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土安全部釣魚執法 設立野雞大學查黑中介

為打擊簽證造假，美國國土安全部實行「釣魚執法」，派卧底探員在新澤西州辦了一所「野雞大學」——北新澤西大學，以引誘不法中介上門。

布局兩年多後，警方日前在多個州實行聯合抓捕行動，將22人的黑中介「一窩端」。這些黑中介兩年多來累計為1000多名國際學生掛靠學校、獲取簽證。這些國際學生多數是已經從美國高校畢業、但想依靠F-1學生簽證延長留美事件的留學生。

新京報記者調查，目前共有1076名學生涉及此案中，調查人員稱除了收取學生的手續費之外，中介還從偽裝成學校員工的特警處收取回扣。每招募一名學生就能收到1200美元到4000美元的傭金。

美國檢察官菲什曼表示，涉案的1000多名國際學生已被全部跟蹤調查，將被取消學生簽證，可能被遣返，但不會被起訴。

涉案學生諮詢了美國律師得知，有過就讀野雞大學的記錄，申請新學校的成功率只有5%-10%，也就是說他們未來能留在美國的機會很渺茫。因此律師建議留學生們，如果想要保留身份，不要去學校掛名而不去念書，這樣既有風險又浪費錢，不如選擇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學科去學，而且要遠離野雞學校。

沒等來工作，等來移民局敲門

這個周末，32歲的周琦(化名)窩在紐約州的房子里，手上的滑鼠不停地切換網頁。自從1個月前他的護照被美國移民局收走後，他只能每天都守在電腦前等消息。

周琦來自我國南方的二線城市，大學畢業在北京工作4年後，於2010年赴美攻讀MBA。

「我當年TOEFL和GMAT成績都不錯，申請的是紐約州排名前40的大學」說到在美國的第一所學校，周琦很自信。

畢業後的情況遠非周琦想得那樣好——美國經濟環境不好、就業壓力大，MBA專業並不吃香。

由於沒有合適的工作機會，周琦只好再向紐約州一所州立大學提出申請，就讀好找工作的計算機專業。

跟周琦類似的留學生在美國非常普遍。

美國移民律師李國宇介紹，隨著美國簽證政策的收緊，很多即將畢業的留學生都會申請另外一所學校同級別的專業繼續學習，來延續自己留美的時間，也是給自己一個合法身份。

2014年，周琦以「軟體工程師」的身份在一家當地企業實習。2015年3月，距離畢業還有兩個月，周琦的老闆幫他向政府申請H1B(工作簽證)，但是，周琦沒有中籤。

沒有工作簽證的周琦只能等下一年的抽籤機會，而在5月份畢業的他，需要再次找到一所學校將自己的學生身份延續下去。

兩個月的時間內完成申請和註冊，讓周琦覺得時間緊迫，這時，一家中介向他介紹了「北新澤西大學」。

周琦所住的地方距離學校有兩三個小時的路程。

「我沒有去過學校，也一直沒有等到他們的開課通知。」周琦說，自己在這所學校申請的是博士學位，他一邊等校方的課程安排，一邊憑藉學校頒發的「校外工作許可」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期。期間，他還用學校頒發的I-20(學生簽證)登記過一次汽車駕駛證，「很順利就過關了。」周琦說。

「直到2016年4月初」某一天早上，美國移民局的工作人員敲開周琦的房門，請他去移民局辦公室配合調查。

在此過程中周琦才知道，給他申請學校的中介人員已被抓、他本人的護照也被移民局收走。

目前周琦留在美國也是應移民局要求「配合出庭作證」。出庭的時間還要等法院排期，可能三個月，也可能半年，而這一切，都與北新澤西大學有關。

移民局官員嚴肅地告訴周琦「北新澤西大學只是一所存在於紙上和互聯網上的學校!」

「國土安全部」釣魚，願者上鉤

北新澤西大學，按照地圖搜索顯示位於美國新澤西州克蘭福德，距離紐約市25公里。

在歡迎首頁上，對學校的描述是一所「多元文化」學校，能為學生提供「與眾不同的教育體驗」。學校的校徽上則是用拉丁文寫的「人文、科學、正直」。除了顏色，與普林斯頓大學校徽幾乎一樣。

