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科幻tour第四站，精分飛船作者筆下的冰之河

科技 05-08

大家還記得中美科幻tour第一天介紹的那艘有著精分AI內核的飛船嗎？許多人給我們留言，表達了對作者戴維·D·萊文的濃厚興趣。《不存在日報》火速聯繫了國內唯一獲萊文授權刊登《冰之河》的「彗星科幻」，在本期「周末驚奇故事」欄目中為大家奉上這篇小說。

中美科幻tour第四站，精分飛船作者筆下的冰之河

《冰之河》是萊文專門為中國讀者寫的一篇小說，連同中文版本獨家發表在「彗星科幻」的網站上。「彗星科幻」是一個月度短篇系列賽，由科幻文學評論家兔子等著瞧、北師大科幻文學博士生導師吳岩、科幻譯者丁丁蟲、汪梅子等人創辦，為中西方科幻作家提供了同台比拼的機會。每月精心挑選並邀請世界級科幻作者，包括南希·克雷絲、邁克·雷斯尼克、劉宇昆等星雲獎、雨果獎得主。每次圍繞同一個主題，五位科幻作家各自在十天內寫成一篇短篇，並由中國讀者投票評選出最喜歡的作品。到目前為止，「彗星科幻」一共辦了12期徵文，《冰之河》這一期的主題是「凍水興波」。

中美科幻tour第四站，精分飛船作者筆下的冰之河

冰之河

作者 | David D. Levine

翻譯|Ninesnow

賴梅芬已經用盡全力，然而減壓艙的門還是沒有關上。她咬緊牙關和頑固的液壓系統用力抗爭終於關上艙門。她甚至能隔著太空服上沉重的聚碳酸酯纖維手套感受到艙關上時發出的聲響。在這種稀薄的大氣中她聽不到關門的聲音，但她沒法不去聽。

即使隔著十億公里，蘭芬——梅芬的異卵雙胞胎姐姐——都能讓她抓狂。這次的起因來自一封歡快短小的電子郵件，她在信里宣布自己被提升為宇宙生物學部的領頭人，還信誓旦旦地聲稱很快就會發布更多激動人心的消息。梅芬禮貌地回復了一句「恭喜」，隨即穿上太空服衝出門外。

她要證明給蘭芬看。她要證明給所有人看！

梅芬停下動作，閉上眼睛，通過鼻腔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正在土衛二上——她才是登上土衛二的那個人，不是蘭芬！——就這麼怒火衝天地衝出來很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她等到自己的心跳平和下來，睜眼檢查艙門確實正常封閉，這才轉過身觀看眼前的景色。

土星佔據了大部分視野，像是在地平線上冒出一個閃閃發光的巨大穹頂。看上去比滿月大五十倍的星球腰間落滿大大小小奶油糖果般的陰影。土星表面黃棕相間，比地球還大的風暴點綴其上。可惜看不到土星環，它在地平線以下，一直都在地平線以下——由於土衛二被潮汐鎖定的緣故，土星在這顆衛星的天空中從不移動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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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腰間落滿大大小小奶油糖果般的陰影

梅芬曾經提議讓登陸艙轉變一下方位，這樣每次進行艙外活動時宇航員們都會最先看到土星。但是她的提議被國際空間局否決了。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說服了其他三名船員加入這場小小的叛亂。嚴厲的韓國指揮官承炫是最難勸說的一個人。不過梅芬最終還是成功地讓指揮官確信她最初就有這個意圖。他們四個人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很輕鬆地抬起登陸艙把它轉了個個兒——在引力微弱的衛星上做這種事很容易，國際空間局則無力阻止他們的行為。梅芬笑著回想起這件事。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親自用雙眼欣賞這番景象的人是她自己，不是蘭芬——不是那個比她年長，比她個高，比她聰明，比她漂亮的姐姐。她的笑容愈發燦爛。這次，就這麼一次，梅芬勝出。而當她找到存在外星生命的證據後她還會再次獲勝，這一點毫無疑問。

她搖搖頭試圖拋開那些沉年積怨，向西爾弗斯坦山脊走去。腳下的白色冰面踩上去不會打滑。在土衛二的溫度下這些冰在性質上更接近岩石。遠處傳來土衛二上常有的冰火山爆發的雷鳴，冰面隨之微微振動，彷彿冰面之下遙遠的某處有台正在運行的引擎。

