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英雄蕭峰（下）|金庸人物點評第十彈

文|霍真布魯茲老爺 （頭條號簽約作者）

蕭峰是胡漢對立的最大受害者，因為胡漢對立，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這讓他開始對這種對立進行反思。

邊疆之上，宋人遼人相見即殺，已經百年，人人都已習以為常。

在雁門關，他看見宋軍隊契丹人也是燒殺掠奪無惡不作，換一個角度看問題，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局限，原來做漢人也沒有想像的那麼正義。

在女真人和契丹人的爭鬥中，蕭峰陰差陽錯幫了女真人，在女真部落里，女真人對契丹人的恨，讓他對民族對立的荒謬有了新的認識。

這讓他在做了南院大王之後，停止了打草谷的行動，這時的蕭峰，已經有了終結胡漢恩怨的萌芽。

終於在少室山上，蕭峰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當年的罪魁禍首是慕容博，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慕容父子對上蕭家父子，慕容家卻憑空多了鳩摩智相助，眼見得蕭峰父子落了下風。佔盡優勢的慕容博卻甘願自殺，拋出一個十分誘人的提議：

　慕容博道：「令郎官居遼國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鎮南京，倘若揮軍南下，盡佔南朝黃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業，則進而自立為王，退亦長保富貴。那時順手將中原群豪聚而殲之，如踏螻蟻，昔日被丐幫斥逐的那一口惡氣，豈非一旦為吐。」

　　蕭遠山道：「你想我兒為你儘力，使你能混水摸魚，以遂興復燕國的野心？」

　　慕容博道：「不錯，其時我慕容氏建一支義旗，兵發山東，為大遼呼應，同時吐蕃、西夏、大理三國一時並起，咱五國瓜分了大宋，亦非難事。我燕國不敢取大遼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國，盡當取之於南朝。此事於大遼大大有利，蕭兄何樂而不為？」他說到這時，突然間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燦然的匕首，一揮手，將匕首插在身旁幾下，說道：「兄只須依得在下的倡議，便請立即在下性命，為夫人報仇，在下決不抗拒。」嗤的一聲。扯開衣襟，露出胸口肌膚。

眼見得血海深仇不能得報，反而可能父子命喪黃泉，現在卻能一舉兩得，這樣的提議連蕭遠山都有些動心。

　蕭遠山道：「我兒，此人這意，倒似不假，你瞧如何？」

但蕭峰卻一口斷然回絕：

殺母大仇，豈可當作買賣交易？此仇能報便報，如不能報，則我父子畢命於此便了。這等骯髒之事，豈是我蕭氏父子所屑為？

慣於耍弄陰謀詭計的慕容博不會明白此時的蕭峰所思所想，慕容博為了虛無縹緲的復國計劃是不惜犧牲天下的一切，他眼中的英雄應該是好男兒建功立業，「一將功成萬骨枯」。

但蕭峰不是，他的境界已經超越了時代。

蕭峰蹭上一步，昂然說到：「你可曾見過邊關之上、宋遼相互仇殺的慘狀？可曾見過宋人遼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遼之間好容易罷兵數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鐵騎侵入南朝，你可知將有多少宋人慘遭橫死？多少遼人死於非命？」他說到這裡，想起當日雁門關外宋兵和遼兵相互打草谷的殘酷情狀，越說越響，又道：「兵凶戰危，世間豈有必勝之事？大宋兵多財足，只須有一二名將，率兵奮戰，大遼、吐蕃聯手，未必便能取勝。咱們打一個血流成河，屍骨如山，欲讓你慕容氏來乘機興復燕國，我對大遼盡忠報國，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為了一己的榮華富貴，因而殺人取地、建功立業。」

止戈為武，放下屠刀，縱然在少林寺呆了幾十年，慕容博也想不明白，縱然修行了半生，鳩摩智也沒有想參透，蕭峰雖無半日修行，卻大徹大悟了。

世人的貪婪爭鬥，正是痛苦的根源。蕭峰命運的源頭，正是慕容博的貪念所生，他不要為了一己之仇讓天下生靈塗炭。

用掃地僧的話說，「蕭居士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蒼生為念，當真是菩薩心腸。」此時的蕭峰完成了自己的蛻變，已經是佛家之俠，這樣的蕭峰才是名副其實的大英雄。

2、

掃地僧是真正得窺佛法和武學真諦的高人，他對於武學和佛法的解讀頗有象徵意義：

修習任何武功之間，總是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學為基，則練武之時，必定傷及自身。功夫練得越深，自身受傷越重。