再仔細搜索一下，還能找到各個學位的代碼編號，比如在工商管理學院下設置的IT、會計、金融、管理、市場營銷等。

不少留學生從沒聽過這個學校，擔心是沒有資質的冒牌大學，但它又可以在「美國教育部官網」查詢。結果顯示這個學校在2012年獲得了美國教育部頒發的資質，2013年獲得開辦英語培訓課程的資質。

經過一系列考察驗證之後，周琦說，他判斷這所大學是一所面向國際學生的正規大學，雖然知名度不高。

但事實是，名字聽上去很正規的北新澤西大學沒有一個老師、沒上過一堂課、沒有舉行過任何畢業典禮。

這所獲得了官方認證的大學不僅僅是個空殼，還是美國國土安全部專門設立的假大學。為的就是給非法移民中介設下圈套，引他們上鉤。

據《紐約時報》最新消息，截止到5月12日，美國調查人員以涉嫌密謀實施簽證詐騙共逮捕了22人。

這些中介在知道北新澤西大學是個空殼的情況下，招攬了來自中國和印度的學生，為這些學生提供簽證、讓他們繼續留在美國；部分中介還幫助一些學生拿到了工作簽證。

在周琦看來，包括自己在內的學生都很無辜。「我們遵守法律，查閱了能查到的信息，都顯示這所學校是合法的!」

國土安全部發言人Alvin Phillip並不這麼認為，他表示「學生們百分之百清楚這是一所什麼學校，註冊的學生都是希望只要花錢就能留在美國」。

留美工作簽證困局

與周琦相比，29歲的張宇(化名)更加謹慎。

在2014年被北新澤西大學錄取後，中國留學生張宇還前往學校參觀，主動聯繫校方詢問課程。

「學校說在裝修，開課時間要往後推。」張宇說，這與他去學校所在地看到的景象也頗為吻合，「學校建在一個廣場里，沒有見到工作人員」。

張宇於2010年在美國讀碩士，此間他在美國的投資銀行和私募基金公司都工作過，但他同樣沒被抽中獲得工作簽證，這意味著，他必須在2014年底前，通過其他方式來延續自己留美的合法身份。

網路中介將北新澤西大學推薦給張宇。張宇選擇這裡的原因是：學校手續正規、有網課，學費也不貴。

幸運的是，2015年，張宇的老闆告訴他，電腦抽中了他的H1B簽證——這對張宇而言是件值得狂喜的事情。「你知道嗎?差不多只有2%的中國學生才有這個機會，我一直很拚命，從第一天找工作起就是為了這個機會……」

隨後張宇需要獲得正式工作前的最後一道手續——回中國到領事館簽注簽證。

在北京的美國使館，簽證官拿著張宇的簽證端詳了好一會兒說，「你回去等消息吧，我們要再審核一下」。

張宇當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按照慣例，最後的簽注應該最容易」。而這一等就是4個多月，在此期間，張宇通過新聞知道了北新澤西大學的事情。

「我的案子已被發回到移民局審核。」張宇說，他在美國的工作已經保不住了。

和張宇有相似經歷的同學組成了一個叫UNNJ受害學生聯合會的組織，目前正在就此事維權。一名Z姓同學接受採訪時表示，他意識到被學校錄取後不上課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還發郵件給學校詢問課程。學校登記的郵箱回復稱：「如果你對現在的安排適應不了，那我們建議你選擇新澤西的其他高校」。

