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管理孫悟空？

文/遲毓凱

1.為什麼選唐僧作為取經團隊的領導？——中國人如何選擇領導

當初確定下西行取經這個項目的時候，佛祖如來和觀世音菩薩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選擇一個什麼樣的領導者，來達成取經大業。雖然如來與觀音同屬西方人物，但在《西遊記》作者的筆下，顯然更具備東方人思維的特點。在選擇團隊領導時，負責實踐操作的觀音菩薩突出表現出了中國人在確定領導者時的操作模式。管理學的研究發現，西方人在確定一個團隊的領導者時，主要考慮的因素依次是能力、仁愛和誠實。如果按照這樣的思路，西天取經的領導者應該是孫悟空。很明顯，孫悟空作為當年大鬧天空的齊天大聖，從個人能力角度來看，是四人之首的。而仁愛和誠實其實從人才測評的角度來看，難以實操測量和評定，個人之間比較起來也是難分孰優孰劣。但是，在選擇西天取經的領導者時，觀音菩薩的思維方式明顯是中國式的，她毫不猶豫地將領導者的位置給了唐僧。原因何在？和西方人不同，中國人在選擇領導者時所考慮的重點依次不是能力－仁愛－誠實，而是忠誠－關係－能力。簡言之，中國人在選擇領導者時，首先考慮的屬下對上級領導是否有一個忠貞不二的依附之心，然後，再看他是否有著良好的人際關係，最後，才想到他的能力如何。

與孫悟空比較，唐僧的業務能力簡直等於零；而人際關係也不見得更好（要知道，當年孫悟空在玉帝那裡當差的時候，已經建立了比較濃密的關係網，這也極大便利了自己取經途中工作的開展）。唐僧的長處在於對於取經事業的執著，對於上級領導的忠心。這一點，孫悟空是難以比擬的，而這又恰恰是觀音菩薩選擇團隊領導的最重要的考量因素。相對於另外人等，唐僧對領導的忠誠度無可比擬，他不論真假，見廟燒香，見佛叩頭，處處體現出對上級部門權威的尊重。很明顯，唐僧的這一點讓如來、觀音等人非常受用，即使也知道這位白白胖胖的和尚除了一心一意緊跟領導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長處，但也毅然決然地將他選定為取經團隊的領導。孫悟空雖然能幹，但對領導的忠誠度不夠，況且還是黑社會出身，當年就大鬧天空讓領導頭痛不已，屬於有前科的人物，怎能重用。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對領導言聽計從，忠心耿耿的幹部，這一點來說，唐僧當然最為合適。雖然用他來當領導，取得真經的速度可能要受些影響，但取經事業卻會保證方向上一點都不會出現問題。

2.如何管理孫悟空？——中國傳統的領導智慧

唐僧當上取經團隊領導之後，面對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如何領導孫悟空。對於一個業務能力一般的幹部，來領導一個業務能力比自己強得多的屬下，確實是一個難題。如何讓能力超群但又六親不認的孫悟空為自己賣命，確實是令唐僧頭痛的一個問題。然而，利用古老中國的管理智慧，唐僧在經歷了師徒分裂幾次小小的挫折之後，竟然成功地駕馭了這個頑劣的猴子。總結唐僧的馭"猴"之術，其實全都是離不開那精華與糟粕同在的傳統管理智慧。

