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張鼎和華東聊聊一場鏡面迷陣之中的實驗演出
《龍爭虎鬥》（Enter the Dragon）是1973年李小龍主演的經典功夫電影，也是正在進行中的張鼎藝術項目的名字。雖然是藝術項目，但對觀眾來說，這更像一次持續1個半月的實驗演出。藝術家張鼎用鏡面迷陣裝置重新分割了上海 chi K11 美術館的空間，邀請 17 支來自國內外的樂隊與觀眾共同進入其中，帶來 8 場即興表演。在多重鏡面反射之下，你會想起電影中李小龍和韓在鏡屋中打鬥的最後一幕。
《龍爭虎鬥》（Enter the Dragon）中李小龍和韓在鏡屋中打鬥的場景
2015年，「龍爭虎鬥1」曾在倫敦 ICA （現代藝術學院）上演，從「有我與無我」的東方哲學，到納西索斯情結和無政府主義，演出結束後，人們對這件作品進行了深度解讀。但在「龍爭虎鬥2」今年來到上海的時候，張鼎告訴我們，他其實真的沒那麼在乎作品的藝術觀念——「藝術做到現在已經很無聊了」，他現在只是想做一些好玩的事兒而已，是不是辦了一場「成功」的演出甚至也沒那麼重要。
張鼎最近幾年一直在做與聲音和音樂有關的藝術項目。2014年，他曾經邀請國內重金屬樂隊，在北京的畫廊里重現了1991年莫斯科那場終結於政府軍鎮壓的傳奇性演出「Monsters of Rock」。音樂對情緒的煽動以及演出現場所引起的人們的身體反應是張鼎感興趣的事情，這也是「龍爭虎鬥」項目的目的之一——鏡像、燈光和聲音相互催化，觀眾與樂手之間不設任何分割，現場將成為一個氣氛與情緒的實驗室。
1991年，莫斯科 Monster of Rock 現場
「龍爭虎鬥2」將在本周末迎來最後兩場演出，每場由 2 支中外樂隊共同表演。25號晚 8 點，國內後朋克樂隊「重塑雕像的權利」將與來自英國倫敦的音樂人 Daniel O Sullivan 現場合作。作為一支每場演出前都會認認真真對每一個環節進行排練的樂隊，「重塑雕像的權利」決定接受這個意外挑戰，嘗試一下這個實驗的演出形式。演出開始前，我們跟張鼎和「重塑」的華東一起聊了聊，看看這場充滿未知的演出將有什麼可以期待的。
「龍爭虎鬥2」 6 月 11 日演出現場，Throwing Shade X 殷漪
創想計劃：這個項目最初是怎麼來的？為什麼選擇「龍爭虎鬥」這個名字？
張鼎：14年我做了一個項目，也是一個演出項目，請了中國的幾個樂隊，把1991年莫斯科的演出Monsters of Rock在北京香格納畫廊重新演了一遍。當時倫敦那邊想請我把這個演出再演一次。可是我覺得英國和我們的文化背景、歷史背景不一樣，並不一定能進入這個語境說這個事兒。不過，我想英國音樂資源不錯，於是最後做了「龍爭虎鬥」這個項目。
開始也是在想應該怎麼做，就想找一個源頭吧。所以就看港片，我覺得《龍爭虎鬥》這個電影，從視覺上來講比較有趣，比較好忽悠外國人，它有東方語境、有李小龍嘛。其實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說都不是很重要，但是別人願意聽這種東西，你知道吧。
音樂和視覺的結合是你一直在考慮的事情嗎？
張鼎：其實音樂只是一種媒介吧，只不過我覺得音樂是一種比較快的方式，對大眾來講也是比較快的一個通道。視覺藝術有時候太過於專業化，音樂不需要看的，也不需要有太專業的知識背景。有時候就是喜歡、好聽，你就願意往下聽。而且我們有時候做的一些視覺領域的東西，它的觀念性太強，不一定所有人都能進入。音樂是一個比較好的東西，是讓更多人能進入的一種通道。所以音樂和視覺這兩個東西它可以結合。
Zhang Ding: Enter the Dragon II, chi K11 art museum, 2016. Vision Fortune x Mamer
那麼華東和張鼎是怎麼決定合作的？前期有過那些溝通？
