲了。我特別想和他一起完成一部作品，這是我們父子共同的心愿。」
2014年5月4日，這個超越想像極限的好玩兒木偶劇項目啟動。
他稱之為《爸爸的時光機》。
木偶的製作過程里，馬良全身細胞也正在重新排列組合。他真正喜歡這種感覺，親手重構自己的生活
從馬良創作的手繪稿變成舞台上的一架時光機，連接起過去與現在。馬古幾——其實也是馬良自己意識流式的夢的片段，被一 一捧出來
重構記憶
《爸爸的時光機》重構了一個記憶，而它的製作過程里，馬良全身細胞也正在重新排列組合。他真正喜歡這種感覺，親手重構自己的生活。他曾經從一個廣告導演變成攝影師，如今將再次重組成為一個身懷絕技的木偶匠。其實無所謂是什麼，他很幸運，他一直是自由的。
開始，馬良每天晚上都呆在房間里直到深夜。「壓力重重的生活，唯有在這些鏰鑿鋸榔頭鑽子組成的溫柔鄉里，才能獲得片刻平靜。書生柔腸最無用，如今年紀終於明白，只有這雙粗糙的手，能幫我榮歸故鄉。」
他是個能造飛機的人，從小馬良就這樣相信。做木偶把他身體里的理科生情結調出來了，「十幾年前賺錢用過的軟體，如今又上手，竟然不陌生，狂熱的感性和剋制的理性相得益彰，越興奮也越冷靜了。蠻好，處女座的人做藝術工作，性格里挑剔較真的一面也算壞事變好事了。」
每個木偶，是1000多個手工零部件的精密設計和組裝，真是個龐大的工程
2014年6月5日，他記錄道：「這幾天製作出的一雙手，真是個漫長的過程。根據設計圖紙從一塊塊木頭裡切割出形狀，打磨裝配，既要靈活又得結實。之前全無經驗，但也因此正是挑戰。」
2014年6月11日，「手造木偶進入第二周，今天上身立起來了。我已經學會並熟練使用線鋸機、切割機、打磨機、台鋸機、立式鑽台等之前從來沒用過的木工機械。覺得自己很牛逼。」
2014年6月18日，「今天木偶身體基本成型，身高170厘米左右，由木頭，銅，鋁和皮革橡膠，麻布麻繩等材質組成。我們目測估計有25~30斤重，實際表演操作的難度不小，明天打算買個懸掛式電子秤，你們看大約是多少斤？猜對的有獎，可以作為第一批綵排觀眾，來參觀工作室，當然還不知道是哪天了，真是個龐大的工程啊——馬工親筆」
2014年8月18日，「我的左手大拇指上的三個新傷疤。分別由榔頭雕刻刀和銼刀造成。最近左手前後留下十多個傷口，有點手藝人的質感了。」
大概8年前，一本義大利雜誌對馬良的訪問，其中有一個問題：如果不做攝影你最想做什麼？當時他的回答是「做一個身懷絕技的工匠，以一種無可取代的絕活引以自豪」。
8年之後，馬良覺得自己大致上實現了這個預言。最近，在《爸爸的時光機》的排練里，無數牛逼的表演片段讓他自豪得汗毛直豎——作為觀眾我充分體會這種感覺——他說「請讓我大言不慚吧」，他親手打造的木偶馬古幾家族，其「厚顏無恥」的戲劇表現力，的確已經獨步江湖了。
馬良說：「視覺創作就是把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具體化，形象化。我喜歡哲學，也喜歡詩歌，但是我只能作為感受者和體驗者，這些手段我根本無力操縱，但是我可以做視覺作品，一樣也是在寫詩，談說一些有關哲學的感受。我只是在嘗試，盡我所能。」
一個人的瑰麗史詩
最終呈現的《爸爸的時光機》，超越了普通的視覺內涵。
每個木偶，是1000多個手工零部件的精密設計和組裝。每個動作，付出的是所有主創人員兩年零三個月的推翻重來。戲劇的主人公有四個：小馬古幾與中年父親；成年馬古幾與老年父親。一架時光機，連接起過去與現在，馬古幾——其實也是馬良自己意識流式的夢的片段，一一被捧出來。
每個動作，付出的是所有主創人員兩年零三個月的推翻重來
重疊的意象是美感的源處。一條巨型機械大魚，打擊樂節奏，京劇式的鼓點與開場亮相——靈感來自馬良父親的京劇生涯——瞬間的驚艷可以攜著樂音讓人酸楚靜默。馬古幾與父親的對白，精簡到只有呢喃的音節。
馬良並沒有局限於單純地刻畫父子間的情感摩擦，而是將家庭乃至整個生命的元素通過奇幻旅程自然地展現出來。父親冗緩地吐訴著，儘管在回憶的摩挲中他早已把故事的脈絡滾得爛熟。
動心返轍的剎那，觀看的人們忽然嚼出舞台上每一尺明艷的光線、父與子角色間的每一次輕觸互動——之所以如此喜歡這部作品，大多是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給予了觀看者某種感動的契機，某種契合上的幻想。如果有足夠的敏銳和細心的話，那個觀看的人會發現，在所有的傳奇故事裡都包含著一個同樣真實的父親。
馬古幾的故事裡，父親最終無法留住時間。父親知道，他的故事最終只能由他的兒子以及後輩講下去。動人的故事無一不會滲入血脈，它們都來自我們心底蟄伏的情感——兒子最終會懂得父親，也成全為男人。
《爸爸的時光機》綵排現場
2016年1月9日，馬良翻舊書，書里落下一張馬良從來沒見過的舊照片，大約25年前，他的父母親和幾個木偶的合影，「也許是他們在國外旅行的紀念照，也完全不知道它為什麼夾在我的某本書頁里，曾經他們送給我的么？真是想不起來了。不過，此時此地出現，像一個被埋藏多年終於揭曉的神秘預言。世上的事情，想必多是有些隱秘的來龍去脈的，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一切已經註定。」
開始創作《爸爸的時光機》時，馬良把自己的個性簽名改成：「你能夠漂在水面上么？」他說這個作品完成之前不會換，沒有完成這個理想之前，必須昂揚於生活之上，永不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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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生活》第126期「新世代」
原標題：《散落人間的時間》
撰文：Dao / 圖片提供：《爸爸的時光機》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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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親愛的爸爸，爸爸爸爸幸福的爸爸
※我的爸爸和媽媽
※小時候，我和爸爸
※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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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請放下手機！
※「我爸爸在媽媽手機裡面」，孩子的心酸話讓媽媽落淚，爸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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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智力和才能發展的黃金時期，爸爸媽媽們準備好了么
※爸爸媽媽，手機是你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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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對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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