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庭老師，在他老婆去世後，我卻成了他女兒的監護人住一起

故事 06-15

人生如戲。

過往的人生經歷讓路寧早在三年前就對這四個字有深刻體認。但她發誓，此時此刻秦淮商一臉正經與她商量的事，讓她更進一步的體會到，人生豈止如戲？

林家與安海瀾，前者代表著數年前已經消失於世間的騰發集團，後者則是現今風頭最健的安騰集團，多年來經由報章媒體的捕風捉影，這兩個名門的故事甚至成為多文件連續劇取材的對象，就連再怎麼不問世事的人，都能說出一、兩件與之相關的傳聞。

自然，充滿少女情懷的風花雪月情事是當中的主流。

譬如林騰南的獨生愛女林幼夕是如何一見鍾情，戀上業界初露頭角的安姓小商人。

或是痴情的富家千金怎麼樣為未婚夫鋪起邁向商業帝國之路，而當年那場夢幻奢華的世紀婚禮多麼盛大且別出心裁。

又或是富家千金為了愛如何義無反顧，無視自己的健康狀況也要為愛人生子的決心，最終卻因命運的捉弄，熬不過生產難關而丟失了性命。

撇開許多女性閱聽眾喜愛的風花雪月，新一代商業帝國如何崛起的報導則是滿足了眾多雄性生物的創業夢想，成為另一類的熱門話題。

岳父與女婿皆為白手起家，這是記者絕對不會錯過的一個切入點。

接著不外乎比較翁婿間經商的手段、投資的氣魄與膽識。

最引發熱議的是，女婿安海瀾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依憑著林騰南的騰發集團不動聲色地壯大自己的新安企業。在短短數年內以小搏大，成功并吞岳父一手創立的騰發集團，最終以整合的名義，換上他所主導的安騰集團作為集團招牌，為自己的商業版圖落下完美的一筆。

兩大新聞話題交互穿插，各種愛恨情仇的版本隨之而生。反正報章媒體也就是那麼回事，觀眾愛看什麼，記者自會變換口味來迎合。至於真實性如何，那並非他們所在意的。

所以贊林幼夕為愛不顧一切的人有，羨她依憑家財萬貫求得如意郎君的有，但相對地，批判她用錢買丈夫、諷刺她金錢婚姻一場夢的言論也從沒少過。

再說到安海瀾，恥笑他靠女人起家沒真本事的有，妒恨他娶得美嬌娘還少奮鬥三十年的有，艷羨這際遇的有，贊他眼光精準、善於把握時勢的有，而批他狼子野心、恩將仇報侵吞岳家的說法同樣從來沒少過。

除了王子與公主，八卦的焦點可萬萬不能遺漏那位寵出故事的女主角、放任她一切行為的強大父親角色——林騰南。

以往這號人物的風流韻事即常見於報章媒體。有辦法打造出享受人生、縱橫情場的社會形象，可想而知，博版面的話題不外乎是跟哪個小女模有一腿，或是跟哪個小明星的溫馨接送情有著什麼曖昧。

但這一切就終結在女兒下嫁一個商界的無名小子。

在騰發集團一朝變成安海瀾主導的安騰集團之後，世人對林騰南的看法，除了羨慕他發跡過程的幸運、致富之後流連花叢的手腕、遊戲人間的洒脫不羈形象，還多了一分幸災樂禍。笑他晚節不保，好好的江山因為對女兒的溺愛而拱手送人。

反正在林家父女與安海瀾之間，充斥各式各樣的傳聞與報導，而世人對林家與安騰集團的安海瀾，也存在著不同的評價。

那麼，身為林家小公主的御用家庭教師，三年來在林宅中陪住、陪吃、陪讀，過著全能保母生活的路寧，她的看法呢？

首先，身為一個有閱讀習慣的新時代女性，要說是職業道德，也可以說是興趣，對於林家跟安海瀾之間，她能接收到的任何信息都不會放過，所以兩家的關係背景，各式各樣的傳聞版本，她還算是熟悉。

再者，因為職業使然，與林家小公主形影不離的生活讓她足以得知不為外人道的秘辛。

面對著傳聞與現實，她絕對有資格表達個人的看法——

謠言，果然止於智者啊！

路寧時常覺得冷。

她不是想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自以為是高人、洞察機先還是什麼的，常人都說「高處不勝寒」，種種的蜚短流長竟只有她一人知曉真相，在心境上難免衍生出幾分空虛寂寞覺得冷的感受。