一是恩威並施。傳統中國的領導者都採用自我定位為一個團隊的家長，然後對團隊的每個個體進行恩威並施的指導和教化，唐僧也不例外。從恩上說，無疑，經過觀音菩薩的安排，唐僧將孫悟空從五行山下救了出來，有再造之恩。從傳統的思想來看，受人如此之恩，理應用全部的身心來回報的，如果還想到去爭奪團隊的領導權，是要受到道德良心的制約的。唐僧之所以成為三個徒弟的領導，最重要的基礎便是自己是其他三人的救命恩人。然而，對於一個領導者，只得到下屬的敬愛還不足夠，下屬對自己的"既愛且怕"是每個領導者最喜歡的感覺。剛剛開始領導孫悟空的時候，唐僧憑藉的只是再造之恩，並沒有對孫悟空行為進行約束的能力，最後導致師徒之間的不歡而散。幸好，關鍵時刻，觀音菩薩知道了唐僧領導不力，及時地提供了提升唐僧領導力的緊箍咒，如此以來。恩威並舉，時不時念一念緊箍咒，即使是當年大鬧天空的孫悟空，也得乖乖跟著唐長老西行去了。所以，在中國做一個領導，必須要像一個大家長一樣，既要對屬下好，讓他們"敬愛"你；也要對屬下凶，讓他們"懼怕"你，兩者缺一不可。

二是委以重任。對於孫悟空這樣的屬下，能力超群、精力旺盛又沒有一些不良嗜好，管理起來僅僅恩威並施還是不夠的。唐僧對此的管理便是讓悟空去做更多的任務，這裡說是委以重任，其實不管是不是重任，反正讓這樣的屬下不能閑著，多分配點任務，以處理他多餘的旺盛精力。在電視劇《西遊記》中我們常常看到的場景是，師徒四人奔波西行許久，人困馬乏，找到一個休閑之處，八戒草叢中找一塊舒服地方要來一覺了，沙僧也給師傅安排了一塊地方自己休息了，唐僧端坐一邊，閉目養神之前，隨口一聲，"悟空，速速化些齋飯來吧"。其他三個人都休息了，孫悟空卻一個跟斗翻出去四處化緣了。對於一個能力超群、精力旺盛的下屬，領導者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多給他分配一些工作，即使是一些垃圾性的干不出什麼成績的工作，這樣一來，他就沒有時間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受一個業務能力不如自己的人的驅使了，也便認可了自己的勞碌命。

三是分權制衡。分權制衡是當一個下屬的業務能力強於自己時，領導者慣用的管理策略，其基本的做法是利用其餘下屬，對其產生一定的牽製作用，防止因為個別人物能力超群等原因，導致其功高震主，對領導地位產生威脅。在剛剛收下悟空為徒的時候，唐僧使用的管理策略主要是恩威並重，做得好了，幫悟空縫補一下衣服；做得不好，念幾聲緊箍咒。然而，在收下八戒之後，唐僧就更多地利用分權制衡的原則來管理孫悟空了。取經途中，遇到一些工作問題，兩個徒弟往往意見並不統一，一般而言，大徒弟孫悟空的觀點一般都是對的，如果唐僧在取經途中處處聽孫悟空的，那麼相信取經過程一定輕鬆得多。但是這樣也有一個危險，那就是唐僧的領導水平會遭到悟空的懷疑，其在徒弟中的威信也會下降。但是，唐僧也知道，如果每次都反對悟空的觀點，也會造成徒弟們對自己判斷能力的懷疑。這時候，恰好"天上掉下個豬八戒"，利用豬八戒來制衡孫悟空，便解決了唐僧面臨的領導難題。正如我們所常見到的，每次取經團隊遇到問題的時候，悟空和八戒的觀點往往截然相反，而最後的事實證明，悟空的意見大都是對的。那麼唐僧會採取誰的意見呢？大部分時候是八戒的，原因何在？採用錯誤面更大的八戒的意見，除了事情會變得麻煩一些之外，對於唐僧的領導而言，還有一些好處：首先，由於八戒的拖後腿，悟空不得不求助於唐僧來對於兩者的不同意見做一個決斷，在八戒的牽制過程中，悟空也會認識到唐僧的重要性；其次，本來唐僧對悟空的一些不滿，可以通過八戒來傳出來，防止師徒之間直接的矛盾和對抗；再次，多採納一些八戒的意見，可以壓一壓悟空的氣焰，防止其因為一直以來的正確，導致他目無領導……總之，領導、一正一邪的下屬這種"鐵三角"的關係在中國歷來的領導者中屢見不鮮。作為領導者，有的時候並不希望下屬之間太團結，如果那樣的話，自己就會有被架空的危險。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常常是善於製造下屬之間的矛盾，而他自己卻又是這些矛盾的唯一解決者。這樣，下屬們離不開自己，而自己的領導地位也愈加鞏固。從某種意義上說，唐僧－八戒－悟空，乾隆－和珅－紀曉嵐，他們之間關係的運作模式是一樣的。如果唐僧只有悟空一個徒弟；乾隆只依賴紀曉嵐一個官員，那麼這兩位領導者肯定會被勤勞、正確的下屬累得半死，做領導的趣味也會少了許多。對於領導者而言，比照於孫悟空和紀曉嵐，八戒和和紳的作用並不弱於前者。

