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髮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有的人執著地讓頭髮保持黑色,有的人則執著地保持金色,一刻也不能例外。為此,他們可以完全不考慮染髮帶來的危險。染髮的危險到底有多大呢?頭髮是否值得我們冒這樣的險?
染髮患上皮膚炎
每隔兩個月,芭克莉·康寧漢姆都會參與一項活動,這項活動的最初,她需要服用防過敏的抗阻胺劑。然後幾個小時後,她會在額頭上、耳朵周圍、脖子上都抹上一層厚厚的抗阻胺藥膏。最後,還要在這些地方纏上厚厚的塑料購物袋。
這都是為了染頭髮。
一開始的時候,情況沒有這麼嚴重。芭克莉最初染頭髮的十幾年都沒出現問題,但是後來有一天她發現,染完頭髮之後她耳朵上的皮膚會發炎。她把塑料袋製成耳罩,戴上後繼續染頭髮,但是過敏反應沒有停止,於是她把染髮時的預防措施增加了。如今,如果她染髮前不全副武裝好,就會出皮疹,會發癢、起泡,還有膿水,持續數周才能好。
因為染髮而痛苦不是當今才出現的情形。人類染髮的歷史已經持續數千年了,愛美之人不斷實驗新的配方,只為染成新的發色,但是這些配方往往是有害的。
當代染髮劑用料的變化歷程說明了,儘管染髮行業曾經是很擅長創新的,但現如今其發展停滯不前了。它現在仍依賴古老的方法。然而,顧客也並不費心逼迫他們來進行創新,因為顧客太想改變發色了,即使為此長斑變醜幾個星期都無所謂,就像芭克莉那樣。
美容的潮流隨著宣傳和文化的變更會有所變動,但是人們改變自身面貌的渴望是持續存在的。人類學家哈里·沙披羅寫道:「改變天生面貌的渴望如此強烈,甚至可以被視為是一種本能了。」
在美國認證染髮師委員會的年度聚會「活力峰會」上,數百個塑料人頭模特充斥會場,它們的嘴唇都撅成一個角度。這些只有頭的模型有的被倒置在袋子里,好方便人們拿取手柄,有的放在打開的箱子里望著外面,有的杵在光禿禿的杆子上,像被施了酷刑的人,看著它們實在很難適應。
峰會的場地是洛杉磯機場萬豪國際酒店的地下室,燈光有些昏暗,來自美國各地的美髮師聚集於此,他們都染著一頭顏色亮麗的頭髮,連發梢都看不出瑕疵。他們來這裡是專門研討關於染髮的訣竅的,會議持續2天時間。
我一到這裡就意識到我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染髮師所說的語言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們總在說「深度」和「弄淺」。不過我的想法可能有點失禮,峰會的一位負責人很溫和地跟我說:「對於復活節彩蛋,我們做的是染色;對於頭髮,我們做的是使它色彩亮麗。」
我在峰會上呆了一天半,也沒發現什麼符合科學原理的東西。然後我就發現了湯姆·迪斯芬薩,他為伊卡璐公司工作了多年,有著豐富的科研經驗。迪斯芬薩本是學習微生物學的學生,有一天他的車在一家美容學校前面拋錨了,這成為他進入美容美髮行業的契機。現在他已經退休了,自己開了一家染髮公司,叫做「色彩論」。
我在峰會上遇見迪斯芬薩的時候,他正在宣傳自己的理論:「不要喧囂,回歸本真。」這跟美容學校課本里所講的內容真是大相徑庭。
想了解用在頭髮上的染料並非易事,它們不只是幾種顏色那麼簡單。我們在美術課上都學過,任何顏色都可以通過紅、黃、藍三無色調配出來。想要橙色就用黃配紅,想要紫色就用紅配藍,想要棕色就將三色混合。
美髮師們學到的也是相同的原理,染棕色頭髮需要三種染料混合。但是迪斯芬薩說:「這種認識是錯誤的,棕色的發色是由兩種製劑混合成的。」兩種化學製劑都是無色的,但是二者混合後會發生化學反應,變成棕色。
顏料和染髮劑有著顯著的區別。美髮師往頭髮上塗的不是色素,而是混合好的化學製劑,它們起到了染色的效果。單獨的染髮劑分子必須結合到一起才能造成色彩的改變,所以染髮的時候需要等待30分鐘以上才能出現效果。
第一種非天然的染髮劑問世
19世紀中期,英國的化學家威廉姆·亨利·伯金偶然合成了第一種非天然的染髮劑。他使用的原料是煤焦油,本意是製作瘧疾葯奎寧,結果卻弄出了淡紫色的東西。他的發現給紡織業帶來了變革,也開啟了石油化學工業的發展。與天然染料相比,伯金製成的染料效果更持久,顏色也更加亮麗。
之後不久,伯金的化學教授奧格斯特·霍夫曼發現,他從煤焦油中提取的一種染料在接觸空氣後才會變色。造成這種現象的分子是對苯二胺(PPD),現在的持久型染髮劑中都有這種成份。
