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鄉長

都嚷著要張大軍請客，張大軍就請客。

那幾天張大軍心裡像是抹了蜜，高興得逢人招呼見人就笑，顯得毫無城府簡直不像鄉長。鄉政府裡頭頭腦腦們自然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真真假假趁機敲他的竹杠子，說你張鄉長官運亨通年輕有為呀，二十七歲當鄉長，而立之年就要坐上鄉黨委第一把交椅了，這麼大的喜事你是一定要請客的，再不請就真的說不過去了。張大軍聽了連連擺手，心裡卻很受用。但他畢竟是在官場上摔打過幾年的人，知道任命沒下來以前都不能算數，而且這個時候尤其要低調千萬不可太張揚，否則煮熟的鴨子也有可能飛走。可張大軍也不想破壞了大家的好情緒，況且這次縣委組織部下來考察時，大家還是替他說了不少好話的。這一想，張大軍便微笑著一揮手，說：不就是搓一頓嗎？多大事呀！不過我有言在先，這頓飯就是交流感情就是大家聚一聚，與其它一切無關。

眾人一聽心領神會，連說好、好、好！於是十多個人擁著張大軍有說有笑地走進了「迎河飯店」。老闆娘見鄉政府一班人都來了，心裡一陣叫苦：欠賬近萬元呢，又要來吃了。可她又不敢把不滿掛在臉上，硬著頭皮笑容可掬迎上去，細聲細語地說：早上我就聽到喜鵲陣陣歡叫，就知道今天一準有貴人到，這不正猜中了嗎！請請請。迎河飯店是鄉政府定點飯店，鄉政府上上下下沒有跟老闆娘不熟悉的。張大軍見到她就說：老闆娘你不必擔心，今天是我私人請客，付現錢，儘管上菜，什麼好就上什麼，一個幾兒不會少給你的。老闆娘笑得更加燦爛，說看你張鄉長說的，你們能進我這小餐館是我的榮幸，就是分文不付我也不敢怠慢呀，除非我真的不想好了。老闆娘邊說邊誇張地扭著屁股把他們引進樓上的最好雅座。

菜很豐盛，酒是好酒，一個多小時以後，個個都成了大舌頭了。張大軍醉眼朦朧，不無感慨地說：你們都、都說我官運亨通，其實錯、錯了。我一個農民的兒子沒有任何靠、靠山，憑什麼能走到今天？大家吃、吃菜。張大軍打了個酒嗝。就憑對老百姓的感情。深厚的感情。我最、最了解最同情他們。我是農民兒子嘛。你只要肯為他們辦一件實事，老百姓就會記一輩子。

大家聽了，個個附和：那是那是，誰不知道張鄉長，不不不，張書記你對老百姓們的真心實意呀？譬如這次上面下來人考察，多少老百姓都向著您，盡掏心窩說實話，那叫民意不可違呀！

正說著，有人敲包廂的門。輕輕的敲，像是有些膽怯。

操，敲什麼敲？有事進來不就得了。張大軍提高了嗓門。

門被推開，站在門口的是鄉小學孫老師的兒子孫小兵。孫小兵手裡拿著幾張紙片擠出笑容說：張鄉長，我父親的醫藥費想讓你給簽字報銷。說完，他用雙手遞了過來。

正在興頭上的張大軍不滿地沖他翻了翻眼睛，說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呀？你沒看到我們正在吃、吃飯嗎？再著急也不能讓我們飯、飯都不吃吧？張大軍沖孫小兵揮揮手，接著聊他的不容易。我那個農民父親就、就經常語重心長告訴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百姓是、是我們衣食父母呀。想想吧，這確實是真理。我們當官的不替百姓辦好事辦實事，還、還算什麼公僕？

聽君一席言，勝似十年書，張書記高啊實在是高，您要是不當書記那可真是我們國家的損失，我們老百姓的損失……大家喝酒吃菜剔著牙齒你一言我一語滔滔不絕把張大軍吹得雲里霧裡。

這時，孫小兵又出現了。他這次的表情已經像是有些不耐煩了，直著脖子對張大軍說：張鄉長，你就把這幾張發票簽了吧，今天要是再不繳費醫院就要把我父親葯停了。

張大軍很掃興，說你怎麼能用這種態度跟我講話呢？你到底還想不想報銷？鄉財政很緊張，我們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讓你等一會兒你就這麼不耐煩呀？去去去，到樓下等著。