在土衛二上行走相當有難度，說是行走其實更像是在水下跳行。這顆小衛星的引力只有地球的百分之一，在這裡物體的下落速度不比地球上紙片向下飄落快多少。只要用力向前邁出一步就會讓你無助地翻滾，直到撞上某個冰壁才能停下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身上穿的是有史以來最堅固的太空服：多層聚碳酸酯纖維加上人造鑽石面罩，同時裝配陀螺儀和姿勢調節噴射器。儘管如此，拋開她經受的所有訓練不說，梅芬在掌握行走技巧之前身上布滿了碰撞造成的瘀傷。

根據最新的軌道衛星圖像顯示，梅芬這次艙外活動的目的地是西爾弗斯坦山脊遠端最新出現的一處地形。從高空向下看像是一條河——它比兩旁的地貌更明亮，從一座叫科瓦爾峰的冰火山的山谷中蜿蜒而出。不過在零下一百攝氏度的溫度下，這不可能是一條流淌著水的河。

無論如何不會是液態水。

梅芬跳躍前進，思緒又回到她姐姐那裡。她無法否認蘭芬更有資格做宇宙生物學部的領導；實際上，要不是她在深海嗜極生物研究項目上太過投入，她現在一定已經在官場上升到了更高的位置。蘭芬曾經十分確信這項研究會讓她在土衛二探索隊員選拔中更勝一籌——只差一點就能證明自己是對的。

雙胞胎的母親是天體物理學家，父親是生物化學家，這兩個人對自己的專業都懷有極大的熱情。所以姐妹二人雙雙成為宇宙生物學家這種事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同樣無法避免的還有兩人之間強烈的競爭意識——她們的母親總是說分娩時能感覺到她們兩個想方設法讓自己先降生。蘭芬贏得了出生比賽，而梅芬在爭奪出征土衛二的任務中扳回一局；也許對她們兩人而言，最終還是達成了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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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對她們兩人而言，最終還是達成了平局

梅芬的勝利對蘭芬來說也許還是一種助力。蘭芬在項目失敗並且輸掉入選土衛二任務之後一頭扎入更具合作性的項目中；這無疑幫她獲得了目前的職位。

梅芬停下來喝了口水——儘管太空服外面是凜冽的嚴寒，蹦蹦跳跳地穿過土衛二表面可是個讓人汗流浹背的體力活——在地圖上標註上一個新的噴出口。拉夫金博士，臉總是板得像一塊俄式頭巾一樣的俄國地理學家，堅持讓他們完整記錄下地貌上任何的重要變化。這個噴出口毫無疑問符合重要的定義：數米寬的蒸汽從冰面的罅隙中噴薄而出，以每秒數百米的速度直衝天際，在上升的過程中被冷凍成雪。她在幾百米開外都能通過靴子感受到轟鳴聲。也許終有一天它會變成和赫斯特山一樣巨大的冰火山。後者的冰火山噴射口是土衛二地平線上除了土星以外的第二大標誌物。

這些噴射物中的大部分水分會逃逸土衛二的引力加入土星E環，而分量最重含鹽最多的顆粒則會落回衛星表面。這些顆粒——來自於她腳下四萬千米深處海水所凍成的冰粒——則是本次任務中的宇宙生物學家，也就是她，在土衛二上的研究對象。儘管她收集檢驗了各種類型各種年代各種溫度的雪，她還是沒能找到能夠證明這裡存在生命的確鑿證據。這裡存在有機分子，也存在可能是生命組成成分的可溶礦物質；但是這些都沒有形成結構體。即便有任何生命形式在土衛二冰層下的海洋中游弋，在它們通過猛烈的噴射到達地表之上時也早已被毀屍滅跡了。

她希望從科瓦爾峰流淌出來的冰河或許能有些不同。梅芬查看了一下地圖，深吸一口氣，朝科瓦爾峰奔去。

走近山峰時，那些懸崖峭壁讓她想起她和蘭芬一起考察過的最後一座火山。當時是在考艾島上，同行的還有蘭芬的丈夫周勝。那時姐妹之間的緊張氣氛就已經愈演愈烈——兩人都在為競爭宇航員選拔做最後的努力——而周勝和姐妹倆的父母則堅持要讓她們兩人暫時休息一下，共同做點事情。

這種狀況下當然也少不了大量的家庭聚會......