是，沒錯，關於女主角林幼夕一見鍾情痴戀安海瀾的部分，這事是真的。

只是報章媒體不知，林幼夕溫柔婉約形象背後的強迫與偏執性格，不知道在她的「一見鍾情」之後，是如何緊迫盯人地追求安海瀾。

而所謂的痴情公主為王子愛人鋪起通往商業帝國之路，這事要這麼說確實也可以。

但真要精準的定義，那也就是一樁交易。

林騰南本身除了以多金與多情聞名外，身為單親爸爸的他寵愛獨生女的事是人盡皆知。

為了女兒，他給了一筆巨款，還允了可觀的股票，換來安海瀾娶他女兒的承諾，接著就有了那一場被回味多年的奢華婚禮，以及林幼夕用不為人知的手段強求來的女兒。

說穿了，真的就是一場交易。

林騰南是買家，出錢幫女兒買了個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

安海瀾則是賣家，賣出他法律上妻子的名分。

不管外界的傳聞風風雨雨，事情原本可以是這麼單純，但偏偏買下安海瀾妻子名分的人是林幼夕。

對於那位生下女兒不久就因為併發症死去的女人，雖然路寧從沒見過本人，單從側面了解，就知道是一個難纏又難搞，活在自己夢幻世界的公主。

那些折騰人的行徑，報章媒體不知，但不經意拾獲林幼夕生前日記，進而把它當成變態心理學的病歷來研究的路寧可清楚得很。

所以她一向都能理解安海瀾與岳家之間為何不親近。

甚至，對於安海瀾違反父女天性，這三年多來從沒登門探望女兒安靜，她也能體諒。

但……

她現在聽到了什麼？

「就像我剛剛說的。」秦淮商將她震驚的表情當成沒聽清楚，口吻溫和地又說了一次。「為了不影響股民的投資信心，安總出意外的事絕不能公開，所以短期內得麻煩路小姐照顧他。」

聽聽這是什麼話？

路寧在赴約之前曾想過很多可能會面對到的情況，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秦淮商一通電話，神神秘秘的說有重要事情商量，請她來醫院一趟，為的竟然是這種事？

竟然要她這個林家代表人收容失憶的安海瀾，那個從來沒登門探視過女兒一次的男人？

演連續劇都沒這麼誇張吧！

……

隨著安海瀾一手建立起的安騰集團逐日壯大，跟著出名的可不只是安海瀾一人，被盛讚為「第一謀士」的特助秦淮商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車禍事故剛發生時，秦淮商透過林家的律師找上林家代表人路寧出面幫忙。看著他白著臉、滿身是血、捧著斷手卻條理分明地跟她交代他的安排，以及需要她幫忙做的後續處理時，路寧就知道這人不簡單。

要放在古時候，這樣的人也許會成為一代軍師之類的風雲人物，而這樣的風雲人物是這樣對路寧說的——

「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在我們依約抵達，草草聽完律師宣讀遺囑之後，就會爽快簽字，如你所願的交出靜靜的監護扶養權，速速離去。」他首先肯定她原來的推論。

「但顯然變數出現了，失憶的安總已經不是原來的安總，以他現在的情況，絕不可能二話不說，順利交出你想要的監護權。」接著他表明，她的願望目前看樣子是暫時要落空了。

「未來如何不能確定，但要是讓他住在林宅，度過這段休養的時日，不管他的記憶是否會像醫生說的那樣隨時間恢復，總結來說也就只會有兩個結果——」他開始拋出誘餌。

「一個就是維持原觀感，讓你順利拿到安靜的監護扶養權，完成林先生的託付。你可以依原訂計劃照顧靜靜長大成人，還額外賺到安總欠下的人情，這對安靜來說有好無壞。」他肯定道。

「另一個就是你所擔心的，安總與靜靜培養出感情，就有可能不讓出扶養權，但……真的讓他們父女倆培養出感情又如何？」秦淮商笑得像只狐狸那樣，直說道：「不管是事故發生之後的及時支持、安總休養時期的收容，路小姐都有仗義之功，要是再加上休養時期你對靜靜的照顧，安總都看在眼裡，他一定會讓你留任，繼續照顧靜靜。這樣一來，有沒有那張委託證明還重要嗎？難道你不希望靜靜得到缺少的父愛？」

就是這最後一擊，讓路寧不得不點頭，作出收容安海瀾這號人物的決定。

這是很實際的各取所需的問題。

安海瀾需要一個現成的、不為人知的休養之處。

路寧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需要得到安靜的監護扶養權……更精準的來說，她要確認安靜好好的長大成人，後者，才是她最終極的目標。就秦淮商的分析來看，收容安海瀾還真是一件一本萬利的好事。

所以她迎來了安海瀾這尊「大佛級」的房客。

想想，人生的發展真是有夠詭異，當年出席林幼夕的喪禮，安海瀾似乎就認定與林家的契約到此為止。據說在那之後，他再沒出現在林家的產業過，即使林騰南罹患癌症的事被媒體揭露亦然。直到林騰南高調地帶著唯一的外孫女移居加拿大養病，也沒見他上門探望過一回。

現在林騰南死了，只要他簽下女兒的監護扶養權轉讓同意書，與林家最後的關聯就完全切斷，從此再無一絲關係，可就在這時候，關係還沒斷，他倒先入住林家的產業。

只是，有些話還是得先說清楚……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談談。」幾乎是車子一停下來，刻意出來等人的路寧便搶在第一時間開口。