根據公開報道顯示，美國的H1B工作簽證，每年配額分為6.5萬個學士學位常規名額及2萬個擁有美國碩士以上學歷的名額。

最近四年，每年4月1日開放申請後數日內即爆滿，申請量也從2014年的12萬件上升至2016年的23萬件。由於僧多粥少，美國移民局(USCIS)都是採用電腦抽籤方式決定配額的分配。

記者了解到，目前涉案的中國學生中，有六七十人已經獲得了H1B工作簽證，這些人也都有了穩定的工作，其中不乏在蘋果、facebook等大公司工作的精英。

此外，涉案學生中，也有人來自哈佛、芝加哥大學等名校，因為就業形勢不景氣，不得不轉換專業才找到了北新澤西大學。

李國宇律師介紹，在無法獲得H1B(工作簽證)的情況下，繼續F1的學生簽證是目前中國學生能夠讓自己合法留在美國的最容易方式。

打擊黑中介誤傷留學生?

從法律角度而言，李國宇律師分析說，美國政府想打擊的是利用學生來獲取利益的黑中介。

美國刑事辯護律師鄧洪稱，「釣魚執法」是美國執法部門慣用的手法，美國最高法院的多宗判例都肯定了它的合法性。但有一個重要的法律前提：只要執法人員不故意引誘他人犯罪，而向調查對象提供犯罪機會，法官都會裁定「釣魚執法」不違法。

據美國警方披露，目前共有1076名學生涉及此案中，調查人員稱除了收取學生的手續費之外，中介還從偽裝成學校員工的特警處收取回扣。每招募一名學生就能收到1200美元到4000美元的傭金。

此外，他們還負責聯合學校工作人員偽造學生在校記錄和畢業證書，有一些中介還涉嫌編假合同、偽造僱主證明和其他文件，以幫助國際學生獲取H1B工作簽證。

目前，黑中介面臨共謀實施簽證欺詐和共謀庇護外國人獲利兩項罪名指控，前一項罪名最多可判5年監禁，後一項罪名可判10年監禁。

據媒體報道，學生簽證欺詐案件在近幾年頻發：近幾年美國最出名的一起簽證詐騙案發生在2011年。一名華裔女子在北加利福尼亞設立了三谷大學，主要提供工程學和醫學課程，但學生們根本不用去上課。這名女子後來因簽證詐騙罪被判處監禁16年。

今年1月，在紐約和新澤西城市區擁有五個校區的微動力計算機學院，三名官員在檢舉下承認簽證欺詐，從學生身上共獲利達740萬美元。

2012年，美國政府問責局的一份報告指責移民局和海關執法局對留學生和訪問學者的驗證和控制管理不夠。這些頻發的簽證欺詐案也引起了美國政府的顧慮，於是國土安全局就導演了以上這出大戲。

2014年，媒體報道美國學者主持的一份報告揭示，近年來全球野雞大學數量增長迅速，美國是野雞大學最多的國家，其頒發的文憑，95%給了中國人。

一般來看，有三類國人會青睞野雞大學文憑：一類是在海外無力完成學業，不得已購一張野雞大學文憑充數，以取悅家長的；一類是被國內中介誤導，誤入野雞大學受騙的；還有一類則是「主動受騙」，主動謀求野雞大學文憑。

李國宇律師曾經在幾年前與一所「野雞大學」有過接觸，但他表示，近幾年隨著科技以及信息識別系統完善，那種違法的野雞大學越來越罕見。

夢斷野雞大學後的去留選擇

在此次「野雞大學」釣魚事件中，美國官方一再強調，涉案學生們在申請這所大學後並沒有上課，這意味著他們對這所大學的性質「心知肚明」。

但對於誤入野雞大學的後果，周琦和張宇都沒料到。

目前沒有涉案學生面臨有罪指控，所有的處理結果都將按照美國移民法的規定進行。美國檢察官菲什曼介紹，涉案的1000多名國際學生已被全部跟蹤調查，將被取消學生簽證，可能被遣返，但不會被起訴。

