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蘇聯以及烏克蘭大饑荒

魯迅在1932年的一篇雜文中寫了下面兩段話：

後來又看見一幅諷刺畫，是英文的，畫著用紙版剪成的工廠，學校，育兒院等等，豎在道路的兩邊，使參觀者坐著摩托車，從中間駛過。這是針對著做旅行記述說蘇聯的好處的作者們而發的，猶言參觀的時候，受了他們的欺騙。政治和經濟的事，我是外行，但看去年蘇聯煤油和麥子的輸出，竟弄得資本主義文明國的人們那麼駭怕的事實，卻將我多年的疑團消釋了。我想：假裝面子的國度和專會殺人的人民，是決不會有這麼巨大的生產力的，可見那些諷刺畫倒是無恥的欺騙。

我相信這書（《蘇聯見聞錄》）所說的蘇聯的好處的，也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十來年前，說過蘇聯怎麼不行怎麼無望的所謂文明國人，去年已在蘇聯的煤油和麥子面前發抖。而且我看見確鑿的事實：他們是在吸中國的膏血，奪中國的土地，殺中國的人民。他們是大騙子，他們說蘇聯壞，要進攻蘇聯，就可見蘇聯是好的了。

其中提到了蘇聯的」煤油和麥子」，煤油先不論，關於麥子，對蘇聯歷史稍有了解的人應該都能想到，1930年代初期蘇聯發生過什麼事情？烏克蘭大饑荒。饑荒的前奏是農業集體化、生產資料沒收、餘糧收集，期間蘇聯逮捕了8萬名拒絕交出糧食的烏克蘭農民，槍決了其中的4800多人。然後一次乾旱摧毀了烏克蘭地區的農業，但蘇聯人繼續在此地區徵收了1850萬噸糧食，最終造成了烏克蘭地區至少250萬以上的人口損失。饑荒期間，蘇聯政府還創造性的使用了「生物學產量」概念，誇大農田的產量，目的是以此作為基準強迫烏克蘭的集體農莊多交糧食。

但這一切魯迅是不知道的，他看到的那本書《蘇聯見聞錄》，是一個叫做李平，筆名林克多的據說是一名質樸的自稱「為了吃飯問題，不得不去做工」的工人作者的見聞。關於這個作者以及他的作品，魯迅評論到：

為了想看看這自說「為了吃飯問題，不得不去做工」的工人作者的見聞，到底看下去了。雖然中間遇到好像講解統計表一般的地方，在我自己，未免覺得枯燥，但好在並不多，到底也看下去了。那原因，就在作者彷彿對朋友談天似的，不用美麗的字眼，不用巧妙的做法，平鋪直敘，說了下去，作者是平常的人，文章是平常的文章，所見所聞的蘇聯，是平平常常的地方，那人民，是平平常常的人物，所設施的正是合於人情，生活也不過像了人樣，並沒有什麼希奇古怪。

但如果去搜一下「李平」「林克多」這兩個名字，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個似乎有點不一樣的履歷：

李文益(1902-1949)，原名李鏡東，筆名李平、林克多，柔極(今嶼頭)鄉石獅坦村人。1917年(15歲)考入臨海第六中學，傾向進步，1921年畢業之後參加林炯、林迪生等人組織的革命組織「乙丑讀書社」，積極宣傳馬列主義，傳播革命思想。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4月，蔣介石在上海發動「4·12」反革命政變，革命轉入低潮。李文益由黨組織介紹，經海參崴到蘇聯，先後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和東方大學軍政特別班學習5年。之後，遊歷蘇聯各地，寫下了許多所見所聞所感的日記。之後，在上海以筆杆子作武器，在文化戰線上繼續同敵人作鬥爭.....

所以故事其實很簡單——中共黨員李文益，在蘇聯經過了多年的滲透培訓，然後詐稱自己是一個普通工人，寫了一本鼓吹蘇聯的書，哄騙文壇巨擘給自己站台，完成了對蘇聯的一次大型洗地。

幾乎與此同時，紐約時報的普利策獎獲得者沃特·杜蘭蒂在明知烏克蘭發生大饑荒的情況下仍對全世界隱瞞了這一慘劇的真相，並且在報道中宣稱「烏克蘭根本未發生饑荒，而且也不可能發生」。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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