頭髮雖和羊毛一樣,是一種蛋白質組成的纖維,但是給紡織品染色的過程卻無法在人們頭上複製。為了給羊毛上色,需要用酸性溶液將其煮一個小時;而對待頭髮的時候,就將頭髮泡在氨水裡。氨水將表面的保護層破解,讓染料滲入頭髮內部,影響裡面的色素,也就是黑色素。
黑色素決定了人們的皮膚、眼睛、頭髮等的顏色,兩種黑色素「真黑素」和「褐黑素」的比例決定了頭髮的本來顏色,而黑色素分子在頭髮中聚集成的形狀和大小決定了發色的濃度。例如,一個金髮的人和一個黑髮的人頭髮中真黑素和褐黑素的比例可能相同,但是金髮的人總體的黑色素數量要少很多。金髮的人頭髮中黑色素聚集成的簇也比較小,這樣反射光線的能力就比黑髮強。
除了氨水,染髮劑中還含有漂白劑雙氧水「過氧化氫」。其中的氧起到兩個作用:與頭髮中的黑色素髮生反應,改變其原來的顏色;使PPD分子間的反應加速。困在頭髮中的染色分子太大,無法掙脫,會一直保留下來,直到頭髮再長出來才會恢複本來顏色。
稍早之前,有的染料化學師發現,如果往染髮劑中加入一種耦合劑,可以控制一些化學成份的比例,如這裡加些碳,那裡加些氮之類的,這樣得到的色彩要比單純使用PPD更豐富。他們提出了幾種方案,但是美容產品的生產者們還不能接受不含PPD或其「親屬」對氨基苯酚的長久型染髮劑。
「綠色染色劑」的出現
125年來,染髮劑一直依賴PPD的氧化作用,毫無進展;英國利茲大學的榮譽教授大衛·劉易斯認為這「太瘋狂了」,讓人難以接受。他說:「我了解很多關於染料和紡織業染色過程的事情,在紡織業永遠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染髮劑太原始、太過時了,為什麼大家還要往頭上塗它呢?」
作為研究教授,劉易斯也為化妝品公司提供諮詢服務,但是他一直不認同使用過時的氧化配方。劉易斯10年前退休,開辦了一家叫做「綠色化學製劑」的公司,目標是生產安全的消費品。該公司推出了一種綠色的阻燃劑,現在他想改變染色劑。
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染髮劑在染出色彩的同時會變成清除電子的物質,而染髮劑的其他成份無法補充電子,導致皮膚受到侵害,產生過敏反應,還有可能損害DNA。
劉易斯還擔心美容行業對消費者的安全影響過大。現在的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是從1906年設立的,一開始叫做化學部,1930年才改成現在的名字。FDA已經禁用了多種染料,但是卻認為煤焦油製成的染料是安全的,尤其是用在染髮劑這塊,只要提醒用戶可能發生皮膚過敏現象即可。如今,煤焦油製成的染料無需FDA的認證。
1979年,FDA試圖讓染髮劑製造商在標籤上寫明:「警告:本產品包含一種可以浸入皮膚的成份,在動物實驗中該成份可造成癌症」。這裡所指的成份是4-甲氧-間苯二胺(4-MMPD),與PPD的結構非常相似,有很多科研證據表明它是致癌物。但是製造商們不同意,威脅將起訴FDA,FDA退讓了。幾年後,製造商將4-MMPD去除,但是堅持它是安全的。
也有人研究染髮劑的可能危害。2001年,美國南加州大學的研究者在《國際癌症期刊》中發表文章稱,經常染髮的女性患膀胱癌的幾率是其他人的2倍。這引起了歐洲消費者安全委員會的重視,一群科學家對該論文進行了審核,認為其真實可靠,並建議歐盟改變關於染髮劑的條例。
在過去十年間,專門負責評定和報告消費品安全的歐盟消費品科學委員會收集了很多染髮劑製造商的數據,對數種染髮劑成份作出了評價。歐盟對染髮劑成份的審核突顯了兩個問題。
第一,染髮劑造成的過敏反應大幅增加了。歐盟將27種成份列為致敏物,其中10種影響嚴重,13種影響較大。人們最初接觸一種致敏物時可能沒有什麼反應,但是之後再度接觸時,例如進行刺青或接觸紡織品時,就可能產生過敏反應。最糟糕時,可能導致過敏性休克,這是致命的。
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們對染髮劑給身體帶來的影響知之甚少。歐盟只要懷疑一種化學物質就會禁用。2006年,時任歐盟副主席的京特·費爾霍伊根在新聞發布會上說:「無法證明自身安全性的產品將從市場上消失。我們的高安全性標準不僅是為了保護歐洲的消費者,也是為了確保化妝品產業的合法性。」至今為止,歐盟已經禁用了22種染髮劑成份,而且還有可能繼續禁止新的成份。最近,歐盟消費品科學委員會認定用於給睫毛和眉毛染色的2-氯對苯二胺二鹽酸鹽缺少毒性數據,是不安全的。