李國宇介紹，其中一些學生或將被遣返，一段時期內很難再申請到赴美簽證。對於自願離開美國的學生，只要他們沒有收到驅逐令或者不出現在移民法庭，一般來講不會面臨非常嚴重的後果。

對於有些決定留在美國等候移民法庭裁判結果的學生，一旦裁判結果認定他們現階段的情況屬於非法，他們將面臨兩種結果：一是在180天內離境否則將面臨3年禁止入境；或者在1年內離境，否則將面臨10年的禁止入境。

現如今只能呆在北京的張宇找了份工作，薪水是在美國時的五分之一，每當在上班時間接到與這件事有關的電話時，張宇先都會跟對方商量：「稍等，我找間會議室……」目前，最讓他糾結的是，有了這件事情的影響，以後想去美國，可能都會有很大阻力。

而對於在美國奮鬥了多年，以為有機會留下的周琦也是進退兩難。

目前護照不在身邊無法回國，在美國也不能繼續工作。美國移民局表示他有機會可以申請新的學校就讀，但在諮詢律師後，周琦的心就涼了：有過就讀野雞大學的記錄，申請新學校的成功率只有5%-10%，也就是說他未來能留在美國的機會很渺茫。

北新澤西大學的官網和Facebook頁面現在已經無法打開了，但這所大學在美國國土安全部官網上的資質認證信息還沒被撤下。

根據美國國土安全部門的數據，目前在美國通過合法簽證上學的國際學生共有120萬人，大部分來自亞洲，在攻讀本科和研究生。

就在這些中國留學生的「前途未卜」的時候，一年一度的畢業季又來臨了。

對於如何避免誤入「野雞大學」，新京報記者諮詢了畢業於美國西雅圖某大學，目前在國內從事教育投資工作的張女士。她表示，一般而言，攻讀學位的難易程度與學校所存在的風險成反比，越是宣稱容易拿到學位、就越可能意味著大學不正規，而就讀這些大學所帶來的後遺症可能要持續幾年才會發作，還有可能搭上在美國的整個就業生涯。

如何辨別「野雞大學」

上六大地區認證機構網站

留學生在選擇就讀的美國院校的時候，一定要選擇有留學資質的合法留學中介幫忙申請。

美國教育部並不認證大學，而是由美國六大地區聯盟提供認證。該認證是美國大學層面的最高認證。

六大地區認證機構全部大學名單可到www.chea.org網站查詢，也可到各大地區認證機構的網址查詢。以下是六大地區認證機構的名稱：

1.中部各州大學院校協會(Middle States Association of Colleges and Schools)

2.新英國學校和大學協會(New England Association of Schools and Colleges)

3.西北地區高校委員會(Northwest Commission o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4.北中央學院和學校協會(North Central Association of Colleges and Schools)

5.西部學校和學院協會(Western Association of Schools and Colleges)

6.南部學校和學院協會(Southern Association of Colleges and Schools)

看專業協會認證

美國大學幾乎所有專業都有認證協會。獲得專業協會的認證代表該專業的教學質量得到廣泛的認可，同時也意味著要定期接受這些認證協會的審核。以下是部分專業認證協會：

商科：Association to Advance Collegiate Schools of Business(AACSB)

工科：Accreditation Board for 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ABET)

四招鎖定美國正規高校

(1)教育部教育涉外監管信息網(www.jsj.edu.cn)上有各個國家經過認可的大學名單。

(2)查看學校網址。一般美國大學的網址都是以edu結尾，如果遇到一所大學是以.com結尾，很顯然這不是一所得到主流社會認可的大學。

(3)查詢維基百科。大家可以到www.wikipedia.org上輸入大學英文名稱查詢。

(4)關注大學排名。US NEWS每年都會對美國大學進行排名，此排名上的大學，一般是正規大學。

新京報記者 王巍 吳振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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