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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退稿與那些傑作之間,只差一個乙一

向出版社或雜誌投稿的人,大多都有一個成為小說家的夢想,而現實是,絕大多數的投稿都不會被採納,是人物的魅力不夠?情節衝突性不強烈?還是結局缺乏震撼力?


如果這些退稿由專業的小說家來再創作,會呈現出什麼樣的面貌?


被譽為「新生代恐怖小說精英」的日本的怪才作家乙一,就親自下了一盤小說創作的指導棋。

乙一1996年以處女作《夏天、花火與我的屍體》拿下第6屆JUMP小說·紀實小說大獎,2002年以《GOTH斷掌事件》榮獲第三屆本格推理小說大獎,收穫了超越輕小說人氣作家的讚賞。乙一的小說集《箱庭圖書館》中的所有故事靈感均來自於網友們被退稿的小說,「箱庭」在日語中有「微型造景」或「盆景」之意,同時也代表一種心理療法,乙一的箱庭是一座圖書館,這裡收藏關於閱讀與創作的某種答案。

你的退稿與那些傑作之間,只差一個乙一



閱讀與創作的某些答案

──關於《箱庭圖書館》


文=卧斧


《箱庭圖書館》的成書過程十分特別。


2008 年,日本出版社集英社在自家網站「RENZABURO」推出「乙一小說重生工廠」計劃,請網友投稿「未被採用的短篇小說」。乙一從中挑選出六篇作品,改寫之後集結成書。書名則在推特上向網友徵集,最後選出定案。有趣的是,雖然出處各異,但經過乙一的修改,這些作品皆呈現出相同的主題;乙一不止修潤文句或重整節奏,而是把投稿的原始短篇當成框架或創作原點,重新寫出屬於自己的故事。


這種手法,從第一篇《小說家創造法》就可看出端倪。

小說家太一被讀者問及「開始寫小說的契機」,並在自己作品的「後記」中寫下自己小學輪到值日工作時如何在班級日誌上開始創作的故事──這是《小說家創造法》故事的伊始。隨著情節在現實與這篇「後記」之間交叉跳躍展開,讀者逐漸明白:太一小學時創作使用的筆記本上其實寫滿了同學們的惡意攻訐,而非當年太一的創作嘗試;但這本筆記的確成為太一持續創作的動力,因為他深深明白,當一個人無法見容於自己身處的環境、厭惡周遭一切卻又遍尋不著助力的時候,清楚地將心中的想法書寫出來不但能讓他者了解自己,而且具有療愈的力量。


書寫出來的文字可以傷人,也可以救人。


在最後一篇《白色足跡》中也能看到這樣的主題。這個故事有兩個身處平行世界的主人公,分別用第一人稱方式交替敘述。因為身處平行世界,所以兩人看不到彼此,卻因某種原因發現了彼此的存在,並在積雪上留下文字,相互協助。《白色足跡》容易讓人聯想起乙一的早年作品《きみにしか聞こえない》(CALLING YOU),乙一也說過,這篇投稿很像自己會寫的題材,所以本來並不打算挑來改寫,但他改寫之後呈現的樣貌精準地詮釋了文字所能產生的力量──創作無法直接改變世界,《小說家創造法》里的故事改變不了太一小時候被欺凌的事實,《白色足跡》中的雪地留言也撼動不了平行世界的架構,但創作可以改變人,一旦人產生變化,世界就會跟著被一點一點地改變。


第三篇《青春絕緣體》則將書寫與閱讀並置。


與群體格格不入、不擅交際的主人公和學姐,在高中社團里意外地能夠自在交談。閱讀是一件私密的事,不像聽演唱會或看電影。兩個以上的人一起讀書,即使讀的是同一本書,閱讀的速度和關注的焦點也會完全不同;隨著情節的開展,主人公與學姐交談的真實面貌漸漸浮現──這種看似日式青春喜劇的場景其實是兩人在有意無意間共同表演出來的,並不全是兩人的真實個性。要再進一步相互了解,就要靠「書寫」,以及藉助「書寫」引發的一連串對「現實」的追問;主人公因此而發現學姐在社團之外擁有另一副面孔,最後繞了一個大圈,才發現自己與學姐攜手前進的可能性。

