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與段姑娘：如何不負如來不負卿？
文/有毛僧
十萬八千里取經路，信仰是唐僧最大的動力，指引他一路向西，無畏坎坷。然而，無數個漫漫長夜，孤獨寂寥時，無數次荷爾蒙爆棚時，他都想些什麼？有沒有哪個女人在深夜裡潛入他的夢境，與他巫山雲雨，鵲橋相會？《西遊記》里沒有寫，《大唐西域記》里也幾乎沒有提。
上述兩部經典中的唐僧是概念化的人，並非真正有血肉的人，所以多了很多理想化的性格。老僧相信，只要唐僧是個完整的男人，只要分泌雄性激素，就一定會有一個或多個女人曾經走進過他的內心世界。既然是凡人，感情就一定是邁不過去的坎兒。
很多人想到了但沒有說出來，唯有一個人誇張地說了出來，他就是周星馳。在《大話西遊》中，周星馳讓孫悟空戀愛了，讓他戀愛的理由很簡單：孫悟空大鬧天宮時太帥了，英雄、霸氣、力量全都具備，做他的女人一定幸福死了。所以才有朱茵版的紫霞浪漫的幻想：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
順著孫悟空的藤蔓摸下去，很容易找到唐僧戀愛之瓜。邏輯是同構的：唐僧是金蟬子轉世，相貌英俊，學識淵博，為人善良，又有觀音菩薩罩著。這樣的人如何能沒有愛情？然而，他畢竟是僧人，即便是愛，也一定愛得艱難，愛得痛不欲生。就像悟空的愛情一樣，唐僧的愛情也註定是悲劇，這個悲劇比孫悟空的愛情悲劇還要有戲劇性。
老僧之前講過，就講愛情而言，《大話西遊》的主題是「愛是一種信仰」，而《西遊降魔篇》的主題則是「愛是一種修行」。電影中，文章版的玄奘初次見到舒淇版的段姑娘時，眼神愣了幾秒，心裡咯噔一下，那種感覺很奇怪，他說不上來。眼前這個眉宇間有幾粒雀斑，身手敏捷，動作粗魯，一身臭汗的女人，讓他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他並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直到他和段姑娘逃到河邊時一切才明了起來。玄奘不敢看杜姑娘半裸的肩膀，而段姑娘早已看出玄奘對自己動了心思。當段姑娘閉上眼睛，讓玄奘親她時，玄奘徹底亂了。他知道，自己犯了戒律，動了邪念。在關鍵時刻，玄奘菊花一緊，心一恆，「走為上策」，狼狽地跑回了師父那。
自那以後，玄奘便為情所困，內心的信仰與愛情之間極力地衝撞著，每次撞擊他都有種萬箭穿心的痛，痛完又有莫名的爽。尋找孫悟空的一路上他歷盡了艱辛。除了要找到孫悟空，收服豬剛鬣外，他還想擺脫情對自己的困擾。師傅反覆跟他說的「就差那麼一點點」，不是說他差一點點就能拯救很多生命，而是說他還沒有理解愛情是什麼，修行不到火候。
理解愛情之前，玄奘的觀點是，男女之愛是小愛，對眾生的愛才是大愛。為了大愛一定要捨棄小愛。表面看這個觀點很有情懷，很有震撼力，也很讓人感動。然而，這只是玄奘的一個粗淺的認識。再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愛之前，所有對愛的判斷都是經不起推敲，也經不起考驗的。在周星馳看來，沒有經歷過痛徹心扉的愛情，就不可能有大般若的智慧。
當段姑娘被孫悟空打傷時，玄奘摟住她，哭出了聲音。那個即將永別的死亡之吻讓他徹底明白了什麼是愛情，那句向《大話西遊》致敬的「愛你一萬年」，讓玄奘悟道了。當孫悟空把段姑娘打成灰時，他終於理解了什麼是真正的大愛，什麼是真正的般若智慧。愛是一場真正的修行，世界上本就沒有小我與大我之分，對一個女人的愛與對眾生的愛都是愛，愛沒有分別，沒有大小，沒有強弱，沒有多少。用《心經》的話來說應該是「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凈」。愛段姑娘就是愛眾生。這是玄奘悟道時內心真正的想法。明白了這些之後，《兒歌三百首》才能變成《大日如來真經》。
玄奘瞬間明白了愛與恨、親與仇、苦與樂等，本就是一體的。一切都是苦，只有放下這些苦，才能拯救自己，而拯救自己就是拯救眾生。這種悟道之前的苦總讓人難以承受。正因為它苦，正因為它難以承受，所以才為歷代的文人墨客所歌頌；也因為太苦，悟道的人才那麼稀罕。
看過《劍雨》的朋友大概會記得電影里提到的佛陀弟子阿難陀的故事。阿難陀在道旁遇到一個女子，愛慕難忍。佛陀問他有多愛那位女子，阿難陀說：「我願化身石橋，經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只願那位姑娘能從橋上走過。」雖然不過是電影台詞，但的確很感人。僧人一旦理解了愛情，馬上就能悟道，那種悟道前的「禪機已到」總是那麼得壯美。
歷史上有太多出家人被情所困，最終沒有走出來，詩人、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名句「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感動過太多人，也為後世所傳頌。
有一個版本的傳說認為，倉央嘉措入選達賴之前，在故鄉有一位貌美的情人。他們青梅竹馬，耕作放牧，過著幸福恩愛的生活。被選入布達拉宮後，他很快就厭倦了冗繁的宗教生活，懷念鄉間的時光，思念心中的姑娘。他寂寞時以寫詩打發時光，所以留下了無數膾炙人口的情詩。他也經常微服夜出，與情人相會。
有一天下大雪，清早起來，鐵棒喇嘛發現雪地上有人外出的腳印，便順著腳印尋覓，最後隨腳印進了倉央嘉措的寢宮。隨後鐵棒喇嘛用嚴刑處置了倉央嘉措的貼身喇嘛，還派人把他的情人處死，並把倉央嘉措關閉起來。後來，他因政治鬥爭被廢黜，在押解北京的路上圓寂，走完了他23年短暫、坎坷但豐滿的一生。
倉央嘉措不過是個不敢負如來但最終把如來與「卿」都負了的男人。他就沒有唐僧明白，所以才演了一生的悲劇。段姑娘死時唐僧便明白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來與愛人的分別，如來就是愛人，愛人就是如來。選擇愛人，是從愛情開始修行的法門，一樣能成佛；選擇如來，是從出家的法門來修，也可以成佛。條條大路通靈山，沒有什麼分別，也不應該有分別。所有的分別都會產生妄念，有妄念才會有執著，有執著才會有痛苦。這是玄奘的愛情觀，當然也是周星馳的愛情觀。
如何才能不負如來不負卿？原本就沒有如來與卿的分別，何來負與不負？
文/有毛僧三十立鋪總編微信：tc350549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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