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知識 > 關於人們疼痛的那些事

關於人們疼痛的那些事

說起疼痛,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手指被剛從印表機里拿出的帶餘溫的紙割傷,體檢時護士的針頭扎進皮膚的一剎那,被熱鍋里飛濺出來的油滴燙到,不小心崴了腳……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都會給我們帶來一種體驗:疼痛。當然,還有些疼痛,比如神經性頭疼、風濕寒性關節痛、頸椎痛等,往往揮之不去,令病患飽受折磨。那麼疼痛究竟是什麼,又受什麼因素影響?如果說疼痛是一種痛苦的經歷,若有選擇,你是否願意選擇無法感受疼痛?面對疼痛,人們又可以做些什麼?


疼痛是什麼?


牛津大學研究疼痛的專家艾琳·特雷西(Irene Tracey)教授告訴我們,與快樂一樣,疼痛並不存在於外部環境之中,它只是一種個人感受。斯坦福大學醫學中心教授艾略特·克蘭(Eliot Crane)認為,疼痛是一種疾病。國際疼痛研究協會(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Pain)則把疼痛定義為一種令人不愉快的感覺和情緒,通常與實際的或潛在的組織損傷有關。

疼痛是如何產生的?


科學家一致認為,疼痛是我們身體上的一種不適感,會促使我們想去停止或改變自己當前的行為,它其實是一種極其複雜的保護機制。我們的身體擁有一些特殊神經,它們能感覺到溫度、化學平衡或壓力的潛在危險變化。這些「危險探測器」(或「傷害感受器」)會向大腦發出警告,卻無法向大腦傳輸疼痛的感覺,因為所有的疼痛感覺都產生於大腦。所以,疼痛並非來自你骨折的手腕或扭傷的腳踝,而是大腦對一系列信息進行分析的結果,這其中包括來自危險探測系統的關於危險的信息,個人的看法、之前的經歷、文化背景、社會準則、信仰等認知性信息,以及你的所見所聞等感官方面的信息。大腦會對當前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和之前儲存的信息進行分析,然後決定在身體的哪個部位產生疼痛。


不過,絕不要以為身體上的疼痛只與大腦有關。這些「危險探測器」幾乎遍布我們的身體組織,充當大腦的眼睛。每當我們身體組織的環境發生突然變化時——例如溫度升高、被擠壓或拉扯時——這些危險探測器就是我們的第一道防線。它們會向大腦發出訊號,調動能增加血液流動、促使附近組織釋放癒合分子的炎症機制,從而開啟修復過程。局部麻醉則會使這些探測器失去作用,所以危險訊號也無法被觸發。因此,病人在接受手術時,儘管有重大組織創傷,也不會感到疼痛。不過,炎症卻會讓這些危險探測器變得更加敏感,所以即便不存在真正的危險,這些探測器也會做出反應。例如,當你移動某個發炎的關節時,關節周邊很大一部分區域都會感到疼痛。危險傳輸神經元會經由脊髓到達大腦,並受大腦實時控制,根據大腦的指令來增加或降低敏感度。所以,在大腦對所有信息進行分析之後,如果得出情況的確危險的結論,危險傳輸系統就會變敏感。如果大腦認定情況並沒有那麼危險,危險傳輸系統的敏感性就會降低。總而言之,如果有任何可靠證據能證明我們的身體正處於危險之中,需要保護,我們感知疼痛的可能性和疼痛程度都會增加。相反,能證明我們的身體很安全的可靠證據則會降低我們感知疼痛的可能性和疼痛程度。


特雷西教授通過研究發現,外部環境和個人情緒也會改變大腦處理信息的方式,從而改變疼痛體驗。她首先對受試者進行疼痛刺激,然後通過精密的掃描設備觀察這些信號如何達到大腦內部,大腦又是如何對其加以整合,從而產生疼痛感覺的。結果表明,焦慮等人類的特定情感會加劇疼痛。但是,情感並非唯一影響痛感程度的因素。腦部的其他區域也會參與疼痛體驗。這些區域的互動情況,將決定你在某一時刻的疼痛感受。特雷西教授稱,「當人們感覺到疼痛時,大腦其實在同時處理許多事情。我們的大腦有很多不同組成部分,有注意力機制、情感機制、動機機制、決策機制、感知機制等。由於疼痛是一種多維度多因素的複雜體驗,所以需要大腦的不同機制參與其中,才能產生疼痛體驗。」