華東：這次其實是通過我的一個好朋友介紹的，之前她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因為我覺得這個東西，跟我們平時參加的傳統的演出是不一樣的，它更多的是大家互相之間互動的一個東西。而這樣一個方式其實我們參與得也比較少，以前也沒有怎麼這樣去做過。我們聊了一段時間，看了張鼎以前演出的東西，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畢竟是我們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嘛。包括了解到這個項目里有可能合作的一些藝人，聽了他們的音樂，發現不是指向性很明確非常明確的音樂類型，而是比較開放的一種方式，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很有意思的一個模式吧。所以說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玩一玩。
就像華東說的，參與項目的音樂人沒有固定的類型，那「龍爭虎鬥」在視覺上是如何去配合不同音樂的？
張鼎：「龍爭虎鬥」我們做了兩次嘛，第一次在倫敦我就沒有想那麼多的事兒，只是提供了一個空間。因為在英國很多東西我控制不了，而在國內做，很多東西我就可以控制了。所以這次在上海，每一場演出的空間都會有變化，燈光的色調和節奏也會變，是人為去調整的。我們有很多鏡面，這次我們用了一種特殊的材料，它的反光性很強，我們實際上就等於把燈光當成VJ來用，做出很多節奏感很強的東西。提前，我會把所有樂手的東西都聽一遍，聽完以後我會跟燈光師去聊，說這一場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節奏、什麼樣的色調，根據音樂的節奏去做燈光效果。
Zhang Ding: Enter the Dragon II, chi K11 art museum, 2016. Cam Deas x FM3
華東看過這次的場地嗎？
華東：我有看過視頻，但還沒有看過那個場地。它並不是一個我們經常會去演出的這麼一個空間，而是一個藝術性的東西，音樂其實只是其中一個部分。「重塑雕像的權利」之前所有的演出都是事前排練好的，而這場演出就充滿了未知數，這是我們最大的一個挑戰，也是我們最為期待的一個東西。我們的樂隊一直都不是一個即興的樂隊，所有都要提前準備好。現在在這麼一個條件之下，可以做的準備工作並不是那麼多，換句話說在現場更多的東西是充滿實驗性的。這對我們來說可以說是一種鍛煉或者是嘗試也好。所以說還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龍爭虎鬥 2」場地
這會讓你們有所擔心嗎？
華東：因為有挑戰，多多少少也就會擔心。但是這個都還好，更多的還是想比較開放的去做這個東西。擔心可能還是聲音上的擔心，我不知道這個場地的回聲會是什麼樣的，出來的聲音的質感會是什麼樣的，關於這個我考慮得更多，但是總體而言其實還好。
張鼎：實際上，我在跟工作室和其他人討論的時候，或者跟樂手聊的時候都說過，我們不是要做一個非常成功的音樂的演出。我們其實是一個是合作的關係，這個合作裡面是不是有更多的可能性能碰撞出來，這是我做這個項目的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另外，我覺得我也沒有在乎我做的是不是和藝術有關係的事，我沒那麼在乎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這一點我越來越清楚了。我其實就是要做一些事兒，做一些比較好玩、比較酷一點的事情，我覺得藝術其實已經很無聊了。
那麼華東你們之前有沒有考慮過，演出時的需要什麼樣的視覺元素？
華東：其實我沒有認真地去考慮過，但是我們多多少少有跟別的視覺團隊合作過，合作過程中有非常失敗和慘痛的教訓。最舒服的一次大概是前年在上海的淺水灣，China Drifting音樂節上，跟我們合作的是一對夫婦，叫8GG。那次之前我們也沒怎麼交流過，我只告訴過他們我不想要什麼樣的，結果最後出來的結果我非常喜歡。