書寫有時會反過來讓人認識自己,而閱讀則會讓自己打開另一個世界的門。


第四篇《奇境》,看起來與閱讀或書寫沒有直接關係,實際上仍埋設了同樣的主題。《奇境》描述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無意間撿到一把鑰匙,開始到處尋找對應的鑰匙孔,因此而目睹兇殺案發生的現場。「到處探險卻意外發現兇殺案」是一種斧鑿痕迹非常明顯的設定,放在創作中並不見得討巧,但乙一用雙線並進的敘事避免了閱讀上的這種尷尬,「到處尋找鑰匙孔」的過程(包括主人公在夢中找到了正確的門並將其打開)成為自主閱讀的暗喻。主人公是個用功且優秀的學生,但如果只讀教科書,那麼對世界的認知將是不充分的,他與同學之間的交往只是建立在「可以把寫好的作業借給同學抄襲」這樣的基礎上。撿到鑰匙、四下尋找的過程擴大了主人公對生活周遭市鎮的認識,撞見兇案現場讓他明白:世界並不是把標準答案從教科書里找出來寫進考卷就能一切順利的穩當環境,而是充滿未知與惡意的現實。這個故事的最後翻轉帶來令讀者驚奇的結局,同時也告訴讀者,圖書館員的推測其實才是真相。


同樣將代表「創作」或「閱讀」的圖書館放進結尾背景的,還有兩篇作品。


書中的第二篇《便利商店日和!〉是一出十分有趣的黑色喜劇,看似在便利商店打工的主人公和學妹遇上入店搶劫的匪徒,警察上門購物時,兩人在搶匪的脅迫下協助其掩護,過程很搞笑,到了結局之前,讀者才發現原來主人公和學妹並不是打工店員,而是先此劫匪一步打算劫店的另一組搶匪。第五篇小說《王國之旗》格調迥異,帶著恐怖童話的色彩,還有史蒂芬?金短篇小說《玉米田的孩子》般的氛圍,描述主人公進入孩子們的夜間王國,被囚後逃脫的經歷。這兩篇故事的主要情節里都沒有「創作」或「閱讀」,但都在結局時切入了圖書館環境:《便利商店日和!》的主人公和學妹都在圖書館工作,離開時遇上改過自新的搶匪;《王國之旗》的主人公在圖書館的兒童塗鴉中發現夜間王國的標識,暗示她所的歷險並非夢境。無論是推理懸疑還是奇幻科幻,所有的故事其實都發生在現實之中,只是經由創作以另一種面貌展現在讀者面前──選擇圖書館這個集創作與閱讀於一體的場景,乙一意有所指。

使用「圖書館」作為書名的另一個原因,自然是出於對全書主題統整的考慮。


短篇小說集倘若只搜集到足夠篇幅的故事就集結成冊,未免有點遺憾。一本書無論是長篇還是短篇,都應有一個核心主題,能夠貫串全書,提供這些故事在同一本書里出現的理由,讓書中的各個故事成為不可替代的組件之一。乙一所使用的方式,除了直接或間接地提及「閱讀」與「書寫」、安排圖書館這個象徵性場景之外,也讓幾個相同的角色在不同的故事中登場;於是在閱讀全書時,讀者也便能從個別的短篇中連綴出角色的人生際遇,讓《箱庭圖書館》不只是可以單篇獨立閱讀的故事,也是一部擁有完整主題的小說。


「箱庭」在日語中有「微型造景」或「盆景」之意,同時也代表一種心理療法。


這個療法也被稱為「沙盒」或「沙盤」療法,藉助一個標準尺寸、標準顏色的沙盒和其他一些小道具,受試者利用這些小道具在沙盒中創建自己的場景,觀察者則依據成品推斷受試者的精神狀態。創作其實另一種形式的「箱庭」,未被採用的短篇顯露了其作者在創作技法上的某些不足,乙一的改寫則既示範了創作技法,也利用這些「道具」另建了自己的「箱庭」。對讀者而言,它們變成了更好看更流暢的故事;對創作者而言,它們暗示了持續的閱讀與創作才是讓自己的作品更上一層樓的不二法門。


乙一的箱庭是一座圖書館。這裡收藏關於閱讀與創作的某種答案。


- End -


九久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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