孫小兵還想說什麼，被上樓添酒的老闆娘勸了下去。老闆娘把一瓶五糧液放下後笑著問：還需要什麼儘管說。大家就起鬨，說老闆娘你跟我們張書記喝交杯酒吧，張書記平時對你可不薄呀。老闆娘一聽，知道張大軍這次要當一把手了，覺得這正好是巴結的好機會，說不定他上台後能把鄉政府在飯店的所有欠款都還上。這一想，老闆娘便媚笑著說：哎呀，人家張書記哪肯跟我這樣年老色衰女人喝交杯酒呀？只怕我喂他喝他也不喝呢。張大軍的酒精正在起作用，他笑著對老闆娘說：那你就喂喂看嘛。眾人鼓掌，一個勁哄著喂。老闆娘真的端起一杯酒湊近了張大軍的嘴。張大軍不滿地說：這就是喂呀？其他人也不同意，說這哪是喂？嘴對嘴才是喂嘛，連這都不懂？老闆娘臉紅了，這一紅就顯得格外俏麗，坐在老闆娘身後的鄉武裝部部長忍不住地趁機摸了一把她屁股，一桌人都看到了都被刺激得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孫小兵再次出現了，只是這次出現的孫小兵什麼話也沒說，上來就把桌子掀翻了，所有人像是被卡了脖子，笑聲嚯然而止，緊接著就是一陣稀里嘩啦破碎聲，一桌子人全都目瞪口呆，只聽到孫小兵一個人的哭泣聲音：我爸教書四十年、四十年啊，現在得了那種病都快不行了你們都不簽字都在這海吃海喝享受快活你們心裡還有我們老百姓嗎？

這時張大軍才從酒精中徹底地醒過來，他連忙沖其他人揮揮手，不讓他們發作。他想要過孫小兵手裡的發票，不料孫小兵已經抹著眼淚轉身走了。

張大軍有些後悔：自己也是孫老師的學生，怎麼著也不能用這種冷漠的態度。但他沒想到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一周後的一天晚上，縣委組織部有人給張大軍打來電話，悄聲告訴他：張大軍你是得意忘形了，捅大紕漏了，我們王部長几天前到省立醫院看望孫老師時，聽說了幾天前你們喝慶功酒還不給簽字的事，很是生氣，說你這人根本就不配當一把手。末了還要張大軍趕緊想辦法採取補救措施。

張大軍放下電話才感覺到腦門子滲出了冷汗，一夜都沒睡踏實。第二天一早他就揣上2000塊錢往省立醫院趕。沒想到孫老師已經去世了，孫小兵低著蒼白的臉極其痛苦地坐在太平間的門口。張大軍感到一陣愧疚和不安，遲疑地走近了孫小兵，輕聲說：小兵，老師的去世我有責任，你、你要節哀。

孫小兵緩緩地抬起頭，紅著雙眼說：我父親臨終前還在責備我不該掀翻桌子，更不該將那件事告訴他的學生王部長，是我讓他老人家生氣了才走得這麼快……我、我會找王部長解釋的。

張大軍感到震動，鼻子一陣發酸，連忙掏出口袋裡2000塊錢塞給了孫小兵，紅著雙眼無比真誠地說：這件事對我觸動很大，我是指做人，做一個像老師那樣坦蕩無私的人。

孫小兵堅決不收，說張鄉長你只要能理解和原諒我當時的心情，就比給我什麼都好。

又是一周後，張大軍接到正式通知：到縣委組織部接受任命。張大軍沒有了半點喜悅。當天下午縣委組織部王部長找他談話時，張大軍誠懇地說：還是換個更合適的人吧，我確實還需要鍛煉。王部長微笑：你有這個態度就很能說明問題嘛。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八斤老太 的精彩文章:

TAG:八斤老太 |

※微故事：村民求鄉長簽名
※關中紀事：懷念八鄉長
※「狗鄉長」的絕活（現代故事）
※故事：縣長提問，鄉長和村長說完直搖頭，只有二爺爺的回答最滿意
※領導下鄉調研，鄉長跟村民通氣，結果瓜農登台唱戲，鄉長嚇癱在地
※人民日報談不會講故事：有鄉長講話高度和省長一樣
※「聖人」朱熹，兒子當了個「鄉長」！
※農村夫婦去鄉政府鬧離婚，沒想到火辣媳婦還幫副鄉長破了盜竊案
※民國鄉長懲治國軍遭報復 家被炮擊家破人亡
※大學生村長給美女鄉長算命，說她命犯桃花20
※離家28年的漢子，死後回到故鄉長眠於父母的身邊
※日本的這個「鄉長」，在幹掉幾個「縣長」後膨脹：我要幹掉大明
※我這個武術之鄉長大的孩子，為什麼是看香港動作片長大的？
※典藏：給鄉長一巴掌
※大學生村長陪領導出席飯局，美女鄉長竟點了燉驢鞭湯16
※村民鬥毆被捅傷，卻不知道是誰行兇，聰明鄉長請客後兇手卻找上門
※中國盆景界第一個「國家級」鄉長——張玉珍
※原 鄉長篇知青小說連載之七十二
※泰國鄉長竟然有120個老婆，他不犯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