2007年初,歐盟消費品科學委員會發表染髮劑的致敏性報告時,歐洲化妝品交易協會(現名「歐洲化妝品」)發表了一篇聲明,稱其對染髮劑的安全性很有信心。聲明說他們在配合歐盟對染髮劑的調查,但是認為檢測時孤立進行的,其結果不能表明染髮劑按照指示使用後是否還存在危險。
化妝品業界的科學家一直堅持認為,現在沒有研究得出確切的結論來證明染髮者容易患癌症。但是天天接觸染髮劑的人確實有危險,那就是美髮師,美容師患上膀胱癌的幾率比常人高5%。
我參加「活力峰會」期間聽到的所有課程都未提及染髮劑的安全問題,這讓我很震驚。我遇見一個學生被建議考慮一下成為專業美髮師後的健康問題。但這也不是關於染髮劑的。(有研究稱染髮時戴上手套可大大減少人體吸收的化學物質。)那個學生要考慮的是手腕的姿勢問題,不是手套的問題。
人類染髮史的變遷
20世紀70年代,人類學家賈斯丁·考得威爾寫了一篇叫做「人類的變形藝術」的論文。文章中說:「對衣著及配飾的人類學研究應該基於這樣的假設:人類從很早以前就將人體視為雕塑藝術的原型,但是他們對自己的外表並不一定滿意。」
考古學發現,人類對染料的使用可以追溯到舊石器時代。遠古的人類用灰塵中的氧化鐵來裝飾住所、紡織物及身體,將其染成紅色。沒過多久,他們也用這些染料來染頭髮了。
古埃及人也染毛色,但是很少染髮。他們將頭髮剃掉,然後弄卷了製成假髮,保護頭皮不被太陽曬。公元前12世紀之前,最流行的發色是黑色,之後植物染料被用來被假髮染成紅色、藍色、綠色,金粉被用來給假髮染黃色。
天然染料中,指甲花一直很受歡迎,番紅花、靛藍、苜蓿在古時也有使用。但是天然染料只能起到短期染髮的效果,人們希望能夠用化學製劑長久地改變發色。分析頭髮標本後的結果顯示,數千年前的希臘人和羅馬人就在使用長期的黑色染髮劑了。他們用的是氧化鉛和氫氧化鈣,再在頭髮上塗上硫磺,在頭髮的角質參與下就形成了硫化鉛。後來羅馬人覺得直接塗鉛太危險了,改而用在鉛容器中發酵了兩個月的水蛭。
羅馬帝國早期的妓女需要用黃髮來顯示自己的職業。大部分人戴假髮,也有人將頭髮浸在燒了植物或乾果的灰塵的溶液中來進行化學染色。而德國人用山毛櫸木的灰塵和山羊脂肪混合,將頭髮染成紅色。
在當代科學發展之初,染髮者對染髮的選擇是很謹慎的,他們會檢驗不同配方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羅馬的金髮美人是經久不衰的潮流,染髮的潮流自然隨之而動。幾百年後的18世紀末期,威尼斯的女性也會頂著被鹼液濕透的頭髮躺在陽台上曬太陽,目的就是把頭髮染成金色。金髮已不再是妓女的專屬發色。
但是染髮不僅僅是為了潮流或彰顯職業。考得威爾指出了染髮的一些其他原因,例如阿富汗人認為把頭髮染成紅色可以治癒嚴重的頭疼。
美容行業是一個市值數十億美元的大市場,而且還在不斷擴大。業內的一份報告稱,2014年化妝品生產帶來的收益可達2550億美元。在金融危機中,該行業屹立不搖,隨著經濟的恢復,人們的收入增加後,對高價美容產品會更加需求,到2019年,全球美容產品的利潤或達3160億美元。
從全球來看,護髮產品是美容行業佔比例最大的一部分,行業內四分之一的盈利都來自於此。在美國的美髮美甲沙龍中,染髮的收入佔總收入的18%。美國70%的女性使用染髮產品。
回顧染髮劑的發展後,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要染髮呢?為什麼有人願意忍受繁瑣的染髮程度,還要忍受之後的瘙癢和異味呢?無論是什麼原因促使我們染髮,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人們對頭髮有著很深的感情。
芭克莉就是如此。年僅12歲的時候,她開始試著給自己染髮,當時使用的是一種使發色變淺的噴劑。成年後,她為了尋找滿意的發色試了很多年。她說:「我從沒想過放著頭髮不管。發色就是我的身份認證,天然的那個『我』不是我。」
(via 《大西洋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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