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穆寧制度與拜占廷興衰

在拜占廷帝國歷史上，政變頻仍，11—12世紀曾發生兩次著名政變，一次是1081年阿萊克修斯（1081—1118年在位）軍事政變，另一次是1183年安德羅尼庫斯（1183—1185年在位）宮廷政變。他們通過政變登上皇位後，為鞏固其統治，分別採取不同舉措。前者的措施結束了內憂外患，促進了社會穩定和發展。後者的措施則導致社會動蕩，加速了拜占廷的內亂和衰落，以致首都君士坦丁堡於1204年被拉丁人攻陷。可謂結局迥異，值得對比分析。

科穆寧制度維繫帝國統治

1081年，阿萊克修斯發動軍事政變，奪取拜占廷皇位，建立科穆寧王朝（1081—1185年）。他上台後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史稱「阿萊克修斯一世改革」。他著手改革宮廷頭銜，根據親疏關係授予其家族成員相應的頭銜和地位，為家族成員創建新的宮廷頭銜等級制度。與此相適應，帝國從中央到地方的最重要職位尤其是軍隊將領和地方總督，幾乎被他的親屬壟斷。在授予親屬宮廷頭銜和重要職位的同時，阿萊克修斯還賜予他們大地產。這樣，在皇帝、共治皇帝之下，形成一個由皇帝的血親、姻親構成的特權階層，高居於帝國其他人員之上。至此，以皇帝為中心、以其家族為統治基礎的政治制度得以確立。在阿萊克修斯的兒子約翰二世（1118—1143年在位）和孫子曼努埃爾一世（1143—1180年在位）統治期間，這一制度得到鞏固。由於這一制度盛行於科穆寧王朝，故稱為科穆寧制度。

科穆寧制度確立了皇帝家族和軍事貴族的統治地位，為歷代皇帝提供了統治支柱，使阿萊克修斯得以成功應對外敵入侵和內部叛亂，度過了內外交困的統治前期。通過這一制度，科穆寧王朝的皇帝加強了中央集權，恢復並保持了對貴族、官僚、軍隊和民眾的有效控制，為百年繁榮局面奠定了基礎。

1025年瓦西里二世去世後，拜占廷帝國逐漸衰落，陷入混亂，皇權衰落，教權上升，宦官專權，皇位爭奪激烈，統治者更換頻繁。1025—1081年，共有14位統治者在位，發生了90次叛亂和陰謀，其中1071—1081年至少有19次。到阿萊克修斯上台時，帝國形勢已經非常嚴峻，處於內憂外患之中。阿萊克修斯建立科穆寧制度後，很快改變了這種狀況，局勢逐漸穩定。通過科穆寧制度，阿萊克修斯加強皇權，控制了包括教會和元老院在內的整個政府機構，恢復了對官僚政治的控制，宦官專權現象暫時消失。科穆寧制度確立了皇帝家族對軍事貴族家族的絕對優勢，使得軍事貴族不敢輕易叛亂。

拜占廷逐漸走向深淵

1180年曼努埃爾一世去世，年僅11歲的兒子阿萊克修斯二世繼位（1180—1183年在位），皇帝未成年又缺乏強有力的攝政，引起皇位爭奪。1183年9月，曼努埃爾一世的堂兄弟安德羅尼庫斯發動宮廷政變，迫使阿萊克修斯二世加冕他為共治皇帝，幾天後又將小皇帝殺害，成為唯一皇帝。

安德羅尼庫斯上台後，企圖建立以自己為中心的統治，但他急於求成，在缺乏堅實的依靠力量的情況下，殺害小皇帝及其至親，屠殺軍事貴族。這加劇了皇位爭奪，引起國內廣泛的反抗，甚至引起外敵入侵。安德羅尼庫斯不得不起用新的勢力，包括出身卑微者、文職官僚、宦官、平民等，導致科穆寧制度遭到徹底破壞，這為12世紀末拜占廷的衰落埋下了種子，也為外敵入侵提供了可能。

科穆寧制度的崩潰使得拜占廷皇帝喪失統治支柱，無力對付眾多的叛亂和外敵入侵，皇權逐漸衰落，國力大為削弱。軍事貴族精英幾乎被消滅殆盡，從而削弱了拜占廷的軍事力量。皇帝們為籠絡人心而濫施賞賜，加上連年應付國內叛亂和外來入侵，帝國財力被極大消耗，財政日益困窘。

科穆寧制度的崩潰還加劇了皇帝家族成員之間的皇位爭奪，使得貴族勢力失去控制，宮廷貴族與文職官僚展開激烈的權力爭奪，加劇了政局動蕩，加速了拜占廷的衰落。激烈的皇位爭奪特別是叛亂者勾結外敵，給帝國帶來致命威脅，1203年依沙克二世（1185—1195年在位）之子阿萊克修斯引十字軍入侵。貴族們致力於追逐私利，置國家利益於不顧，無法團結抵抗外敵，最終導致君士坦丁堡於1204年被拉丁人攻陷。

皇位爭奪加劇帝國衰落

11—12世紀，拜占廷的貴族勢力頗為強大，皇帝只有與貴族勢力結成聯盟，才能鞏固統治，阿萊克修斯正是適應這一形勢，建立起科穆寧制度，才消除了內憂外患，復興了拜占廷帝國。安德羅尼庫斯則背離這一社會現實，破壞科穆寧制度，導致貴族紛紛叛亂，最終引來十字軍，攻破君士坦丁堡，佔領拜占廷帝國大量領土。

這一悲劇的發生固然與拉丁人的入侵密切相關，但拜占廷帝國的自身原因更值得深究。其一，拜占廷帝國政治史呈現出王朝更替的規律和特點，這主要是拜占廷帝國高度中央集權的皇帝專制制度、皇位繼承製度和傳統婚姻制度共同決定的，在外敵入侵時，該特點成為拜占廷帝國的致命弱點。拜占廷帝國實行的是高度中央集權的皇帝專制制度，這一政治制度需要強有力的人物控制皇權，否則便會出現激烈的皇位爭奪，進而造成政局動蕩，為外敵入侵提供可乘之機。

其二，安德羅尼庫斯本來有可能使拜占廷重新走上正軌，但他掌權後採取的錯誤政策和措施卻讓拜占廷陷入混亂，走向衰落的深淵。他身居帝位後，迫不及待地建立以自己為中心的統治，破壞科穆寧制度，未能培植堅實的依靠力量，反而大肆屠戮，殺害小皇帝阿萊克修斯二世及其至親，屠殺軍事貴族，最終引起反抗、叛亂甚至外敵入侵。1204年，拉丁人攻陷君士坦丁堡，佔領拜占廷大量領土。拜占廷帝國從此一蹶不振，淪為二等小國，最終無法擺脫滅亡的命運。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1、12世紀拜占廷經濟與社會史料整理與研究」（14BSS007），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拜占廷歷史與文化研究」（14ZDB061），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11、12世紀拜占廷帝國社會變遷研究」（13YBB227），2015年國家公派高級研究學者及訪問學者（含博士後）項目（留金髮[2015]3012號）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