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 | 不起眼的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是悟空學藝下山後遇見的第一個妖怪，也是悟空第一個練級的對手。就像所有遊戲的第一關，對手的戰鬥力通常都很差，混世魔王也不過被悟空略施小計就搞死了，他的那柄大刀也成了悟空的第一件武器裝備。

作為挑戰悟空的第一個boss，混世魔王卻如此不堪一擊，以至於有的導演覺得他實在上不了檯面，用檔次較高點的獨角鬼王來取代這個角色。然而事實上，這個貌似菜鳥的魔王很重要，因為他就是悟空本人。確切點說，是悟空的第一次人格分裂——心魔。

人的本性原本是簡單的，和動物沒什麼不同，所謂「食、色，性也」，也就是生存和繁殖的本能。可是，當人的認知多起來，本能之外的慾望也就開始複雜起來。慾望VS天性的過程，在佛家稱之為心魔，能否消滅心魔，決定了是否能修成正果。

悟空是一隻天生心猿，學藝的地方是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都是「心」的暗示，所以，從修行的角度來看，悟空想要長生不滅，需要做的就是尋回本心，回歸沒有複雜慾望的本性就OK了。然而，當他學會了七十二變和筋斗雲之後，想法就多了起來。因此，菩提祖師看到他賣弄本領，就知道他心魔已生，必然會逞強惹事，所以將他逐出師門，並嚴禁他說出師承來歷。

悟空回家時聽說了混世魔王的混事，當然會大怒。不過，除了怒之外想來也有竊喜，沒人找事拿誰練手呢？所以他輕鬆愉快地對小猴們說：「你們休怕，且自玩耍，等我尋他去來！」

可是，當悟空火急火燎地趕到混世魔王的老窩「三界坎源山，五行水臟洞」的時候，卻被這裡的景物驚呆了——花果山是削壁奇峰，坎源山是筆峰挺立；花果山有青松修竹，坎源山有松篁斗翠；花果山水火相濟，坎源山龍虎馴服；花果山有麒麟彩鳳，坎源山有鐵牛丹鳳……這倆地兒實在也太像了，一不留神還以為筋斗雲轉了向，又回到了花果山，悟空不看傻了才怪！

景物相像只是小case，再看看這兩座山的名稱來歷，就知道這個雷同絕非巧合。

兩山一南一北，正南是花果山，五行屬火；正北是坎源山，五行屬水。坎源山名為三界坎源山，三界是天地人三界，也就是自然世界，坎位屬低洼生水之象，所以三界坎源山暗喻生命起源之地，這樣的好山所以滋養出「五行水臟洞」。花果山呢？是「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明著就說了是世界的起源和中心，這樣的福地方能有「水簾洞洞天」。

不僅是兩山相似得離譜，混世魔王的行為也古怪得有趣。他欺凌花果山的猴子，聲稱要搶奪水簾洞。可事實上，他並沒有強佔水簾洞，只是搶走了一些鍋碗瓢盆和小猴子，而且物品無損壞，猴子無傷亡，使用相當愛惜，完全沒有妖魔常規的破壞性，似乎只是想完全copy水簾洞的一切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原著這一回的標題說得很清楚——悟徹菩提真妙理，斷魔歸本合元神。悟徹菩提說的就是悟空猜到了師父讓他半夜三更走後門學藝的啞謎，從而得到了秘傳；斷魔歸本中的「魔」不是魔王，而是心魔，因為悟空學成本領後開始傲嬌得瑟，心魔也就隨之生出，幻化為混世魔王，幻生出坎源山和水臟洞，專去花果山生事。

悟空原本是個謙卑和氣的性格，當他初次拜師祖師問他姓什麼的時候，他的回答傻的可愛：「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賠個禮兒就罷了。」多好的性格啊！可是我們從後來悟空的行徑中，一星半點也看不出他竟有這樣的好性格。為什麼？當然就是本領惹的禍，本領大了，脾氣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終於在大鬧天宮時漲停板了，被壓在五行山下反思了幾百年。

被壓是後話，但在眼前，謙恭的性格和躁動的心理，怎麼說都是一對矛盾，這就是心魔的根源。悟空是心猿，自然要躁動，不躁動就不是猴子了，不躁動也就沒辦法完成攪渾天下水的重任了，所以他要斬斷心魔，摒除掉從前因為本領低微而衍生出的謙恭和卑微，充分釋放唯我獨尊的囂張氣焰，把個性張揚到極致，然後，當頭一悶棍背後一板磚，徹底打回原形，不，要比打回原形更慘，如此大起大落的經歷，才能鍛造出任他滄海桑田，我只拈花微笑的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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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微講堂」公眾平台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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