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散的陰影：揭秘朝鮮彈道導彈發展之路

現代國防與安全研究中心（RIMNDS）特約研究員 劉怡

圖1：2013年安理會通過第一階段對朝制裁決議後，朝鮮當局仍以種種手段逃脫國際社會的監管。圖為2013年7月在巴拿馬被扣的朝鮮貨輪「清川江號」，該船隸屬於朝鮮遠洋航運管理公司，有多次運毒記錄，2013年被扣後發現艙內有朝鮮為古巴維修的戰鬥機和防空導彈零部件。

迷霧中的「大浦洞」

IAEA前總幹事巴拉迪在其回憶錄中提出了一項沉痛的質疑：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尤其是美國在對待彼此具有關聯的伊朗和朝鮮核計劃上做出了大相徑庭的反應，最終收致了相反的結果。伊朗的核開發在規模和水平上從未達到武器級規模，但美國依靠與中東其他國家的協調一致，提前為其划出紅線、拒不退讓，最終在法國和俄羅斯的斡旋下達成了多邊協議。而在朝鮮問題上，各大國從1992年起就分歧重重。美國最初計劃以「輕水堆換非武器化」的1994年《框架協議》穩住朝鮮，認定朝鮮政權在協議的10年執行期內必將因經濟破產而崩潰；不料朝鮮反而以此為掩護，在核技術和中遠程導彈的開發方面突破了瓶頸，從而具備了討價還價的本錢。

反過來說，發展核武器和中遠程彈道導彈，以爭取國際空間和博弈資本，恰恰是三代朝鮮領導人基於經濟困難將長期持續、政權穩固性因之可能受損，審時度勢之後做出的抉擇。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朝鮮的核計劃始於上世紀60年代，但在整個「冷戰」期間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以及IAEA的核查並不拒斥。而恰恰是在「冷戰」宣告結束、蘇聯的政治和經濟援助不復存在的背景下，金日成和金正恩決定迅速加快核武器的開發，引發了1992～1994年第一次朝鮮核危機。此次危機的化解，使朝鮮感到強硬的「邊緣戰略」確有效果，遂屢試不爽。

圖2：在2013年7月的閱兵式上，還有一種頭部帶有奶瓶狀再入飛行器（RV）的「蘆洞1號」改進型亮相，其外觀類似伊朗的「流星3B」和「力量1號」。約翰·席林認為該裝置目前僅是一具模型。

2002～2003年第二次朝鮮核危機的爆發，背景是朝鮮在經歷90年代中期的「苦難行軍」之後，國力空前衰弱。美國小布希政府已經將「冷戰」時代以阻遏朝鮮對南進攻、遂行戰略防禦任務的「5027作戰計劃」，變更成了更富進攻性的「5030計劃」。該計劃的核心理念為「3C」，即「Confrontation（對峙）、Capitulation（屈服）、Collapse（崩潰）」，旨在以長期經濟封鎖和軍事壓力耗盡朝鮮有限的資源，最終使該國政權從內部崩潰。而核計劃恰恰是對抗「3C戰略」的最有效工具：一旦朝鮮成功製造出核武器及其載具，就可以暫緩甚至停止更新其龐大而孱弱的常規武力，從而節省相當一部分戰略資源。而核武器的高度政治性，意味著它對國際關係具有一種迅速和放大的影響，能隨時彰顯朝方的利益訴求。是故，即使是在六方會談持續進行的2003-2007年，朝鮮也沒有真正停止過核開發——對重視政權穩固性超過一切的朝鮮領導人來說，這顯然是一種最經濟、也最高效的工具。

與核武器開發同步，射程超過3000千米的遠程彈道導彈（LRBM）也被納入了朝鮮第二自然科學院的發展日程。1998年9月4日，朝鮮突然對外宣布：已經於本年8月31日自咸鏡北道花坮郡的舞水端里衛星發射基地發射了搭載有「光明星1號」人造衛星的「白頭山1號」（Paektusan-1）運載火箭，成功將衛星送入近地軌道。全程追蹤「白頭山1號」飛行軌跡的日本海上自衛隊則表示：朝鮮發射的是一枚三級火箭，一級、二級助推器先後濺落於日本海和太平洋，第三級在點火不久後即因故障墜海。美國軍方認為：「白頭山1號」實際上是一種新型彈道導彈的變體，並以其最初的發現地舞水端里在日治時期的名稱，稱之為「大浦洞1號」（Taepodong-1）。

根據朝鮮官方公布的發射畫面，美國航空航天公司資深發動機專家約翰·席林（John Schilling）推測了「白頭山1號」可能的結構：全長超過24米，一級助推器為1台「蘆洞1號」中程導彈發動機，二級助推器為1台「化城7號」（北約代號「飛毛腿」D）短程導彈發動機，由4台小型微調發動機控制飛行姿態，三級助推器為型號不明的固體燃料發動機。由於一級助推器動力偏弱，「白頭山1號」直接改為遠程導彈的希望不大；本次試射更像是為了測試多級火箭結構的可靠性，以及「蘆洞1號」安裝的改進型伊薩耶夫發動機的性能。是故在1998年這次部分成功的試射之後，「白頭山1號」或者說「大浦洞1號」即神秘地銷聲匿跡，並未演化為實用型導彈。

圖3：「大浦洞1號」（Taepodong-1）設計沿革圖

圖4：1996年敘利亞加入朝鮮主導的彈道導彈和核技術地下交易網後，曾向朝鮮提供了購自蘇聯的OTR-21「甲蟲」A型（北約代號SS-21）短程彈道導彈。2006年，朝鮮開始量產「甲蟲」的逆向仿製產品KN-02「毒蛇」，並初步掌握了小型固體燃料火箭發動機技術。圖為亞塞拜然陸軍裝備的「甲蟲」U型。

八年過去了。2006年7月5日，朝鮮在14個小時內連續從東海岸向日本海方向試射了7枚彈道導彈，內含3枚「蘆洞1號」與3枚「化城6號」。其中，唯一從舞水端里發射場射出的多級火箭（朝鮮稱之為「銀河1號」）在升空後42秒即告爆炸墜海，成為一樁懸案。長期以來，美國情報機關和分析人員始終認定「銀河1號」便是朝鮮在研的新型遠程導彈「大浦洞2號」的測試版，並認為後者存在兩種子型號：二級火箭版射程在4000千米左右，可覆蓋關島；三級火箭版射程可達9000～10000千米，足以打擊夏威夷、澳大利亞和美國西海岸，具備洲際導彈（ICBM）特性。「銀河1號」為二級測試型號，以1台「蘆洞1號」發動機為一級助推器，2台LRE-4型液體燃料發動機（逆向仿製自蘇聯R-27型潛射中程導彈，此說已經為部分資料所證偽）為二級助推器，結構與伊朗2007年試射的「信使」系列運載火箭十分近似。從這一點亦可推斷：朝鮮與伊朗之間的彈道導彈技術交流在「流星3號」項目之後仍在延續，朝鮮完全可以利用伊朗的試驗數據考察發動機性能及助推器分離技術，以節省經濟成本。（未完待續）

圖5：2012年4月，在平安北道鐵山郡東倉里的西海衛星發射基地完成組裝、準備發射的「銀河3號」運載火箭。該型火箭以4台改進型「蘆洞1號」發動機捆綁作為第一級，1台「化城7號」發動機搭配2台小型微調發動機作為第二級，2台小型微調發動機作為第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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