3.豬八戒有什麼作用？——另類人物的生存之道

在整個的取經團隊中，豬八戒的業務能力比不上大師兄孫悟空，工作態度比不上師弟沙悟凈，然而，他卻是整個團隊中，除唐僧這一最高領導外，活得最瀟洒最舒服的人物。取經路上，主要的工作任務就是"你挑著擔，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那麼，誰在挑擔，一般沙僧；誰在牽馬，一般悟空。誰在迎日出，送晚霞，唐僧和豬八戒。可以說，取經途中，禍基本是這師徒倆惹的，但活基本上不是他們乾的。可見，在取經團隊中，豬八戒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人物，其自有一份獨特的職場生存之道。細細總結起來，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一是從不站錯隊。不管什麼爭執，豬八戒始終不渝地站在領導一方，和唐僧結成了同盟，一同對付那個"可惡"的孫悟空。充分擔當起師傅所需要的制衡孫悟空的任務，深得唐僧賞識。

二是善於誇領導。時不時對唐僧美言幾句，順便擠兌一下孫悟空。從來不像悟空那樣，怒斥領導"肉眼凡胎，看不出真正的妖怪"。領導在八戒這樣的下屬面前，感覺會更舒服一些。

三是愛打小報告。孫悟空一有風吹草動，八戒那邊會立即告知唐僧，即使沒有，恨不得也編上幾句和唐僧套套近乎。有了八戒這樣的下屬中的"無間道"，領導者很容易知道下面的情況，更有利於對下屬施加影響。

四是自我定位低。孫悟空除了降妖除魔的本職工作以外，基本沒有什麼愛好。而豬八戒則不同了，普通人有的飲食男女之好，他一一佔全。可以說，唐僧在孫悟空面前，道德優勢並不明顯，你唐僧還曾經差一點把持不住，被女兒國國王娶了去，可俺老孫從未有過如此這樣的想法。然而，在八戒面前，唐僧卻佔據著道德上優勢，這會令他更顯得有領導者的自尊。而在道德上無可挑剔，是唐僧成為領導者的主要依據，而這種感覺，在八戒面前會得到更多。因此，有理由相信，相對於孫悟空，唐僧更可能喜歡八戒多些。

五是沒有野心。與孫悟空相比，豬八戒以吃喝玩樂為人生目標，其理想簡直有點不入流。這也是他常常受到師傅與師兄弟恥笑的重要原因。但這樣一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誰都知道八戒沒有什麼政治野心，唐僧也不必擔心有一天八戒會奪權篡位。而對於孫悟空，唐僧就不得不小心了，曾經當過齊天大聖，原先就是天庭的一個級別很高的領導，並且當年就想與玉帝輪流做皇帝的主，今天流落到自己手下，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將自己取而代之呢。

總之，相對於孫悟空，豬八戒會讓領導更放心、更貼心、更有自尊心，有這樣的下屬，哪個領導不會美滋滋的，這也是在中國的各種工作團隊中，八戒一樣的人物絡繹不絕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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