演出視覺這部分，國內很多用到的還是聲光電。比如用各種幾何圖形、線條刻意營造出一種科技的感覺，外太空的感覺，其實那個到最後會變得非常廉價。8GG幫我們做的那個其實是顯得非常荒謬的東西，背景里有日本的能劇、甚至有小人打架，充滿了跟我們的音樂特質看起來沒有聯繫的元素。結束後我看演出視頻，我甚至覺得是我們正在為這個視頻配樂，那個感覺是非常舒服的。所以，我對視覺這方面還是比較謹慎的，不會輕易的去使用現場的VJ。它一定得是比較有意思的東西，而不是僅僅為了完成一個視覺。
就像剛才張鼎所說的，我們這一次不一定是要做一個多麼成功的演唱會，首先要是一個有意思的東西。
在「龍爭虎鬥」當中，觀眾的反應跟通常所見的演出現場會有什麼不同？
張鼎：這個演出不再是一個舞台上的演出了，等於把樂手直接放在觀眾裡面去，不過據我觀察，觀眾和樂手們之間還是有一個距離的。現場其實沒有任何分割，僅有的一點距離可能就是因為有設備。而另外一個原因是，拿樂器的人總歸比較有儀式感，對觀眾來講還是有一個敬畏的東西。
我們幾場連續做下來，發現即使再燥的環境，也可以讓觀眾待得下來，留到最後。整個就是一個身體體驗的感覺，不再是一個單一聽覺上的東西，同時也是視覺上的。兩個東西合起來以後，觀眾可以沉浸下來，慢慢進入到整個聲場體驗、空間的體驗裡面去。
會達到瘋狂而失控的程度嗎？
張鼎：每次不太一樣，有幾場觀眾就會坐在地上，很安靜的，比如 FM3 和 Cam Deas 那一場，他們做的音樂就比較靜態，大家就比較享受，還有很多小孩在那兒聽。馬木爾和 Vision Fortune 的那一場就非常燥。本來說演45分鐘左右，結果演到一個半小時還停不下來。最後 Vision Fortune 的哥們兒已經不行了，剩下馬木爾自己在那兒繼續。那一場雖然這麼燥，還是有很多人從開始到結束一直在那兒呆著。
「龍爭虎鬥2」 6 月4日演出現場，Mamer（馬木爾）X Vision Fortune
除了自己的演出和項目，兩位經常去國內的音樂現場或者 party 現場嗎？
華東：除了我自己的演出，或者極少數的朋友的演出，我從來不去。
張鼎：我也差不多，我去也是為了工作。比如說去俱樂部，就是看看現在是一個什麼形態。我以前跟朋友說，我可以開這麼一個地方，在裡面我可以跟小朋友一起玩。但是我可能不會跟（俱樂部的）這些人一起玩，因為我覺得他們太垮了。
接下來有什麼正在做的項目呢？
張鼎：我 11 月要做的還是一個大型的聲音裝置，叫「控制俱樂部」，跟我14年啟動的廠牌同名，「龍爭虎鬥」系列也是在這個廠牌下來做的。
華東：其實我們的 計劃很簡單，8月份開始錄新專輯，在北京或者美國。然後就是巡演，都是常規的事兒。重塑雕像的權利這麼多年，它其實是很常規的樂隊，都是按照計劃來做的。像遇到「龍爭虎鬥」這樣的事，就算是一個意外。打破常規會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感受和體驗。
重塑雕像的權利，攝影：六指衛星，圖片由華東提供
那麼這次你們用了多長時間決定參與「龍爭虎鬥」？
華東：十分鐘吧。朋友介紹了這個項目之後，我就說行啊，沒問題。然後就開始定時間。
張鼎對音樂人的選擇有什麼考慮嗎？
張鼎：它實際上不是按照我自己的音樂趣味來選擇的，還是考慮的一個分布吧，（音樂類型的）分布很重要。我說就算是流行的也可以，只要你能接住我們這樣的方式，但結果發現實際上流行這一塊還是做不了的。最後找的國內樂隊還是比較偏實驗的，國外還是電子的比較多。一方面是成本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有一些樂隊去年參與倫敦的「龍爭虎鬥1」，今年邀請他們的時候他們比較興奮，因為他們已經了解到了這個方式，這對我來講也比較輕鬆。除了選了一些上次合作的人之外，還有不同機構和廠牌推薦不同的人給我們。
已經進行完成的演出有沒有給你什麼新的想法？
張鼎：其實每一場我沒有什麼新的想法，我覺得我在現場比較享受。我的反應比較慢，需要慢慢去考慮這個事情。
謝謝你們！
「龍爭虎鬥2」由 K11 藝術基金會和倫敦 ICA 合作呈現，最後兩場演出將分別於6月25日 18:00 及 20:00 進行演出，在這裡可以提前購票。
在張鼎的個人網站了解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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