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原來是炒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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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語「一諾千金」源自於《史記·季布欒布列傳》，「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諾」。意思是得到一百斤黃金，不如得到季布的一個承諾。盛讚季布信用、守承諾的高尚品德。
但事實上，季布到底是怎麼的一個人？「一諾千金」的故事是否屬實？從司馬遷《史記》中可以管窺一二。
其一，季布對項羽不忠。季布是江蘇宿遷人，生卒年無記載。楚漢爭霸時期是項羽手下的心腹大將，和龍且、英布、鍾離眛還有一個傳說中的虞子期號稱「項羽帳下五大將」。從僅有的史料上看，這個人不僅英勇善戰，而很有軍事頭腦，算得上是一名智勇雙全的將領，並且深得項羽信任。《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描述其軍事才能只有兩句話,一是「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意思是項羽讓他帶兵打仗，多少次將劉邦圍得團團轉，使劉邦身處險境。二是「季布以勇顯於楚，身屨軍搴旗者數矣，可謂壯士。」意思是季布因為勇猛無比而名振於楚地，並且多次斬將奪旗，是個真正的壯士。但司馬遷在《季布欒布列傳》從頭到尾根本沒有直接評價季布重信用、守諾言的事情。
電影《鴻門宴》項羽劇照
在項羽兵敗後，季布沒有像龍且那樣戰死，也沒有像鍾離昧那樣自殺，反而最後投降了劉邦，被拜為郎中，也就是劉邦的侍衛，成為了劉邦的近臣。之後在漢惠帝、漢文帝時期更是步步高升，最後官至河東郡守。
其二，季布對親人不義。季布非常懂得明哲保身，《史記》中還記載了季布的「母弟」，也就是他親舅舅丁公的故事。
丁公也是項羽手下將領，曾經圍困過劉邦，但與季布不同的是，丁公把劉邦放走了。項羽兵敗後，丁公也和季布一樣藏匿於民間。後來聽說季布投降劉邦得到重用，丁公就想，季布是劉邦通緝要殺的人都重用，我還對劉邦有恩，肯定會感激我，便一廂情願投降劉邦。沒想到劉邦卻說「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以丁公不忠心項羽，讓項羽丟失了天下為由把丁公殺了。還說「使後世為人臣者無效丁公！」意思是讓後人不要學丁公背主求榮。
同樣是投降，劉邦對待季布的態度和對待丁公的態度截然不同。但身為劉邦近臣侍衛的的季布對於自己親舅舅被劉邦殺害，卻不聞不問，明哲保身。如此不義之人，談何「一諾千金」？
《楚漢傳奇》中季布劇照
其三，季布為保命甘願為奴沒有氣節。《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比較詳細地記錄了季布投降劉邦的過程。
項羽兵敗自殺後，因為季布「數窘漢王」，多少次讓劉邦身處險境。所以劉邦還戀戀不忘這個讓他難堪的傢伙，「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懸賞千兩黃金，要季布的人頭，有誰敢藏匿季布，誅滅三族。可見劉邦對季布真是恨之入骨，必須將其殺死而後快。
在這種情況下，季布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後來實在沒辦法，跑到河南濮陽，隱身為奴藏到一戶周姓人家。但季布的氣場太大，時間不長就被周家知道了身份。
周家不想害季布，但又自知能量不夠大，扛不住季布這尊大神，便向季布建議，意思是說，將軍啊，我很想收留你，但我的廟小，扛不住啊。我有一個建議，如果你願意按照建議做呢，我就講出來，如果你不願意，我乾脆就抹脖子自殺，反正藏匿你也是誅三族的大罪。季布想了想，怎麼辦呢，想活命只能這樣了，也不能老厚著臉皮連累人家嘛。周家便把季布打扮成奴隸的樣子，剃掉頭髮，穿上粗布衣服，用鐵箍束住他的脖子，把他放在運貨的大車裡，將他和周家的幾十個奴僕一同出賣給魯地（現在的山東）的大俠朱家。
賣身為奴投降劉邦
