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里

情感 06-01

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里

四月的傍晚雨勢時漲時歇，此起彼伏，像極了某刻陰晴不定的心思。剛考完試的我穿梭於一盞盞雨傘撐起的斑駁天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宿舍黑著燈，一個人也沒有，我松下最後一口潮濕而又沉重的氣息，全身癱倒在座椅上，閉上雙眼，放空自己，嘗試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可是大腦總是不受控制的高速運轉著，眼前不停更迭著一幕幕似曾相識的奇特影像。

這大概是一個人心力交瘁，游離思索的極致吧，莫名的煩躁，卻說不上來由，更別提轉移，我目光在飛越過了大半個赤道之後將瞳孔聚焦在了一張甚為顯眼的白紙上，我霍地站起身來，就好像發現了比赤道厄瓜多紀念碑更為有趣的景觀，我迫不及待抽出白紙，白紙被淡粉色封面包裹，上頭還有幾張參差亂綴的卡通貼紙，由於經常被其他厚書擠壓，封面合白紙已有些破損和扭曲，我翻開封面，幾行大字尤為奪目，搶入眼帘：

TO 秦晉

伴著某段記憶被淺淺喚醒，我開始意識到，這是一封情書。

一封用晨光0.5毫米墨水書寫的還算工整漂亮的情書。

墨跡斑斑，夾雜著時間變質的味道，傷痕纍纍，埋葬在一串串風平浪靜的標點符號里。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收到女生送的情書，篇幅浩浩蕩蕩卻不失浪漫，持續刺激著我的小腦神經，即使過去了那麼久，手中的書信依舊存留著你掌緣的溫度，內心竟仍是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自豪，彷彿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你背負這雙手，害羞俏皮地眨著眼睛，說要給我一場生日驚喜，那夜的涼風沁人心脾，溫柔的就像情人的呼吸。

如今，寫這封情書的女孩已經和我不再聯繫，能夠證明我與她之間有過故事的唯有眼前這一紙卷帛罷了。我懷著複雜的心情讀了下去，讀到幾處會忽地停頓，反覆咀嚼一幕幕回憶，然後聽見心底的嘆息聲，讀到幾處我會嘴角上揚，但又驟然逝去，還有幾處竟不忍卒讀，臉上堆砌出愧疚和無奈。僅僅是一封將近1000字的情書，已足以令我生成一大袋錶情包了，這封情書的作者真不疑是寫文章的好手。

讀完，我沉默，原來這世上還曾有人這麼關心在乎你，一股暖流湧上瞳眶，擠出眼角，漸漸滑落，「噠」的一聲墜染在白紙上，急促而短暫，卻比窗外稀疏的雨滴動聽許多。

我始終沒有放下手中的信物，雖已看罷，眼睛仍未把模糊的視線從那封情書上移開。

我之所以會對這封情書愛不釋手，深有感觸，不是由於內容本身表露的濃濃少女情懷，也不是因為它有多特別，而是因為它的作者曾奉獻給我的某些東西，隨著歲月淘擇，年華更迭，並沒有被一步步沖淡褪色，反而越發清晰鮮明，揮之不去，洋溢不朽的意義和價值。

我又讀了一遍，這一次我看的更加仔細，看到了更多不曾發現的東西。

情書上的字體稚嫩卻堅定，語氣細膩而不平凡，所蒸發出來的情感充滿著朦朧的疑慮不安和背陰向陽的生機，我甚至可以看到她在檯燈照耀下顏色漸變的齊劉海長發，忽明忽暗的眼波，秉著不太成熟的握筆姿勢伏在案前，懷著和我同樣複雜的心情一筆一划認真記錄著，我也甚至可以聽到筆尖摩擦白紙的沙沙聲，以及凌晨1點鐘的窗外月弦劃破烏雲的聲音，或許也有一點點雨葉和鳴的旋律，我隱約還能聞到空氣中散發著少女甜澀如詩般青春的味道。

我記憶深處的蚌貝在這一刻被徹底撥開。

聽說真愛的第一個徵兆，在男孩身上是膽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膽。

記得那天晚上，在「她主動認識我並主動要我認識她」那天起的第四個晚上，她打電話給我，說她在樓下，想佔用我五分鐘的時間跟她好好賭一場選擇。我剛洗完澡，接到她的電話後猶豫了幾秒，便枕著濕漉漉的頭髮，趿拉著人字拖奔下樓去。剛到樓下，見她向我招手，我走了過去，她精神疲倦卻毫不吝惜地將眼珠睜到最大，黑夜下她還算圓潤的臉蛋閃爍著奇異的紅霧，人來人往，將她沒有規律的心跳巧妙地淹沒在了言語嘈雜聲中。

我看著她，她欲言又止，忽地轉過身去，像我攤開一隻手掌，然後我忽地聽到褲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拿出一看，上面顯示了一條微信的未讀消息：牽我的手好嗎？

