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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國府」元老於右任的台灣生活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國府」元老於右任的台灣生活



于右任(1879—1964)

文 | 吳十洲


摘自《歸去來兮:那些去往台灣的文化名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5月,已獲出版社授權。


于右任原名伯循,陝西三原人,祖籍涇陽。1906年在日本得會孫中山,加入同盟會。先後創辦《神州日報》《民立報》,積極宣傳民主革命。長年在國民政府擔任高級官員,擔任國民政府審計院長、監察院長。 同時也是中國近代書法家,1932年發起成立草書研究社。他又是復旦大學等中國近現代著名高校的創辦人。1949年去台灣,1964年病逝於台北。於陝西三原、台北等地建有故居、紀念館。


台北的北投,一個不很大的地方。

整整一天都在下雨,卻不能熄滅這裡女巫嬉遊的慾火,此地有「地熱如炙」之稱。日據時期,曾在此開闢出一個溫泉旅館聚落。


去北投的地鐵里很乾凈且有文化氣息,車廂里的裝飾帶著溫泉浴室的符號,如果不是周末乘客不多。


出了地鐵來到北投。眼前一條街上到處都是溫泉浴室,漫步行經北投公園露天溫泉,不遠處坐落著一座溫泉博物館,來此懷舊的男賓女客不少。


日本來的多是來泡溫泉的,也會偶然碰到去于右任故居的;大陸來的多是奔著于右任來的,也有順便去泡溫泉的。


隨著北投公園坡道拾級而上,不消一會兒就可以看到一扇大門,門前樹立著「江山如有待,天地更無私」的草書題字,大門口兩旁石柱上刻有「梅庭」二字,都是于右任的手書。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國府」元老於右任的台灣生活



台北北投的于右任故居梅庭


這裡就是民國大佬于右任的別館,他居台後,以「每日三千字,長生一萬年」的情懷大寫特寫行草書法作品,有求必應。據說,他在台灣留下了五萬幅墨寶,他的公館據說在若干年前已拆遷,換了主人,不復追惜。


梅庭依山坡地形而建,分為上、下兩層。上層臨中山路,故居簡約,質樸的黑色屋瓦及木隔欞的日式建築,木造落地窗,外觀則是以石砌台基,呈現著恬靜、懷舊氣息,看了不禁讓人發思古之幽情。屋內是木造結構,陽光流瀉在木質地板上,回蕩出溫暖、浪漫的氛圍;庭院里生機盎然,花木扶疏,綠樹成蔭。這裡是于右任在台灣15年的生活中唯一保留下來的一處居所。

下層是防空避難室,採用西式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為二次大戰初期的建造形式,成為戰爭的最佳見證。房間里幾乎沒有裝飾和固定的傢具,顯得樸實而素雅。如今,台灣文物保護部門對梅庭進行了精心的保護與修繕,在園內的「梅庭二三事」展區,還有梅庭歷史與于右任的簡介。


院長的十五年


有不少人說,1949年,于右任本想留在內地,但被蔣介石派人挾持到了台灣,繼續擔任「監察院」院長等高職。


國民黨政權搖搖欲墜時,于右任在1949年3月26日曾提出辭去監察院院長職務,但在一片「挽留」聲中,不得已繼續留任。

南京解放前夕,一位國民黨的高級軍官來到於公館,強迫於右任上車馳往機場。于右任在上海沒住多久,解放軍就大兵壓境,不得已又同次子仲岑、兒媳周寶珠及兩個孫子一道去了廣州,最後在蔣介石的催促下,輾轉飛往台北。


到台灣之後的15年間,于右任的監察院院長一職形同虛設,幾乎無所事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1957年于右任彈劾「行政院」院長俞鴻鈞一事。


1954年6月,俞鴻鈞繼陳誠之後擔任「行政院」院長。于右任曾對俞鴻鈞目無「監察院」的行徑極其憤慨,於1957年12月10日親自來院主持會議,提出彈劾俞鴻鈞的動議。「監察委員」們也認為俞欺人太甚,群情激昂,通過了對俞鴻鈞的彈劾案,並將彈劾內容向新聞界公布,俞處境頗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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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蔣介石造訪于右任公館


這事終於驚動了蔣介石。1958年1月16日,蔣介石在台北中山堂召集中央委員、評議委員和國民黨籍的監察委員近200人開會,會上公開袒護俞鴻鈞,稱彈劾中所列各點,許多事不能責備俞院長個人。蔣介石還在會上當面斥責于右任:「院與院之間發生爭執時,可由『總統』召集有關『院長』會商解決之。我一直在等你們來報告我,讓我召集『兩院院長』會商解決,你們大可向我作此請求。」蔣厲聲斥責:「為何不走這條途徑?」


俞鴻鈞彈劾案對於右任打擊甚大。從此以後,他更加置身事外,寄情於書法、詩詞。不管怎樣複雜紛紜的文牘,到他手裡都只批一個字,如「是」「行」「商」「閱」等字眼,絕少用兩個字以上,加上簽名用的「右任」二字,批文總共不超過三個字。他最後15年的院長生涯就是這樣在台灣度過的。


