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故事：石頭上的畫家

故事 06-22

窮山惡水九巴山。

刀削的山峰，刀砍的壑，雜草叢生，藤蔓鉤結，彷彿是上古留下的一塊原荒。這裡，種糧食收艾草，養家禽變野物，真他媽一個窮死人的鬼地方。

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偏偏就有那麼幾十口人丁，十來戶人家，組成一個村子名叫巴石村。村裡的人活得有滋有味，靠的就是一種「敲石」的職業吃飯，「敲石」就是俗稱「打石匠」的活兒。成年累月在石頭上敲敲打打，打磨出一些刻畫有豬、牛、羊的石盆、石缸、石碗之類的石器，然後弄到山外換幾個小錢，再將錢換回紅薯和大米過日子。

日子不咸不淡，倒還令人滿意，可讓人想不通的是每隔幾十年這裡要出一個怪人。這一年輪到的是德高望重、技藝精湛的「石頭王」王大的兒子王狗蛋。狗蛋從小隨父敲石，三歲就能將石頭上的豬牛狗羊刻繪得栩栩如生，人稱天才。十五歲時，狗蛋到山外去了一趟回來就變了，打磨出來的鍋、碗、瓢、盆奇形怪狀，還在上面刻些什麼交媾的野物、露乳的女人、狂歡的山鬼之類，這犯了巴石村的大忌，惹得石頭王大聲罵道：「狗日的走邪門，這輩子只有吃石頭。」

狗蛋不聽，照樣埋頭干，最後與石頭王鬧翻了，轉身去深山裡把自己藏起來，一藏就是數十年。狗蛋離開村莊的十多年來巴石村發生了較大的變化。由於山外興起用價格便宜而且輕巧的鐵鍋、鋁盆、膠桶之類，人們也不再用這些笨重的石器。巴石村人只好陸續出走，去山外城裡建築隊充當名副其實的打石匠，一年頂多回家一次看望年邁的老父老母，到後來他們乾脆將家遷到山外去了。於是，巴石村成了九巴山上野生動物的遊樂園。

巴石村的人走後，狗蛋又回到了村裡，成天背著他那套爛兮兮的敲石工具遊走在這些動物中間，呼風喚雨般地將它們調來調去。有時，狗蛋興趣一來就在石頭上敲敲打打，敲打完便手舞足蹈地與這群凶神惡煞的野生動物狂歡。

這一年，幾個打獵人撞進村來，誤將狗蛋認作野人，提起槍就將狗蛋和這群動物追趕了好幾十里。九巴山上有野人，消息一傳上百里，很快吸引來大串記者和大批遊人。遊人越來越多，扛獵槍的人也就多起來，使巴石村以致整個九巴山成了人們的狩獵場。

槍聲越來越多，叫聲越來越慘。

狗蛋待不住了，將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懷揣兩塊石頭悄悄地溜出山外，來到當地有名的畫院，將兩快石頭獻給了院長。院長看著石頭，眼放精光，回不過神來。這是兩塊家用石器，一塊是石瓢，骷髏狀，上面刻繪著一頭小羊撲向火海，天上的太陽流著眼淚；另一塊是石盆，月牙形，裡面刻繪著豹形的菩薩，石盆外面刻滿了人頭幻形的浮雲。「啊，無價之寶呀！」院長被這兩塊石頭給迷住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狗蛋正跪在自己面前，嘴裡在不停地請求，「院長，救救我們吧……」

院長聽完了狗蛋的訴說，滿口答應了，說狗蛋你簡直是藝海神人啊，你很快會名揚天下的，誰不按你說的去做呢。

幾天之後，院長帶領數十名畫家隨狗蛋來到九巴山。狗蛋把他們帶到大山深處一塊高約數十米的石壁前。瞬間，畫家們被眼前宏偉的雕刻驚得目瞪口呆，石壁上千奇百怪、情態各異的野生動物呼之欲出，它們在秀美而險峻的深山裡活得多麼自在。畫家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出自眼前這麼一個形容猥瑣一字不識的山民之手，石壁上每一個動物的逼真程度，是他們窮其一生努力也難以達到的呀！

「你的刻繪藝術是通過什麼方式達到這種境界的呢？」一位畫家問狗蛋。

「什麼境界不境界，豬狗牛羊不就是那些樣兒嘛，刻畫出來就是了。」狗蛋回答得就那麼簡單。

「那又是什麼促使你去刻繪的呢？」

「它們可愛啊，刻畫它們很舒服，比吃兩大碗白米飯還舒服呢。」看來狗蛋很久沒吃過米飯了。

畫家們聽後哭笑不得，覺得非常慚愧，崇高的刻繪畫藝術竟然讓一個村氓野夫輕而易舉地破解了。

狗蛋帶他們看了一個又一個石壁，最後把他們帶進一個石窟，裡面堆滿了他幾十年來打磨刻畫的石器，畫家們仔細端詳著這些石器讚不絕口。

「如果你們喜歡這些玩意兒就拿去吧」狗蛋說。

「不，任何人都不準拿走。」院長說，「這裡的每一件石器都是精品，我們要在這裡建一個展覽館和一個刻畫藝術培訓部讓畫界人士都來學習觀摩。」

狗蛋覺得可笑，山上有活生生的野生動物不去觀察，而來觀摩自己那些漏洞百出的石頭。然而，畫家們依然照院長的話做了，在這裡辦起了展覽館和培訓部。很快，再次吸引來大批遊客，展覽館日日觀眾爆滿，培訓部也學生盈門。而這時的狗蛋謝絕了一切邀請，自個兒在深山裡游來游去。

巴石村很快發展起來，象一個熱鬧的小鎮。時間一長，展覽館裡的石器被盜走了大部份，連石壁山的畫也被人鑿走了一些。然而真正讓狗蛋痛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山裡的那些野生動物，它們的慘叫聲再次響成一片，無論白天與黑夜。

狗蛋痛哭了七天七夜，最後再次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地來到院長畫室，請求院長出手救救這些可憐的動物。

「這個嘛，你看，唉……我又不是政府官員，管不著呀！」院長搖搖頭，接著又反過來勸狗蛋，「還是多刻畫些東西吧，做些名垂千古的事，管那些動物幹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