我登時一愣，隨後回了她一條：你那姿勢不是牽手，是起駕。

她背對著我發出了笑聲，等到氣氛恰到好處的升溫，我抓住她翹起的手掌，將她拉向懷中，之後她一句話都沒再說，因為我吻住了她的嘴唇。

從那天起我們便在一起了。

當時我們都不知彼此能夠在一起多久，也並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我們的感情還懷揣著新生事物的朝氣和憧憬，而那些對未來的不安和擔憂都顯得微不足道，畢竟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未來，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美食，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那種朝著幸福的光亮拚命奔跑的感覺，總是不錯的。

直到後來發現我們彼此的愛並不對等，你給的太滿而我總是習慣畏縮，也許是在我意識到並不合適的那一天起吧，我開始傾向於被動，而你也開始慢慢察覺。

或許不是不敢愛，而真的只是不夠愛。漸漸地，了解地越深，我想說我不喜歡你了，這是我勉強還能矇混自己的醜陋謊言，我不知道是否能把你也哄騙過去，給這段腐敗不堪的感情維持生命，但我知道，這始終騙不過時間。

同樣是一個下著雨的晚上，在我們這樣尷尬的關係支撐了幾個月後，你打來一通電話，不同的是，我們聊了很久很久，也說了很多事，你在電話那頭哭著問我，我究竟有沒喜歡過你，我無法回答，然而這於一個對愛情全身心付出的女生來說是致命的，你開始明白這不過是為延長彼此支離斷續的關係期限所做的最後掙扎，現實的劇烈疼痛能夠喚醒熱戀中的浪漫靈魂，在極度的心灰意冷之後往往會變得理智而從容，她毅然提出分手，出人意料的是，分手氛圍還算融洽。從此之後，她便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難以置信，我所認識的那個對我患有「先天依賴度過剩」的單純女孩竟可以做到這般決絕和坦蕩，這不免令我一時之間難以習慣，但的確足以令被重物壓抑的心靈舒緩了一些，畢竟這是我應該受到的懲罰和罪贖。

我想，如果當初我勇敢，結局是不是不一樣，如果當初你堅持，回憶會不會就不一般，最終我還是沒說，你還是忽略。

也許我早就習以為常的逢場作戲，卻被情竇初開的你視作真命伴侶，也許我說過就忘的甜言蜜語，在你心中卻是珍藏不滅的愛情聖經，我因風流成性而四處播下的玩笑，卻被你當了真。愛情里最悲劇的莫過於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愛你的人你卻不愛，無論哪一方選擇先繳械投降，都必定會兩敗俱傷。或許我們就是在這樣註定破滅的預言渲染下一步步走向終點的。這也是我對這段感情始終懷著愧疚的原因，縱然時過境遷，歲月沉澱，我始終無法原諒我自己，可是即使不原諒，又能改變什麼呢，可能這封單薄的情書能夠帶我尋得答案。

人生漫長，你總得辜負幾段感情，也要被幾個人辜負過，否則你不懂得什麼是青春無悔，更不懂得什麼是感遇忘身。你要相信，世界上任何存在都有其必要，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都絕不是單純的意外和邂逅，消失在你生命中的事，也都不是簡單的告別和了斷，就好像當雨露遇上晨曦，走向覆滅，但誰也想像不到這會催生出美妙驚艷的虹彩，換來疼痛的同時也不忘享受驚喜，這才是你應當經歷的意義。

感謝相遇，感恩離別，感激這些在你最美好的年華中出現過的人，無論優劣善惡，本意是否乾淨，也無論是否值得，但正因為有他們，才有了最美好的時光。

我想說，謝謝你，曾經如此深愛著我，謝謝你能接受我每天忽冷忽熱的距離，時近時遠的情緒，謝謝你可以為我不經意間的溫柔感動許久，謝謝你把你任性的哭鬧和嘮叨單獨分享給我，也謝謝你毫不吝惜地將自己年輕的秘密和夢想施捨予我。我們依然在成長，只是分別安排在兩段不同的旅途，成長道路上的氧氣異常稀薄，而你留下的痕迹尚有餘溫，勇敢而明亮，支撐著我繼續抵抗孤獨與寒冷，誰說錯過了就不能珍惜，你始終存在我的生命里。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夜更靜了，月亮撞破雲層，傳出迷人的聲響。我悄悄合上情書，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了抽屜，看著它安穩地躺在那裡，模樣甚是可愛。

我望著它輕聲說道：「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中，也謝謝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粉色封面摟著信紙，迎風獵獵，依舊保持著美好的姿態。

似乎收到了書信主人親切熾熱的回答，我欣然關上抽屜，走出了房門，步伐輕快而圓滿。

一紙情箋，一段安年，故塵雖辭，猶述繾綣，可供我半窗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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