白頭夫婦白頭淚


1949年11月下旬,于右任得知髮妻和女兒仍在重慶等他,於是從台北飛到了重慶。可是,妻子、女兒因等不著他,幾日前去了成都。在重慶,于右任一直設法與妻子取得聯繫,但沒有成功。11月29日,解放軍攻城的炮聲越來越緊,于右任在眾人的勸說下,不得不乘飛機返回台灣。他於是更加傷感,常嘆息道:「我好想念她們呀!」


他苦等時局的變化,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返回故鄉,希望能見到自己的結髮妻子高仲林以及長女於芝秀等親人。


1958年,正是于右任與他的髮妻高仲林金婚之年,但本應在夕陽歲月中相偎相依的這一對夫婦,卻被橫亘的海峽所阻隔。人們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但當時,老伴在大陸的生活到底如何,他根本無處知曉。於是,他寫下那首哀痛的詩:「兩戒河山一日簫,凄風吹斷咸陽橋,白頭夫婦白頭淚,留待金婚第一宵。」


1961年,是于右任的妻子高仲林女士80大壽,這樣的重要時刻,于右任卻不能陪在妻子身邊,他在苦悶中給香港的朋友吳季玉寫了封信,傾訴衷腸。在吳季玉、章士釗的奔走下,這個消息被周恩來得知。周恩來親自安排,以高仲林的女婿屈武的名義,集合了于右任在大陸的其他親屬,以及老朋友孫蔚如、茹欲立等20餘人,在西安為於夫人舉行了壽宴。壽宴過後,高仲林欲寫信告訴于右任這一消息,又恐消息如果傳到台灣當局耳中,會給於右任帶來不好的影響。高仲林的摯友邵力子給她出主意說,宋代《愛蓮說》的作者周敦頤也姓周,有一號為「蓮花」,便為周恩來取了一個雅號名「蓮溪先生」,隱晦地告訴于右任,自己的壽宴,是在周恩來的關懷下,辦得圓滿熱鬧。


伊人隔岸,如何不應?於對此十分感動,思鄉之情更甚。


1964年,于右任的好友吳季玉從香港赴台為于右任祝賀生日,誰知這次台灣之行竟成兩位老友的永訣。吳季玉的行蹤已遭國民黨特務偵知,因此抵台後不久即遭暗殺了。于右任聞聽噩耗,悲痛欲絕,身體每況愈下,1964年5月1日,也成為于右任在世的最後一個生日。


每日三千字,長生一萬年


即使在病痛的時候,于右任仍然儘可能地多做事,而他最看重的事往往與文化教育有關。


看書、寫字是于右任的生活習慣,一旦離開便非常難受。他在1964年1月14日的日記寫道:「數日因事未看經書,心中不安。」而他之於「寫字」(書法),則更是不可分離,以此作為日常之事。有些熟人到于右任家,從紙簍中揀回不少珍貴墨寶。于右任從11歲開始練習王羲之的《鵝字帖》,後來他又醉心於遒勁峻拔、莊重茂密的北魏碑帖。中年以後,又專攻草書,自稱:「余中年學草,每日僅記一字(即每日一個字寫無數次),兩三年間,可以執筆。」


靠著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于右任最後博採眾長,融會貫通,自成一家,形成名聞天下的「於體」草書。他的初期草書,沿襲魏碑的磅礴之氣,用筆險勁峭拔,大刀闊斧,旁若無人。隨著年歲漸高,後期草書漸入寧靜恬淡之境,晚年更臻成熟,達到揮灑自如、爐火純青的境地,信手拈來,皆成佳構,被尊為「一代草聖」。


由於求他寫字的人很多,他每天常常要寫三四十張紙,雖然勞累,但卻樂此不疲。他寫字沒有什麼特別的習慣,唯一講究的就是不用墨汁寫字,必須現磨現寫,而且一定要用開水磨墨。每寫到痛快處,就大呼「取墨來」。


于右任一生寫得最多的條屏是「為萬世開太平」,有一兩千幅之多。這是他的心聲。如果是比較了解的人,于右任則特為其撰句,他給張大千的對聯是:「富可敵國;貧無立錐。」送給蔣經國的則是:「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復旦大學校友黃季陸去台後,掌管教育,有一次請他書贈數語,于右任揮筆題書:「將中國道德文化從根救起,把西洋文明迎頭趕上」。


于右任一生寫的書法作品,有人粗略估計在五萬件以上,作品之多,當代無雙。為此,著名書法家沈尹默曾當眾調侃于右任:「於院長的字不如我的字值錢,因為于右任寫得太多,而我寫得少。」于右任聽了不以為忤,笑著說:「物以稀為貴嘛。」


于右任晚年貧病交加,生活寂苦,處境凄涼,以至於鑲不起一副假牙,在榮民總醫院住了三天院就喊著要回家,連說:「太貴了,住不起。」有一次,他牙疼得厲害,朋友勸他拔牙,並推薦台北最好的牙醫,拔一顆牙300元台幣,于右任苦笑著搖搖頭,「太貴了!不要拔了。」


