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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快活人——「中國語言學之父」趙元任

趙元任(1892 —1982), 漢族,字宣仲,又字宜重,原籍江蘇武進(今常州)。清朝著名詩人趙翼(甌北)後人。光緒十八年(1892年)生於天津。現代著名學者、語言學家、音樂家。


趙元任先後任教於美國康乃爾大學、哈佛大學、中國清華大學、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美國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密歇根大學,後長期(1947-1963年)任教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並在伯克利退休 。趙元任先後獲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加州大學、俄亥俄州立大學榮譽博士學位,加州大學「教授研究講師」,中國北京大學榮譽教授。


趙元任是中國現代語言學先驅,被譽為「中國現代語言學之父」,同時也是中國現代音樂學之先驅,「中國科學社」的創始人之一。語言學方面的代表作有:《現代吳語的研究》《中國話的文法》《國語留聲片課本》等。音樂方面的代表作有:《教我如何不想她》《海韻》《廈門大學校歌》等。翻譯代表作有《阿麗思漫遊奇境記》

三、「好玩兒」


中國的儒家文化是一種恥感很深、憂患意識很強的文化,總是教你嚴肅更嚴肅,認真更認真,先憂後樂,先苦後甜,顏回身居陋巷,簞食瓢飲,而能樂道安貧,孔子擊節稱讚,因為這是儒生很難做到的事情。中國的道家精神與西方的酒神精神有幾分相似,但前者是消極的,後者是積極的,不僅感情上更熱烈,解憂的方法也更多,幽默感無疑是不可匱乏的救命心丹。蘇格拉底在牢獄中與弟子訣別,尚且能夠談笑風生,甚至不忘囑咐弟子幫他還願,將一隻雞獻祭給神廟,其定力源於內心的徹悟,也源於骨子裡的幽默。


24歲的趙元任,於哈佛大學攻讀博士。1916年


幽默有冷幽默和熱幽默兩種,前者是刺激的,後者是揮發的,各有千秋,只要用得好,均能收到奇效。魯迅最拿手的是冷幽默,如《阿Q正傳》,能使人含淚而笑。趙元任最拿手的是熱幽默,能使人忍俊不禁。趙元任曾作格言體的《語條兒》,其中一則是這樣寫的:「笑話笑著說,只有自己笑。笑話板著臉說,或者人家發笑。正經話板著臉說,只有自己注意。正經話笑著說,或者人家也注意。」有一次,他給好友寫信,信尾特彆強調:「要是你收不到這封信,請你趕快通知我,我好告訴你是什麼時候付郵的。」結果收信人笑得肚子疼,不由得感嘆道:「哈佛的博士果然名不虛傳!」趙元任是語言學家,偶爾技癢,他會編些幽默故事,令人大開眼界,拍案叫絕。請看他用一堆同聲同韻單音字創作的《施氏食獅史》: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屍。食時,始識是十獅屍,實十石獅屍。


試釋是事。


趙元任要說明的是語言和文字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有的東西看文字能會意,若只用口說,就沒人能夠聽懂它了。《施氏食獅史》短小精悍,笑料賅備而情節完整,懂古漢語的人一目了然,確實饒有趣味。此文收入了《大英不列顛百科全書》,成為漢學家們壓箱底的噱頭。就算趙元任是遊戲筆墨,把漢語同聲同韻單音字述事的極限能量展示出來,也是頂上功夫,漢字的魅力因此而彰顯。除了這篇《施氏食獅史》,趙元任還寫過《西溪犀》、《唧唧雞》和《羿裔熠邑彝》,都是用同聲同韻單音字敘事的精妙短章。