人們對疼痛的體驗還會因為性別、年齡、教育、社會經濟地位而各異。以性別為例,罹患慢性疼痛的女性要多於男性。除去生理期和分娩的疼痛,在疼痛科醫生、風濕病科醫生、腸胃科醫生的候診室里,女性的人數也明顯較多。唯一在男性身上比較多發的疼痛是相對比較少見的叢集性頭痛、帶狀皰疹後遺神經痛、強直性脊柱炎和偏頭疼。此外,任何其他疼痛——包括盆腔疼痛、過敏性腸綜合征、其他形式的頭疼、多發性硬化症、類風濕關節炎、下巴疼痛、膀胱疼痛綜合征、纖維肌痛、慢性局部疼痛綜合征和牙痛——都更多見於女性。在同樣的疼痛刺激下,女性往往更容易感受到疼痛,而且痛感更強。這並不意味著女性更脆弱,也不是說她們其實沒有那麼疼,而是女性天生在疼痛方面更為敏感。實驗證明,受到疼痛刺激時,女性的大腦釋放的具有鎮痛作用的內啡肽要少於男性。然而,當人們用嗎啡來治療疼痛時,它在男女身上產生的效果卻相差無幾。關於性別與疼痛的關係,還有待進一步研究。近來甚至有人認為,男女的疼痛機制和路徑可能完全不同,生理因素或許對疼痛的感知和忍受程度有很大影響。


雖然一般情況下,大腦都會做出正確判斷,但它有時也會出錯。比如有時候,你覺得自己腿疼,但事實上需要保護的可能是你的背。斯坦福大學醫學中心的克蘭教授表示,大多數時候,疼痛的確是疾病的癥狀,比如腫瘤或感染引起的疼痛,但是也有10%的可能性,疼痛本身就是一種疾病,就像是你家的電路被人偷偷改裝,當你下次打開電燈開關的時候,電燈沒亮,馬桶卻意外地沖了三次水一樣。克蘭教授的一位病人就是這種情況。她在一次舞蹈綵排中摔傷了手腕,結果三個月後手臂仍然青紫腫脹,最終被確診為肌張力異常。疼痛從她的手腕蔓延到手指,又從手腕蔓延到手肘,幾乎一直蔓延到肩膀。更糟糕的是,她還患上了痛覺超敏症,即使非常輕微地觸碰她的手臂,都會讓她感到灼燒般的疼痛。克蘭教授說,「神經系統具有可塑性,會對刺激做出反應,它會改變,也會變異」。


倫敦的梅·林恩·邦(May Lynn Bang)天生感覺不到疼痛,她表示,「我想人們或許無法理解,正常的疼痛功能有多麼重要」。沒有痛感,就意味著失去了大多數都擁有的天然保護機制。遺傳學家認為,這種對疼痛的異常感受是基因導致的疼痛系統運轉異常。他們通過研究發現,這些異常是由一個基因——SCN9A——的突變造成的。另外,研究還發現早期生活經歷對於疼痛路徑的發展也具有重要作用。比如有的早產兒因為需要接受各種臨床護理,甚至發展出了數百個疼痛程序,從而導致了日後對疼痛的感知異常。


如何應對疼痛?


為了幫此類人群走出困境,讓他們能像常人一樣正常生活和追求夢想,科學家們進行了反覆的探索和試驗。減少疼痛的一種有效方式,就是讓大腦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其他事務上,即轉移注意力。基於這一點,華盛頓大學的亨特·霍夫曼(Hunter Hofman)教授為燒傷患者創造了一個被稱作「冰雪世界」的遊戲,讓傷患一邊做遊戲,一邊接受治療。由於患者把相當一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遊戲上,所以疼痛感也隨即大幅降低。針對類似痛覺超敏症病人,克蘭教授和同事使用止痛藥,通過局部麻醉使功能紊亂的吵鬧神經安靜下來,但這種做法效果有限。更重要的是,他們用枯燥且常常讓人感覺不適的物理治療和作業療法,使神經系統里的神經能夠對日常生活中的活動和感官體驗做出正常反應。除此之外,他們還用強有力的心理治療項目來支撐前述治療,解決伴隨嚴重慢性疼痛而來的沮喪、絕望和抑鬱,最終取得了很好的療效。

要想減少疼痛感,應該減少關於危險的可信證據,增加關於安全的可信證據。我們可以通過局部麻醉來關閉危險探測器,還可以刺激身體自帶的減少危險的路徑和機制。與安全感相關的任何事都能達到這個目的,比如準確理解疼痛的原理、鍛煉、積極的應對策略,身處讓我們感到安全的地方,身邊是讓我們覺得安全的人等。所以,迪肯大學醫學與疼痛專業臨床高級講師邁克爾·瓦格(Michael Wargo)稱,「我禁止學生在諮詢過程中說以下這種話,因為它們會對病人產生非常惡劣的影響:『這是我所見過的最糟糕的情況』、『你最後只能坐輪椅』、『沒辦法,忍著吧』之類」。疼痛管理研究之父約翰·博尼卡(John Bonica)因為深知疼痛對於病患的重要意義而創辦了 「疼痛診所」,其目的並不是讓患者的病好起來,而是讓他們感覺更好。從疼痛中康復是一個需要耐心、毅力、勇氣和良好引導的過程。除了用藥物、物理手段進行治療以外,更需要用積極的態度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