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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願意相信被告清白 —— 沒有神介入的正義

你是否願意相信被告清白 —— 沒有神介入的正義


文/維舟 | 騰訊大家 


一個原本廣受孩子們歡迎的幼兒園男教師,因為被一個四五歲的女童指控他露陰猥褻,很快丟了工作、被告上法庭、遭到整個社區的排斥乃至毆打,連他兒子都因此成為不受歡迎的人。雖然事情終於過去,他贏得了訴訟,但對他的冷槍並未就此終結,因為法律判他無罪,並不等於周圍的整個小社會都相信他是無辜的。

這大致就是丹麥電影《狩獵》的主線。故事很簡單,但卻極有深度,其對不同人群反應的刻畫,更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諸多的影評幾乎一邊倒地批評那個社會的「暴戾的怨氣」和「變相的謀殺」,對道德禁區的堅守卻演變成了對「好人」的攻擊排斥。


但是且慢,作為觀眾,我們這麼想,只是因為在作出這樣判斷時受到了一個強有力因素的影響:我們已經知道男主角盧卡斯是清白的,對他的指控,只是那個在一個爭吵而缺乏關愛的家庭中長大的小女孩克萊爾在被他拒絕了親近時,因為一種可以理解的怨恨而「說了一些蠢話」。但如果我們像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樣並不知道這一點,那麼你會怎麼反應?恐怕99%的人都會同樣認定:肯定是小孩子的證詞更可信,因為我們都假定,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撒謊、甚至編不出這樣的謊言。


從這一意義上說,這個故事真正令人心寒之處,並不是社會上人們的暴戾或排斥本身,而在於:他們的這種做法,乃是我們人人都可能會做的,即便是現在看了電影后同情盧卡斯的人。說實話,假如盧卡斯真的幹了那樣的事,那我們都會覺得片中人們對他的憎恨、攻擊、排斥、毆打,都完全是正當的行為。


「戀童癖」是一個粘性很大的標籤,一旦沾上了就很難洗脫。二十年前,Michael Jackson也曾被指控性侵一名男童,儘管他在支付2000萬美元後庭外和解,但長期以來仍因此而聲名狼藉。直到他死後,已成人的當事人才站出來說:「我從未想要撒謊並毀壞Michael Jackson的名譽,但是爸爸只讓我撒謊,我對Michael Jackson感到無比的內疚,不知他會不會原諒我。現在我頭一次感到不敢再說謊了,Michael Jackson沒對我做任何事,而我父親是為了擺脫貧困而設下了圈套。」

這一指控之所以毀壞了Michael Jackson的生活(並不因為庭外和解就結束了),乃是因為這是現代社會的道德雷區。1998年春,英國戀童癖者Sydney Cook出獄回家,結果遭到附近三個小鎮居民的強烈抗議,無論他身在何處,都如過街老鼠,人們相信這是他罪有應得。


《衛報》記者Decca Aitkenhead說,這位戀童癖者「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人能夠真正去憎恨人,可以公開大聲的咒罵,而自己享有絕對的豁免權。這是一樁善惡分明的事件……擺出一副反對庫克的姿態,藉以定義自己為正派人。只有極少數群體能夠讓人體面地去憎恨,而戀童癖者就是這樣一個群體。」如果看看韓國電影《許願》和《熔爐》,那從受害者視角所傳遞的一個信息都是:這些戀童癖者十惡不赦,對他們的罪實在判得太輕了——固然這兩片中受害的孩子年齡都已較大,至少能指控和表述,而其所受的傷害也確實太令人髮指。這樣的案子常常是社會再度確認道德防線、並將整個社會凝聚起來重申規則的契機。從這一意義上說,犯下罪行的戀童癖者越是十惡不赦,越是有助於人們作出清晰的道德審判;反過來說,一旦被定罪,他就必須是罪惡的。


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女童這一極特殊的身份。因為人們正是因此而產生了兩個本能的假設性反應:首先,對女童的猥褻和性侵是最可恥的道德污點;其次,孩子是純潔的,不會撒謊。孩子未必會有意識而完整地撒謊,但幼童經常分辨不清想像與事實,只是成人有時不免將之視為謊言,因為判罪時只能根據事實。故事裡盧卡斯之所以能在法庭上洗脫罪名,原因就在於:當幼兒園園長將「學校里不幸出現戀童癖老師」的消息告訴震驚的家長,並要家長留意自己的孩子是否也遭猥褻而出現異常行為,結果很多家長都發現了「蛛絲馬跡」,在盤問和暗示下,許多孩子都說自己也有「不幸遭遇」,甚至有人活靈活現地描繪了盧卡斯家地下室里的情形。


問題是,他家裡根本沒有地下室。這裡面的麻煩在於:判罪根據的是事實,但有時細節的事實不符,卻未必總意味著事實沒發生過。溝口雄三曾講過一個故事:某國軍隊入侵鄰國,鄰國一少女指控受入侵者強姦,並稱強姦者是一名身高兩米的軍人。這一指控被駁回,理由是入侵軍隊中根本沒有身高兩米以上的軍人。但這名少女被強姦其實是事實,只是她的敘述是「情感記憶」,而駁回她的理由卻是「事實記憶」。


從這一點上確實可以說,法庭宣判盧卡斯無罪,並不能就此完全洗脫他的罪名。我們盡可譴責人們對他採取了有罪推定,但問題在於:這一案子實在太特殊,如果假定他無罪,那能證明他有罪的也只有孩子的證言,那最終仍兜圈子回到問題的核心:你到底是相信孩子的話,還是盧卡斯的話?《狩獵》中頗具諷刺意味的一幕是,當小女孩克萊爾承認自己「只是說了一些蠢話」時,她媽媽卻安撫她,說她只是受了嚴重傷害後潛意識裡否認發生過那樣可怕的事。也就是說,人們本能地傾向於相信這樣可怕的事真會發生,以至於即便「受害人」自身都無法推翻這一假定。

正是這些方面的深刻敘事使這個故事不同尋常,它最終觸及到一個法哲學命題:人是否能給人定罪?在許多前現代社會,只有神才能判決這類案件。儘管古代的神判在現代人看來十分愚昧,但它反倒能簡潔地解決這類疑難:假如盧卡斯能把手伸進沸油而不被燙傷,那這就是他清白的證明,因為這一神跡就表明神不讓清白者受傷,人們也接受這樣的假定。但在一個「上帝已死」的世界裡,法官要確定被告是否無罪,就只能依賴證據和證詞,這最終導致糾問式程序下調查和刑訊的興起。


如果我們不再相信上帝存在、全能全知並介入世界實現正義。那麼,當並不全能全知的人類在無法取得可以定罪的證據或證據其實有誤時,就變成了「你是否願意相信被告清白」的問題;而由於證據和證詞的不完備,現代司法的判決結果常常是有爭議的,不像神判那樣簡潔明了。從這一意義上說,《狩獵》中盧卡斯的困境,乃是在現代司法誕生之日起就埋下的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所以,我拉黑了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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