《史記》中沒明說為什麼周家非要把季布送到朱家去，但潛台詞中可以看出幾點：一是周家和朱家關係私交應該不錯，並且賣季布之前，應該已經告訴了朱家。二是季布的確有才能，所以朱家才敢保他，以「奇貨可居之」。三是周家知道朱家朝中有人，能保住季布，所以才想出這個辦法「曲線救國」救季布。
因為朱家是當地的大俠之家，各方人脈比較廣，後來通過劉邦的御用「駕駛員」汝陰侯夏侯嬰的關係成功救下季布。朱家也因此美名遠揚，獲利匪淺。
《孟子·告子上》中講「捨身取義」，但季布沒有做到這點。司馬遷評價季布這個惜命舍義的行為「然至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意思說「季布直到受了髡鉗之刑（就是剃去頭髮，用鐵箍捆住脖子），甘願做奴隸都不願去死，品德太低下了」。雖然季布後來成為了漢朝的名將，但他的這個污點卻為史學家所不恥。也可以看出，季布這種貪生怕死，沒有骨氣的個性，並非是一個真正能夠「一諾千金」的人。
夏侯嬰劇照
其四，季布不僅勢利而且沽名釣譽。這一點在《季布欒布列傳》中也有明確記載，足以說明季布「一諾千金」名聲不實。
楚地有個叫曹丘，這個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並且喜歡趨炎附勢，經常借重權勢獲得錢財。他和當時許多達官貴人都有交情，和漢惠帝的小舅子、皇后竇漪房的弟弟竇長君關係也不錯。季布聽說這件事便寄了一封信勸竇長君說：「我聽說曹丘不是個德高望重的人，您不要和他來往。」以顯示自己的清高。
後來曹丘回鄉，想結交季布，便讓竇長君寫封信介紹他去見季布。雖然知道季布不喜歡自己，但曹丘是個善於鑽營的人，還是派人把竇長君的介紹信送給季布，季布接了信勃然大怒，想等著曹丘生來之後好好地教訓一番。
曹丘一見到季布就作揖行禮，並說道：「楚人有句諺語說：『得到黃金百斤，比不上得到你季布的一句諾言。』您怎麼能在梁、楚一帶獲得這樣的聲譽呢？這主要因為我們都是楚地人，是老鄉，所以我在朋友圈、社交圈等到處宣揚你的美名，現在您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難道我對您的作用還不重要嗎？您為什麼這樣冷冰冰拒我於千里之外呢？！」
季布一聽，原來這傢伙對我還是有用處，於是非常高興，請曹丘進府，奉為上賓，足足留他住了幾個月，把他作為最尊貴的客人，曹丘走的時候還送他豐厚的禮物。
司馬遷總結季布有「一諾千金」的名聲是「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楊之也。」也就是說，季布的名聲之所以遠近聞名，這都是曹丘替他宣揚、炒作的結果。
從這段記載來看，對待曹丘的態度前倨後恭，足以證明他非常勢利，給竇長君寫信讓其不要和曹丘交往，自己卻將曹丘奉為上賓，只是因為對自己有利，可見季布是一個沽名釣譽的人，這樣的個性，又如何能夠做到「一諾千金」呢！
此外，季布還是個非常有爭議的人，《史記·季布欒布列傳》有句話足以看出。「季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意思是，有人說季布很有才，是個賢能之人。但也有人講，季布脾氣不好，喜歡喝酒，使人難以接近。但就是這樣一個富於爭議的人，卻能游刃三朝，官至河東郡守，得以全身而退。
《楚漢傳奇》季布劇照
最後，從時間上看，季布「一諾千金」的名聲是其在漢為官後炒作出來的。《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第一句概括季布的話並非是其重信，而是「為氣任俠，有名於楚。」意思是季布為人好逞意氣，愛打抱不平，而並非是其重諾守信。
司馬遷在講季布的弟弟季心時，也總結了一句「季心以勇，布以諾，著聞關中。」意思是季心因為勇猛，季布因為重信用，在關中地中大有名聲。關中地區在今天的陝西，並非在楚地。可見，此時已經是劉邦奪得天下，季布已經投降劉邦為官，而並非剛出道時就有重諾守信的名聲。
並且，在《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從頭到尾，都沒有記載一件季布重諾守信的事例，除了曹丘生的自吹自擂。司馬遷反而對欒布的重義輕生讚賞尤佳，對季布的甘願為奴充滿鄙視。
試問，一個不忠、不義、不仁、勢利、沽名釣譽、好酒且充滿爭議的人，能做到「一諾千金」，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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