學武還要修佛來化解戾氣，簡直聞所未聞，但又在情理之中。

這就是表達了金庸的一部分世界觀，武力強大並不是萬能的，他同樣可以反噬自身。

在《天龍八部》里，慕容博和蕭遠山都因為武功的反噬，最終什麼血海深仇，王霸雄圖，都化為灰燼。

而自負聰明的鳩摩智，最後也走火入魔，一身內力被段譽吸得乾乾淨淨，一番辛苦到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種爭來爭去又有何意義。

只可惜，這種境界世人很難理解，蕭峰註定是超越時代的，也註定是不被理解的。

這種不理解，既是來自耶律洪基，也來自中原群豪，甚至來自自己的兩個結拜弟兄。

耶律洪基不理解蕭峰，以為他心念故土，不然怎麼會放棄高官厚祿，要反對自己南征，中原群雄也不理解蕭峰，雖然他們相助蕭峰，卻以為他是棄暗投明，他們過去錯怪了他，或許蕭峰本來就是漢人。

但蕭峰自己明白，哪裡有暗，哪裡有明，大宋不是明，大遼也不是暗，只是萬千生靈在滾滾紅塵中活著。

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鳥鳶啄人腸，沖飛上掛枯枝樹。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器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兵是兇器，不得已而用之，最好的是大遼也不侵宋，大宋也不侵遼。

但這種心思又能說與誰聽，誰又能懂？

耶律洪基想的是：

蕭大王，你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中原群豪想的是：

喬大俠這樣的好漢子還要回來領袖群雄。

蕭峰只能死，他已經是孤零零一人，天下之大，卻沒有他的一處容身之所。

3、

他的死同樣是不被理解的。

丐幫中群丐一齊擁上來，團團拜伏。吳長風捶胸叫道：「喬幫主，你雖是契丹人，卻比我們這些不成器的漢人英雄萬倍！」

中原群豪一個個圍攏，許多人低聲議論：「喬幫主果真是契丹人嗎？那麼他為什麼反而來幫助大宋？看來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傑。」

「他自幼在咱們漢人中間長大，學到了漢人大仁大義。」

「兩國罷兵，他成了排解難紛的大功臣，卻用不著自尋短見啊。」

「他雖於大宋有功，在遼國卻成了叛國助敵的賣國賊。他這是畏罪自殺。」

「什麼畏不畏的？喬幫主這樣的大英雄，天下還有什麼事要畏懼？」

耶律洪基見蕭峰自盡，心下一片茫然，尋思：「他到底於我大遼是有功還是有過？他苦苦勸我不可伐宋，到底是為了宋人還是為了契丹？他和我結義為兄弟，始終對我忠心耿耿，今日自盡於雁門關前，自然決不是貪圖南朝的功名富貴，那……那卻又為了什麼？」他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拉轉馬頭，從遼軍陣中穿了過去。

蕭峰的死並沒有喚醒什麼，這個時代的人還要在仇恨和敵視中生活，即使今天，還有人囿於偏見，不能自拔。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死，明明已經逃出生天還要自殺。畏罪自殺？無顏見江東父老？種種揣測，更顯出了蕭峰的孤獨。

孤獨是先知先覺者的宿命。

蕭峰在雁門關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他的命運自雁門關開始，他的愛情也自雁門關，愛與恨，都自雁門起，愛與恨，也終於在雁門終結。

轉載須徵得本頭條號作者同意，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霍老爺的小木屋 的精彩文章:

※金庸筆下4位真正的英雄好漢，喬峰第一郭靖師傅第三
※盤點海賊王中五大傳奇悲劇人物，英雄還是梟雄由你來定（二）~~
※金庸筆下10大英雄人物，《射鵰英雄傳》郭靖排名僅次於一人
※隋唐英雄用錘四絕 第二裴元慶 第一天下無敵
※《海賊王》盤點 十位偉大的悲劇英雄！
※《說英雄誰是英雄》中的天下第七！
※火焰紋章英雄新人物登場！為《另一位英雄王》人物
※盤點《一拳超人》中的十大A級英雄！第10位會是誰呢？
※王者榮耀小版本更新（下）：大喬、扁鵲、莊周等6個英雄將被增強
※天下第二行書《祭侄文稿》背後的英雄壯歌！
※美漫超級英雄人氣大排行：蝙蝠俠第一，蜘蛛俠第二
※漫威超級英雄十問十答
※水滸傳中武功蓋世的六大英雄，關勝第四，盧俊義第二
※致敬海賊王中十大傳奇悲劇英雄
※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10大美女排行榜，黃蓉第一？華箏第幾？
※十大個人英雄主義經典時刻，趙雲第二，第一毫無爭議
※夢的英雄之旅（三）
※動漫中十大拯救人類的英雄 鳴人第四，琦玉老師不敵某天團排第二
※《我的英雄学院》第二季公开主视觉图及第三弹P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