地面迅速變陡，並且崎嶇不平，遍地都是碎冰塊。即便她使用了靴子上的攀登裝置，腳下依然常常打滑，走得很不穩當。她只有靠肩部姿勢調整器突然噴出的嘶嘶響的噴汽的反作用力才能站直身體。有時她要跳過幾十米寬的裂縫。不過經過幾個月的艙外活動她對自己的能力和太空服都很有信心。她不斷地攀登，距離冰火山峰頂的噴射物越來越近，它在那裡閃閃發光好像白色的參天巨樹。透過靴子和手套她能感受到冰層在隆隆作響。

根據地圖的指引，她很快就到達了西爾弗斯坦山脊。而它就在那裡，從聖誕山谷流向庫柏火山口的冰河：她在衛星圖片上發現的冰河，被曲折突起的地貌包圍著的光亮，潔白，平滑的冰河。她一躍而起朝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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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在那裡，從聖誕山谷流向庫柏火山口的冰河

她認為壓力是她最大的敵人。她腳下四萬千米厚的冰層對海洋產生的壓力迫使液態水穿過冰層上的裂縫噴涌而出，在地表近乎真空的環境里膨脹成蒸氣，毀滅了所有生命的證據。

同樣的壓力——來自於她姐姐，她的父母，來自於整個社會的壓力——也把她推進了宇宙。也摧毀了她。

她又蹦又跳，終於在冰河表面停穩。她不是地理學家——那是拉夫金博士的工作——但是通過太空服中的設備和她受過的交叉學科訓練，她能對眼前看到的東西作出大致的判斷。和她在看到衛星照片時懷疑的一樣，這條河的溫度較高，使它比周邊堅如岩石的地貌更柔軟。它就像岩漿一樣以相對較快的速度從山上流下。由於土衛二極微弱的引力，這條河在流淌的同時也在自己的身上不斷堆積，形成了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樣的地表堆積和隆起。即便是梅芬這樣自知毫無審美觀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景象堪稱美麗。

她照了幾張照片，繼續向上攀登。她想要找的東西很可能就在河的發源地——在那段最新鮮最溫暖的水流里。

她是在考艾島上攀登懷厄萊阿萊火山的時候和周勝開始的。起初她並沒有這種意圖，她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感覺。不過他對她的挑逗有所回應，這種回應讓她產生了衝動。一種貪婪，卑鄙，充滿競爭意識的衝動。

也許她不應該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

冰河的發源地突然出現在眼前：一個巨大的由閃亮光滑的冰穹形成的峰頂，除此之外都是岩灰色。從某個角度看過去穹頂是完全透明的，從其他角度看則像是個閃爍著水晶光澤的白色泡沫；整個形狀就像一個破碎波。她能透過自己的靴子感覺到一種低沉的，斷斷續續地嘎吱聲，那是大量的水緩慢的湧向地表並在得見天日後隨即凝結的聲音。

這正是她一直在搜尋，一直想要的東西：從地下海洋緩慢滲出的冰；沒有被蒸發，也沒有被拋向太空。她從工具箱內拿出鑽頭，鏟子和樣品盒。

這是個艱苦的工作，她進行鑽探的位置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但她堅持著，從高矮深淺各不相同的位置收集樣品。直到空氣供給監控器鳴叫著迫使她收回工具返回登陸艙。

她很開心，也很疲憊，腳下頻繁地發生各種磕絆。一條裂縫在來的時候她明明毫不費力地跳過去了，眼下卻判斷錯誤沒能跳過。她在裂縫邊緣懸掛了幾秒鐘，感覺有一輩子那麼長，然後爬出裂縫，到達安全地帶。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直到幾分鐘後平靜下來繼續趕路。

她應該加倍小心才對。她離成功已經如此之近，要是現在死掉就太遺憾了。她那麼努力地工作，做出那麼多犧牲，做過那麼多抉擇，絕不能在這一刻失敗。

雖然她必須承認那些把她安全送入土衛二任務的選擇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做出的。是那個回應她巧妙的愛之序曲，半夜鑽入她帳篷的周勝，是他替她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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