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刃的誕生-日本刀千年變臉史

如果世界三大名刃之一的日本刀也存在鄙視鏈，那麼雄踞鄙視鏈頂端的當屬古刀（平安末期987年到公元1596年之前的日本刀），被日本刀族群一直鄙視到死的當屬現代刀（日本軍刀），一般認為後者只能稱之為「鐵棒」。所以如果有人花了大價錢去收集日本機制軍刀，我們就只能羨慕嫉妒恨的說一句「人傻錢多」。

小田原藩大久保家伝來，這把刀是典型的公卿用刀

日本刀的歷史從上古刀（平安時代末期以前的刀）開始，但日本刀大家庭卻不把上古刀當成是自己人。平安時代的日本刀基本上都是以山寨中國刀劍為主，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的日本刀就是直接進口中國的。上古刀樣式複雜，沒有鮮明的日本特色，因此不被日本人認可。

但由於年代久遠，上古刀被日本人認為有重大的歷史意義和文物價值，在拍賣會上也是搶手貨。古刀家族開闢了日本刀體系的大部分規範，精品眾多，大牌雲集。鬼丸國綱、龜甲貞宗、石田正宗、妙法村正等著名日本刀都是古刀家族的成員。古刀家族「名物」輩出和後鳥羽天皇有關，這個不成功的天皇卻是日本刀劍史宗師級人物。

後鳥羽天皇作品

1183年，佔據日本關東地區的源氏家族軍隊逼近京都，平家軍隊不戰而退，帶走了安德天皇和三法器。源氏家族就把4歲的後鳥羽天皇推上皇位。靠著抓鬮贏得皇位的後鳥羽天皇不甘心當武士的傀儡，一直和源氏幕府明爭暗鬥。後鳥羽天皇在爭權奪利之餘還非常喜歡造刀，而且技藝極好，還在退位後的1208年創建了「番鍛冶」制度。因為這個制度有皇室的參與，所以也叫「御番鍛冶」。該制度是後鳥羽上皇集中全國各地造刀名家，在山城國乙訓郡水無瀬（現在大阪府三島郡水無瀬宮）集中造刀。由於參與者都是日本刀劍鑄造界宗師級的人物，所以後鳥羽上皇規定每月由一位名刀工擔任「番鍛冶」的筆頭當值造刀，同時由兩名大臣一起擔任兩個月的「鍛冶奉行」。

日本刀劍宗師-後鳥羽天皇畫像

「番鍛冶」出產的日本刀都是大師手筆，而且刀劍的最初主人都是當時日本最風雅的公卿，所以從造型到質地都是極品。其中有相當部分作品的刀銘是個「一」字，於是就被稱作「一文字」刀，到了後世「一文字」甚至成了寶刀的代名詞。在這些一文字刀中，最著名的是則宗的作品，他被後鳥羽上皇特許在作品上使用皇室LOGO「菊紋」，則宗這一流派又被稱為「菊一文字」。「菊一文字」這一派的刀劍流傳了很長時間，其中最出名的一把是在新選組沖田總司所持的那柄「菊一文字」。沖田總司手中的「菊一文字」是眾多的「菊一文字」中的一把，所有帶有「菊一文字」LOGO字樣的日本刀都是土豪才能問津的高檔貨，沖田總司能買起這樣的刀也是新選組大肆收取商人保護費的結果。

則宗菊一文字作品

後鳥羽上皇（1198年後退位稱上皇，日本的上皇實際權力比天皇時還大）也會在自己所造的刀上刻上皇室的菊紋，這種帶有皇室LOGO的刀被成為「菊御作」。這個「不務正業」的天皇手藝傳自當時名家粟田口久國和備前信房等人，可謂是采眾家之所長。後鳥羽上皇雖然精於打造刀劍，卻終究為他人做嫁衣，他在權力鬥爭失敗後被幕府的軍隊流放，這些刀劍也成了執掌幕府的北條家的收藏。北條時政和名刀「鬼丸」故事就源遠流長，「鬼丸」一直在新田義貞、足利義尊、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等日本梟雄手中流傳，幾乎成了傳國玉璽一樣的神器。德川幕府覆滅後，這把名刀也被德川家族獻給了明治天皇，現在是日本皇室的傳家之寶。