即使潦倒至此,于右任仍不以錢為意。他手臨的《標準草書千字文》,彙集從東漢末年起到清代的154位書法家,共計1027字。這本書在他生前共修訂了9次,1961年在台刊印時,于右任與出版商約定不取一文稿酬,只要求定價低廉,便於讀者購買,意在推廣、普及。


「我很窮,沒有錢」


一生高官的于右任始終注重名節,兩袖清風。當他晚年病重時,常想到的竟是「沒錢住院」。


1963年4月18日,于右任喉嚨發炎,住進台北榮民醫院。剛過三天,于右任便在日記中寫道:「今日早起,疾已輕,有歸去之意。開支甚大,如何能繼。」5月初,于右任在疾病沒有完全治癒之時便出院,病情因此再次發作。他本應馬上住院,卻因為住院費用的緣故,將此事一拖再拖。


在此期間,于右任仍參加社會活動。6月26日,由於喉部感染,于右任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療,但因經費緊張,很快出院。等病情好轉一些,他又積极參加社會活動,並寫下了氣勢恢弘的長篇行草書《文信國正氣歌》七屏,成為其最後的大作。


1964年7月底,于右任再次病重,咽喉發炎,說話進食都很困難。蔣經國來看望,勸于右任:「老伯,聽說您身體不好,還是進榮民醫院治療吧。」于右任不願向蔣經國哭窮,只是點頭應承。


再次住院沒幾天,于右任又因經費問題而擔心,對副官方伯熏說:「我很窮,沒有錢,我住的這間病房多少錢一天?太貴了我是付不起的,我還是出院回家吧。」方伯熏看著病情嚴重的于右任,有意隱瞞實情,將每日高達千元的住院醫療費說成「只有一百元」。如此一來,于右任安心地住院了,因為以他月薪5000元新台幣的收入,是可以付得起這些費用的。然而,他的病已經治不好了。


這是一個意外,誰也不會想到這位民國元老級人物當時,經常連菜金都掏不出。以至1964年病逝之後,人們才發現,他欠廚師墊付的伙食費竟多達新台幣十幾萬元。


在生命到達終點前,于右任數次想寫遺囑,但寫了撕,撕了又寫,後來病情惡化,終致無法再寫。他的長子於望德為尋找父親的遺囑,特請來監察院副院長、監察委員等數人作證,打開于右任最為珍貴的保險箱。開箱以後,大家被眼前的物件所感動了。箱子里沒有一點金銀積蓄,所能見到的是一支鋼筆、數方印章與幾本日記。還有結髮妻子高仲林早年親手為他縫製的布鞋布襪。再有,便是他的三兒子於中令5月赴美留學時向銀行借貸的4萬元賬本以及平日借副官宋子才的數萬元的賬單。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


1964年8月中旬,于右任因病住院。


1964年1月,當于右任感覺將不久於人世時,他在日記中對身後事做出了兩次安排。1月12日做的安排是:「我百年後,願葬於玉山或阿里山樹木多的高處,可以時時望大陸。山要最高者,樹要最大者。我之故鄉,是中國大陸......」1月24日做的安排是:「葬我於台北近處高山之上亦可。但是山要最高者。」


十幾年的鄉愁,感情之累積終於釀成一首千古絕唱——《望大陸》。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1964年1月22日,于右任在日記中表明自己的心跡:「我是儒家系統中人,守之不變者,萬勿中途迷離,為世所笑。」這是他的人生信念。


思鄉的心情讓于右任病倒了。病重時,他的老部下、原台灣「監察院」秘書長楊亮功到醫院看望,問他:「您老有什麼事吩咐我?」


于右任由於喉嚨發炎而無法講話,只好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他首先伸出一個指頭,接著又伸出三個指頭。于右任的老部下楊亮功猜測了幾個答案,都被于右任搖頭否定了。楊亮功怎麼也猜不中是什麼意思,只好說:「院長,等你身體好一些後,再來問你剛才表示的是什麼意思,行不行?」他點了點頭。


于右任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1964年11月10日晚8點零8分,于右任在台北榮民醫院病故,終年86歲。他去世後,楊亮功向資深報人陸鏗提起此事,陸鏗反覆考慮後,提出一種解法,認為于右任的「一個指頭」是指祖國統一,「三個指頭」代表三原縣。合在一起就表示:將來中國統一了,請將他的靈柩歸葬於陝西三原縣故里。故人的心思已成天語,而這一解釋獲得了不少人,尤其是故鄉人的認同。陝西三原縣城西關鬥口巷5號建有于右任故居。六百多年的古槐樹依然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堂後枯槐更著花,堂前風靜樹蔭斜。三間老屋今猶昔,愧對流亡說破家。」他的舊詩飄逸雋永。


于右任的遺體被埋葬於台北的最高處大屯山觀音山上,並在玉山頂峰豎立起一座面向大陸的于右任半身銅像。玉山山勢險峻,四米高的銅像,建材全是由台灣登山協會的會員們一點一點背上山的,他們了卻了于右任登高遠眺故土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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