天生快活人——「中國語言學之父」趙元任


1938年,趙元任(右二)與助手在昆明拓東路整理湖北方言調查報告時合影


「中國語言科學的創始人」,「中國語言學之父」,這兩個尊號趙元任當之無愧。他通曉三十三種中國方言和多種外國文字。凡是閱讀過其自傳《從家鄉到美國》的人都會留下深刻印象:趙元任喜歡寫純粹的白話文,口語化(尤其是兒化)傾向十分明顯,他不寫「開始」而寫「起頭兒」,他不寫「很可惜」而寫「怪可惜兒的」。曾有人以試探的口氣問他:「你到底懂得幾國語言,能使用幾國文字?」趙元任如實相告:「在應用文方面,英文、德文、法文沒有問題。至於一般用法,則日本、希臘、拉丁、俄羅斯等文字都不成問題。」正因為這樣,他能將各國的語彙信手拈來,編成笑話。其中有這樣一則:從前一個老太婆初次接觸外國人,聽他們說話,簡直稀奇得不敢置信。比如法國人說五個,讀音卻是三個;明明是十,日本人卻讀成九;好端端的水,英國人卻說它是窩頭。這類小笑話很別緻,而又相當好玩。


因為「好玩兒」,趙元任迷戀語言學,他不想嘩眾取寵,也不為沽名釣譽,只求好玩兒。論語言天賦,趙元任甚至超過了前輩學人辜鴻銘。最具說服力的是,他曾在法國索邦用法語演講,發音標準而語言純粹,聽眾誇讚他的法國話講得太棒了,比法國人講得還要好。趙元任在歐洲遊歷時,總是有人認他為「老鄉」。二戰後,趙元任到法國參加世界科學會議,他對行李員說巴黎市俗土語,對方誤以為他是久別而歸的本地居民,不禁感嘆道:「你回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了,巴黎窮了。」會後,他去德國柏林訪朋友,用柏林口音的德語與當地老人聊天,對方也當他是避難而歸的本地學者,用欣慰的語氣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大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趙元任學語言,善於掌握規律,所以快捷而準確。他隨處留意,轉學多師,他向許多他教過的學生學方言,他請吳組緗到家中作客,一個多星期就學會了安徽涇縣話,其神速令人咋舌。趙元任與同桌諸人用不同的方言交談,那只是他的小把戲,他表演口技「全國旅行」,才真叫滑稽之雄,單憑方言「走動」,從北到南,從東到西,介紹各地的名勝古迹和風土人情。他講起來滔滔不絕,比單口相聲更好聽也更傳神,觀眾都被他的語言才能和幽默感征服了,又是歡笑,又是欽佩。


1942年冬,在美國康橋趙元任住宅前。前排右起為:趙元任先生和夫人、胡適先生。中排右起為:周一良、趙新娜


趙元任曾說:「去國不久的人,不懂得思念故土的深情。」1981年,在大女兒趙如蘭、大女婿卞學鐄、四女兒趙小中的陪伴下,他拄杖歸國,去常州等地尋訪老親舊交。適逢清華大學校慶七十周年,他欣然前往母校,由現校長劉達和故校長梅貽琦先生的夫人韓詠華陪同,暢遊清華園。他站在自己曾經住過的院子外面,半個多世紀前的一幕幕情景在腦海里彷彿放電影一般,還是那麼有聲有色。他動情地唱起了清華的校歌:「西山蒼蒼,東海茫茫。吾校莊嚴,屹立中央……」他有落葉歸根、重返清華的強烈意願,清華也有迎回這位國際著名學者的妥善安排,如果死神的腳步遲到一段時間,這樁美事或許能夠達成。

快活過一世,終有謝幕時。1981年3月1日,楊步偉在美國加州病逝,趙元任暮年失伴,平生最巨量的悲慟如海嘯般襲上心頭,幾乎擊垮他固若金湯的理性堤防。他致信友人,其中有這樣痛切的話語:「韻卿去世,一時精神混亂,借住小女如蘭處,暫不願回柏克萊,今後再也不能說回『家』了。」1982年2月24日,這位九旬老人急匆匆前往天堂去與夫人聚首,他們曾有一個世間最簡單的婚禮,也有一個世間最簡單的葬禮——女兒們遵從父母的遺願,將二老的骨灰撒入太平洋。沒錯,天生的快活人就應該有一個洒脫的結局。


本文原載於《書屋》2012年第1期

天生快活人——「中國語言學之父」趙元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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