雖然日本古刀逼格很高，但從大規模鑄造工藝上說，日本古刀卻是不折不扣的失敗品。日本古刀採用的踏鞴（Tatara）鍊鋼法，冶煉爐的結構和原理和中國炒鋼的單室炒煉法十分相似，日本人也承認這種鍛造工藝就是來自於中國南北朝時期的江南地區。單室炒煉法是中國三大炒鋼法中的第一階段。在日本人把這種工藝應用於刀劍鑄造的年代裡，中國人早已大規模使用煤炭作為冶鍊鋼鐵的原材料，其冶煉溫度高於日本人用木炭冶煉的攝氏1150度，在冶煉效率上也遠遠超過日本工藝。

日本古刀的冶鐵工藝分為兩種，一種是鉧押法（Kura），大約每3400貫砂鐵和3400貫木炭，可以煉出300貫鋼，400貫生鐵和250貫熟鐵，也就是說，26.7噸的原材料才能出產一噸鋼；第二種是銑押法（Zuku），大約26.7噸的礦石和燃料，只能煉出 0.8 噸鋼。這兩種方法冶煉出來的鋼也不是全部能用，必須經過挑選才行。再加上給刀匠的鍛造費、刀萼、刀鞘的裝修費、定期給磨刀師的保養費，日本古刀從誕生時期就是日本權力階層的愛物。所以日本刀從誕生之日起就不是普通士兵的武器，通常萬人大軍中也只有幾百名有資格和財力佩帶武士刀的武士，所以這種低生產效率也是可以接受的。

日本刀的第二大家族是新刀家族，新刀家族出現在日本戰國末期，主要是德川幕府時期的產品。新刀家族的特點是集中使用成品鋼，更加註重觀賞性，用煤炭為原料的冶煉高爐冶鐵出鋼，也大規模採用進口的歐洲鋼（南蠻鋼）。新選組組長近藤勇的愛刀就是新刀家族著名品牌「長曾彌虎徹」的山寨作品，長曾彌虎徹入道興里是江戶時代的著名刀匠。江戶時代著名的刀劍排行榜《懷寶劍尺》就把他所做的刀評為第一等級，是江戶時代大名們的愛物。新刀家族的晚輩往往是不孝子弟，品質下降的很厲害。日本刀的第三大勢力是新新刀家族，家族成員是江戶末期到1876年日本政府頒布「禁刀令」之前的刀。

長曾彌虎徹作品

新新刀家族的成員在品質和知名度上都不如前兩個家族，幕末的劊子手人斬和新選組成員誰要是拿了一把新新刀去砍人都會被受害者鄙視。新選組的近藤勇在文久三年（1863）進入新撰組，在江戶的刀店買了把虎徹。近藤勇可不是武士世家出身，家裡沒有產業，因此人們都懷疑近藤勇是被江戶的奸商矇騙買了新新刀中的清磨刀。清磨是當時的著名刀匠，是新新刀復古流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在樣式上和虎徹很相似，但售價相差很多。清磨的刀在實用性上不次於虎徹，但這個刀匠是倒幕派，恐怕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新選組使用吧。新選組的土方歲三也選擇了和泉守兼定作為自己的佩刀，也一樣有被坑的傳言。

太刀型軍刀

筆者認為日本刀中的敗類就是現代日本軍刀，日本陸軍軍刀採用傳統「陣太刀」的形式，刀柄是日本刀傳統裝飾用珠粒細密的白色鮫魚皮包裹。刀柄兩側卷綾(絲帶)下有日本刀特有的「目貫」，為三朵並聯的櫻花。刀柄「猿手」處有雕花的刀穗環。雙面色編織的「緒」(刀穗)是日本軍刀的重要飾物，內側的金、紅、藍色為區分將、校、尉軍階的標誌。 傳統日本刀完全手工鍛制，軍官 刀大多是機制加手工。在原材料上傳統日本刀用低溫冶煉法，而日本軍刀用現代鋼材，現在日本人已經正式把軍刀從日本刀大家庭開除了。

本文為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李從嘉。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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