秦淮商與安海瀾卻只顧著打量這戶林騰南遠在海外的養病居所。

坦白說，這地方絕對出乎他們的意料。

一反過往林家在台灣時的奢華張揚風格，這是一戶典雅古樸的獨門院落，小家庭使用算是寬敞，但規模也絕稱不上大。漂亮的小花園裡不但造景栽花，還有一角像兒童樂園似的，不但放著大象溜滑梯、彩色繽紛的小三輪車跟積木等玩具，甚至還有一個小沙坑。

在屋廊的入門處旁，懸掛著一架鞦韆式的藤編搖椅，座中擺著綴滿小花圖樣的柔軟靠枕，椅旁有個同款式的精緻小桌可擺放點心、物品，方便在這兒看書、吃下午茶兼看顧遊戲中的孩子。

要不是眼見路寧從裡面奔了出來，這屋子還真容易讓人產生「是不是走錯了？」的想法。

秦淮商收回打量房子的目光，似乎沒看見她雙手壓在窗沿，阻止他下車的姿勢。透過車窗，對一臉嚴肅的她回以微笑。「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

「不是共識，是接受你的提議。」路寧更正，補充說道：「只是我昨天晚上又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再講清楚一點。」

「哦？」

「就當是教育靜靜助人為快樂之本的道理，我可以讓安總住下來，讓他不被狗仔跟蹤、得以安心休養，但希望你們能明白……」目光刻意瞄向坐在車子另一頭呈人形雕像姿態的安海瀾，路寧正色道：「靜靜現在的生活用度都是依照林先生過世之前的規劃，我們財力有限，你不能指望我依照過去林先生的派頭那樣請專人服侍安總。」

要錢？

一抹冷色掠過微眯的眼，秦淮商有了改變初衷的念頭。

會設計讓安海瀾留下，為的是利用林家的人、事、物來刺激他的記憶，可不是想送上門當冤大頭，讓林家再吸安海瀾一次血。

心底百轉千回，思索著退路有幾條，表面卻是不動聲色地笑問：「那敢問路小姐，要我們支付多少住宿費呢？」

「我不是要住宿費。」路寧皺眉。

「是我說錯了。」斯文的俊顏仍是帶著笑，只是那笑彎的眼中沒什麼笑意，順著她的話說道：「應該說，是給靜靜的「教育費」。」

「你這人太庸俗了。」路寧白了他一眼。「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滿腦子的錢跟算計，不就是多個人吃飯，家裡還沒慘到連多個人吃飯都負擔不起。」

這一頓搶白打亂了秦淮商的思路，就連常駐的溫雅淺笑都僵了下。

「你想說什麼？」低沈的問句介入這短暫的沉默，坐在車子另一頭權當人形擺飾的安海瀾總算開了金口。

「我想表達的是，現在照顧靜靜的是我，而管家月姨則負責煮飯打掃，我們沒有多餘的人手可以服侍安總，安總若要住下來，要有過平民生活的認知。」路寧擺明一副「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的姿態。

「林先生過得這麼簡樸？」這排場太不像林騰南的風格，秦淮商有所懷疑。

「林先生死了，你不知道嗎？」路寧的鄙視毫不遮掩，明擺著表示——「你腦袋都裝了什麼，這麼淺白的道理竟還要我說？」

「他是他，靜靜是靜靜，他喜歡住的地方不適合小孩住。」路寧沒好氣地說著，還一副好心配合他智商的表情補充道：「這裡是半年多前林先生另外買的，不像之前的大宅子需要很多維護與人事管理費用，又正好方便我跟月姨照顧靜靜，所以按林先生的計劃，在他去世後我們就搬過來，林家大宅則讓律師經手賣了，安總若想住，就只有這棟小房子可住。」

秦淮商聞言，心中一震。

這麼一說，這裡是新居，沒有林騰南，更沒有林幼夕那女人居住過的痕迹，那和他們打著睹物思人、藉以刺激安海瀾恢復記憶的計劃，完全相差十萬八千里。

計劃？

是的，這是一個計劃，在林宅住下來，為的就是要刺激安海瀾的記憶，讓他早日恢復。

「我沒那麼嬌貴，不需要專人照顧。」

秦淮商聽見安海瀾這樣說，連忙想出聲提醒：既然沒有舊物可以刺激記憶，那麼在此住下就沒有必要了。

可惜，秦淮商才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讓路寧搶得了先機。

「欸，我當然不是說安總您嬌貴，重點在於平民生活。」她嘻嘻笑道：「平民生活，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人難免有所互動，說白了就像宿舍，若是安總要住在這裡，就是這屋裡的房客了，這屋裡的住民公約也得一起遵守，沒得耍特權。」

那刀刻出來似的眉眼微微一皺，為了這乍聽之下沒頭沒腦的話。

不是錯覺，安海瀾真覺得這個叫路寧的女人，很善於將話翻來繞去成沒頭沒腦的狀態，好似正正經經的直說主題會要人命似的。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規定，就是以教育、照顧靜靜為第一優先。」路寧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模樣，故作老成道：「家裡多雙碗筷是沒什麼，但多了個人，大家的相處互動就一定不同。我希望讓靜靜明白這種不同應該如何應對，所以希望安總住進來後，能適時跟靜靜互動一番。」

安海瀾沒響應這話，動作優雅如豹的徑自從另一頭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